二 城门命案
夜色渐临。
剑州城里里外外,大街小巷,却是人满为患。
灾民一眼望不到头,城中有些当铺、米铺、酒楼,也都遭了难,一大堆衣衫落魄的人冲将进去,见甚拿甚,这些个掌柜的,也无可奈何。
剑州府衙大门口,一列衙役官兵刚清点完毕,整装待发,佩带官刀,站在台阶下。
府衙赵师爷站在台阶上,摇头晃脑地向一众衙役们分派命令。
“今日附近十里八乡灾民汇聚剑州城,眼下城中已然是人满为患,你们待会要各自守好城门,不可再放灾民入城,单是今日,城里便凭空多了十几起盗窃偷抢之事,知府大人怀疑是有人在借机闹事,你们巡逻时要机灵些。”
“是,师爷!”
“对了。”赵师爷又说道:“再过一个时辰,朝廷派来赈灾的户部主事林大人就要到了,你们守城门的眼睛都放亮些,莫要怠慢了,发现林大人的车马要火速派人来报。”
“是。”
衙役们各自领了命令,三人分作一队,迅速向着各大街道城门散去。
“哎!天作孽,倒是苦了我们这些当差的,大晚上的还要守城门,造孽哦。”
“可不是,你说好端端的,这天也忒能下雨了,我家后院的水井都溢出来了,我娘说我家后院厢房的地基都快泡烂了,让我回去修,可这会儿谁又走得开呢。”
“是啊,别说了,快走吧。”
说话的人正是张德二和吴财两位衙役。
年初,这俩人刚托了熟人走了门路,在府衙里混了个衙役当差,也算端着半个铁饭碗,可这皇粮还没吃半年呢,这府衙上下一天天的大小事务多如牛毛,今天接待李大人、明天去请陈大人、后天又有朝廷命官来府衙查验州簿账目,知府杨大人一天尽忙着公务,剑州城里那些缉拿毛贼流寇、市井无赖之类的事,就全压在他们这些当差的衙役身上,一天到晚忙得是晕头转向,怎么都做不完,这哥俩一边向城东行去,一边抱怨着。
看着大街上蹲的到处都是的灾民们,二人脸色也有些难看。
“张老哥,你说这些流民要是纠众闹事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咱手上可是有官刀的,哪个不开眼的敢闹事。”
到了城东门口。
班房里早已点上了油灯,也正好到了白天的守城兵换班的时候。
张德二和吴财和白班的衙役们交接之后,就面无表情地守在城门两侧。
城外的灾民还在向城门靠近,无奈二人只好命令手下搬出了拒马木架,横拦在城门外面。
张德二无奈地走出来,向着外面的灾民高声喊道:
“乡亲们,剑州城眼下流民已满,无力再接纳各位乡亲,还请各位乡亲转道去西边的云州、或是继续北上去盐州躲难为好,朝廷已经派了赈灾大臣南下,盐州那边已经在开粥赈灾,各位乡亲再多赶会路,定能吃上一碗热粥,如今剑州城里朝廷赈灾米粮还没到,各位就算进了城,也得饿肚子。”
这话一出,外面的灾民就不乐意了,有人起哄道:“我们家被淹了,田被淹了,往年给你们交的地租子,难道就白交了不成,我们赶了几天的路,说什么今晚都得进城。”
“对!进城!进城!”
外面一片乱哄哄的。
“肃静!知府大人说了,胆敢聚众闹事者,先押大牢伺候。”
张德二眉头一皱,将腰上的官刀猛地一拍,果然外面的人就立刻安静了下来。
于是,张德二索性将早已准备好的告示贴在城墙外,然后将城门一关,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回到班房,张德二又让吴财上城门楼去守着,盯着师爷说的那位即将来赈灾的户部主事林大人。
外面官道上还有不少灾民,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他们这些小当差的,又能有什么好办法?
夜色渐沉,城楼上也渐渐燃起了火把,剑州城里里外外一片灯火通明,大街小巷满是衙役在巡逻,安顿流民。
有谁若在此时在城里捣乱滋事,只要被衙门抓到,皆会打入州府大牢,从重发落。
剑州知府杨宣杨大人,历来是秉公执法,剑州城在他的治理下,城中百姓生活倒也安安稳稳,不过到了眼下这灾民遍地的时节,这位杨大人才初次显露铁腕手段,管你有无背景势力,一旦触犯律法,知府衙门定是严惩不怠。
而这些逃难人,大多是剑州城附近诸多村镇百姓,对这位杨大人的手段也是素有耳闻,因此见守城门的士兵大关城门,又贴了告示,倒不敢真的闯城门进城。
毕竟附近十里八乡素来有句老话,天大地大,不如剑州牢狱大。
可见这些人心里还是有数的。
城外的许多流民见实在进不得城,也只好转道向北或向西继续赶路去了。
夜幕渐深。
亥时刚到,站在城门楼上放哨的吴财突然看到打东边官道上来了一列车马,火把通明,前有两个骑着大马的官兵开路,中间有辆漆木马车,后面是七八辆较为宽大的板车,上面满满堆放着一袋袋的粮食。
吴财眼皮一抖,连忙跑下城楼,冲正在班房里打盹的张德二喊道:“兄弟,快别睡了!赈灾的林大人到了!”
“什么?”
张德二猛地一个激灵,连忙走出来,上了城楼远远一看,果然是一大队车马正疾驰而来,看那开路的两人穿着官靴带着官刀,手上高举火把,不假,当真是朝廷的大臣来了。
“吩咐下去,快快打开城门,把拒马木架挪开,找些人手,把城门口那些个流民先赶走。”
“好。”
兄弟二人又喊来一个小卒,去知府给大人报信,然后带着其他官卒在城东门这边大力驱赶流民。
不然待会林大人一来,这些流民定会跟着闯进城里去,到时候城里更是乱纷纷的难以管束。
剑州府衙内。
知府大人杨宣正在院内来回踱步,忽然外面有官兵来报:“大人!朝廷派来的户部主事林大人已到城东门外了。”
“快快备好车马,前去迎接。”
杨大人一听,立刻整肃衣衫,带人出了府衙大门,赵师爷紧随其后。
不一会儿,知府大人的车马就来到了城东门口。
张德二和吴财两人一看,连忙上前汇报。
城门外。
押送着粮食的那队车马也静静停在城门外,后面几列板车上,也堆满了装粮食的麻袋。
杨宣走出马车,目光一定,就知道为首的那辆漆木马车,应该就是林大人的了。
杨宣的心总算落了下来,这几天城里流民四起,粮仓中早已没了余粮,这些粮食来的真是时候。
他连忙走出城门,四下一看,外面居然不见一个流民的影子,心里当即明白,看来是守城门的士卒提前把城门口的流民驱散了。
杨宣急步走到漆木马车前,毕恭毕敬道:“剑州知府杨宣,恭迎户部主事林大人,还请林大人下马接风。”
话音落后,却是一片寂静。
那辆漆木马车里,居然没有任何回应。
张德二和吴财二人在后面看着,也觉得有些奇怪,这林大人的架子也忒大了,知府大人亲自来迎接,还不出马车。
杨宣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入官场十多年,深知朝廷大臣的作风,当下又毕恭毕敬地冲着漆木马车道:“剑州知府杨宣,恭迎户部主事林大人,还请林大人下马,下官为您接风洗尘。”
漆木马车中,依旧寂静无声。
杨宣见状,眉头一皱,转而看向这列车马开路的两个骑马官兵,问:“你们林大人何故不下车马?”
可奇怪的是,这两个开路官兵,也直挺挺地坐在马上,一手僵硬地举着火把,一语不发,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前方,眼皮也不曾眨一下。
杨宣顿时感觉不妙,立刻后退几步,吩咐道:“来人,上前请林大人下车。”
“遵命。”
身后一个小卒立刻走上前去,迅速揭开漆木马车的门帘。
忽然,只听一道尖锐的破空声咻的一下传来,那个小卒立刻高声呼喊。
“大人!尸……尸……有埋伏!”
小卒惊恐莫名地喊出这一句,便直直的从马车上倒了下来,仔细一看,他的脖子上居然扎着一根明晃晃的银针,伤口处迅速变的漆黑。
赵师爷见此一幕,顿觉不妙,立刻大喊:“来人,保护好杨大人,有人借机行刺!”
话音一落,城门楼上上下下一堆官兵立刻冲将下来,将杨宣护在中间。
杨宣面色极为难看,冲张德二和吴财两人问:“这队车马是何时出现的?”
吴财吓出一头冷汗,道:“回大人,是半个时辰之前出现在官道,到达城门口,也就一顿饭的功夫,我们不敢怠慢,也就没冒然上前。”
杨宣沉默不语,赵师爷察言观色,立刻带人上前,查看那两个开路官兵的情况。
他让一个手下拿着长枪上去试探,只轻轻一戳,骑马的开路官兵便从马背上倒了下来,一头栽在地面,手上的火把也被泥水熄灭,飘起一阵烟雾。
“不好!他们已然早就死了!”
赵师爷见多识广,立刻带人后退数步,道:“快送杨大人回府衙,立刻让白捕头过来调查此事!”
“是!”
官兵们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妙的气氛,立刻护送着杨宣回到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