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无月的第一天，雨季如约而至。

    距离参观妖街已经过去了三天。

    这三天来，李寻归没再去沅师傅餐馆。

    晨练、上学、参加社团活动、练习剑道、冥想、画符……

    他的日常被安排得满满当当。

    今天是李寻归接受剑道特训的第四天，他已经有了比较明显的进步。

    闪电划过夜空，也照亮了藤原家的道场。

    平野玲今晚有事，并未回来。

    此时跟李寻归对练击剑的是一副武士铠甲。

    一副没有人穿，却能自主行动的铠甲。

    这套武士甲名为枯山丸，据传是“甲斐之虎”武田信玄出征时穿过的战甲。

    传闻的真假已经没人关心。

    总之，这套战国时期的铠甲很早就被藤原家族所得。

    经过数代除灵师的温养，枯山丸早已通灵，并一直守护着藤原家老宅。

    数百年的时光，足以让枯山丸将剑技磨炼至大成。

    有它陪着李寻归击剑，效果其实要比平野玲来进行一对一指导更好。

    毕竟身材太好的大姐姐，难免会让少年在训练时心猿意马→_→。

    竹刀不断交击碰撞。

    勉强支撑了二十回合后，李寻归手里的刀又一次被枯山丸打飞了。

    “可恶啊，无论是力量还是技巧，都差太多了。”李寻归龇牙咧嘴地揉着被竹刀打中的手背。

    “我说枯山丸，你是练了多少年的剑道？怎么感觉你的剑技比玲子姐还要强？”

    枯山丸不会说话，只是歪了歪沉重的武士头盔看着他。

    “喂喂喂，你一个五大三粗的家伙玩什么歪头杀。”李寻归哭笑不得，“不要被座敷带坏了，没事少看少女漫画。”

    “今天我就练到这，你找那几个家伙玩去吧！”

    枯山丸沉默依旧。

    他不会说话，只是躬身行礼，目送李寻归离开。

    ……

    离开道场，李寻归简单地冲洗一下，换了身干爽衣物走进一间和室。

    这间和室是他用来练习画符和冥想的房间。

    和室正对着庭院里的池塘。

    推开门后，整个庭院都尽收眼里。

    大雨还在下着，夜空雷鸣不止。

    独自跪坐在和室里的李寻归，此时心如止水。

    他在听。

    静静地听着风声、雨声、雷鸣声。

    他在听着雨点打在屋顶，落在地面，绽出水花的声音。

    也在听着云层之中，风雷翻滚，电流激射的声音。

    贺茂忠行教导安培晴明时说过：

    『学咒的纲要，在于感受、明彻、掌握、驭使』

    也就是说：

    只有感受过风的力量，才能明彻风的特性。只有明彻风的特性，才能掌握风的规则。掌握了风的规则，才能将风的力量铭刻在符咒之中，收为己用。

    不仅是风。

    雷霆雨露、烈焰霜冰，乃至鬼神之力，时空之力……

    ——获取任何力量，都要遵循这么一个“解构”的过程。

    贺茂忠行说的感受，也不是非得被风吹，被雨淋、被雷劈才算是感受。

    见风起，观雨落，听雷鸣，忆霜雪……

    还有扫除心中杂念的冥想。

    这些都属于“感受”。

    就像画家，见过山才能画出山，看过海才能画出海。

    用佛门道宗的话来说，就是两个字：“见悟”。

    除灵师的咒术修行也是如此。

    李寻归进入超凡界的时间太短，也没有时间可以让他按部就班地慢慢修行。

    但他的天赋似乎非常好，再加之有稻荷神的“醍醐灌顶”替他垒实基础……虽然说有被拔苗助长吧，但李寻归这棵苗子，还是挺茁壮地长起来了。

    突然，又是一道惊雷炸响。

    静静感受天地威能的李寻归骤然睁开眼睛。

    他提笔挥墨，一气呵成，迅速在空白的符纸上画下一道雷符。

    就在他笔走龙蛇的同时，一道闪电从天而降，落在了庭院，钻进了屋内。

    当李寻归停笔时，那闪电也恰好完全融入他勾画的符咒。

    “天人交感、咒法通玄！”

    和室外，传来平野玲的惊呼。

    所谓天人交感，咒法通玄，是一种除灵师在画符时极少会发生的现象。

    通常来说，除灵师画符时只能注入自身的力量。

    但有时候，个别除灵师在画符时能得到世界规则的响应，直接从天地中借来力量，完成符咒。

    而在这种玄妙状态下完成的符咒，威力会格外巨大。

    “玲子姐，你回来了。”

    李寻归从物我两忘的状态中回神，看向平野玲。

    平野玲走到近前问道：“藤原君，你知道你刚才做了什么吗？”

    “刚才我一直在冥想啊。忽然感觉可以画一道符，然后就……”

    李寻归话说一半，才后知后觉地惊喜：“玲子姐，我刚才进入天人交感的状态了？！我是不是进入那种状态了！”

    “没错！藤原君非常棒！你体会到了天人交感。这是非常宝贵的修行经验！”

    “寮主大人知道这个消息，也会很高兴的。”

    平野玲赞许点头，又说：

    “看到你修行得很顺利，我也能放心让你去进行除灵试练了。”

    除灵试练？

    李寻归微怔。

    “是的，除灵试练。”平野玲见他面露疑惑，继续说：

    “学再多的本事，最后都要落到实战当中”

    “所以我让人挑了一些异常事件，准备交给你单独解决。”

    李寻归听说要让他去独自除灵，顿时跃跃欲试。

    解决暴食母体后，李寻归就没再碰到其他异常主体。

    此时的他也很想测试一下自己的实力。

    而且，只有消灭异常主体，他才有机会收集魂晶帮稻荷神疗伤。

    “玲子姐，除灵试练什么时候开始？”

    平野玲说：

    “本来打算明天再让你去除灵。不过看你状态这么好，就今晚吧。”

    “收拾一下，我们马上出发。”

    ……

    二十分钟后，东京，北区。

    平野玲开车带李寻归来到一家废弃医院外。

    高野病院，曾经是一家很有名的私立医院。

    四年前，医院发生了一件恶性纵火案，导致六名医护人员被大火烧死。

    医院随后也因此出现恶灵杀人事件。

    虽然警方很快将纵火犯抓住，“闹事”的受害者怨灵也被阴阳寮退治。

    但高野病院还是不可挽回地破产倒闭了，成为连流浪狗都不敢靠近的不祥之地。

    一个闹过鬼的地方如果闲置久了，就容易汇聚阴邪之气，吸引其他脏东西入驻。

    超凡者们把这种地方称为“凶地”。

    凶地是有办法彻底净化的。

    但阴阳寮不会净化所有的凶地。

    原因有两个。

    一来是消除凶地的成本太高。

    二来是因为，保留一些凶地，也便于“钓鱼执法”。

    如果把凶地比作是捕鱼的笼子。那游荡在城市各处的灵体鬼怪就是隐藏着的鱼虾。

    鱼虾被凶地吸引，等于主动入笼。

    如此，阴阳寮的除灵师们只需定期来清理笼子，就可以省下许多人力成本去干别的事。

    而此刻走进高野病院的李寻归，就是一名光荣的凶地清扫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