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首山。

    山门前的上山大道依旧是人头攒动，比之鼎盛时期更加的空前。

    当今受人尊敬的大秦秦皇，拜师学艺于白首山，理所应当，这黄庭仙宗便成了帝宫学府。虽说大秦国都繁京里有受整个大秦尊敬崇拜的监天寺，但监天寺也不是学宫，属于国家机制部门。里面的人都是从三大宗门内选取优秀弟子，才能成为监天寺的一员。

    所以，这大秦天子都在这里求学的黄庭仙宗自然就成了很多人的首选之地，毕竟不是谁都有机会，与天子扯上那么一点关系的。

    视线越过滚滚的上山人流，不断拔高，越过重山瀑流、青树俊岭，最高的山峰峰首，一座提名为餐霞石的巨大石头如山峰之首一般，斜插在悬崖边上。

    餐霞石上，绕着巨石有一条极其简陋的栈道，或者只说是铁链更为合适。凡俗之人要在凛冽的山风之下攀上餐霞石，无异于是痴人说梦。

    但，就在这餐霞石上，有一个白衣身影盘坐着。

    那位头发须白的年轻人，浑身上下只有眼瞳是漆黑的，其余地方根本看不见一丝其他的颜色。雪白须眉、紧闭的双眼，仿佛在睡觉，也仿佛永远不会醒来。

    如果早上，山上的风雪刚停，很多早起吐纳的弟子就会看到，经常会有一位身材娇小，却充满成熟气质的女子，会提着一个小篮子上山，蹑手蹑脚爬上餐霞石，然后就与石上的神秘青年对面而坐，一坐就是一个上午。

    那女子眼中的柔情蜜意，经常让白首山的弟子动容，久而久之，这个女子的身影一直萦绕在这群年轻人的心中。也许偶尔还会在心里想，要是石上的神秘人一直不醒过来就好了，这样就能每天见到那位女子了。

    “无双，今年又过去了。看，这雪多漂亮呀。”明小酥将头轻轻靠在盘坐不动的宁仙奇肩头，伸出小巧纤细的手，轻轻接住落下的鹅毛大雪，“已经整整十年了，你何时才能醒过来，看我一眼？”

    靠在肩头的女子好像睡着了，两个背影在风雪中，或许孤独或许又很温暖。

    “这天可真冷。”

    原本已经被黄庭仙宗划为禁地的餐霞石，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出现。

    明小酥立即转过头，只见铁链微动，一只手攀上石上，紧接着手臂撑了一撑，才有一个顶着满头雪花的老道人攀了上来。

    这道人头发花白，一身道袍更是破旧不堪，好歹是没有像乞丐装那般油腻。

    “前辈你是谁？”明小酥看出这老人没有丝毫修为，但她依旧不敢放下戒心，因为没有修为得到凡人是到不了餐霞石的，没有修为的凡人也根本无法靠近她身边，却没被她发现。

    老道人闻言，先是表情严肃着，整理了一遍衣袍、捋了捋胡须，然后再是有模有样的打了一个辑首，傲然说道：“贫道，南昆仑！”

    明小酥愣了愣，从来没有听过，说自己名号带着这么自信的语气，关键是这个名号还没听说过。

    见老道人的脸色逐渐变得尴尬，明小酥善解人意的行了晚辈礼，恭维道：“久仰南昆仑道长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南昆仑老脸微红，指了指沉睡中的宁仙奇，“我是来带他去一个地方的，借走他几个月。”

    明小酥整个人紧绷起来，双目蕴含着杀机，看着南昆仑，“他现在恐怕没办法跟你走。”

    “叫醒他就是了。”南昆仑毫不在意，轻轻往外方悬崖伸出手掌，或许是天意使然，一片不知从哪里吹来的树叶落在了他的手上，白雪中的翠绿树叶，显得很亮眼。

    老道人走到宁仙奇身边，居高临下，以树叶轻轻敲击他的天灵穴，“醒来吧，随我走一趟。”

    闭眼中的宁仙奇猛然睁开双眼，站起身来。

    明小酥满眼不可置信，“无双，你醒了？！”

    南昆仑拉住想要扑在宁仙奇怀里的明小酥，解释道：“只是唤醒一缕真灵，想要彻底苏醒，只有去一趟九幽！”

    “我要一起去！”明小酥毫不犹豫的回答。

    南昆仑摇摇头，“你去不了。时间紧迫，救他的方法我已经说了，现在就看你信不信我。你做决定吧。”

    明小酥满眼柔情的摸着宁仙奇冷酷、毫无表情的脸庞，随后看着南昆仑，“道长，你到底是谁？”

    南昆仑抱着拂尘，一派道骨仙风模样，“比道南华，齐高昆仑。南昆仑是也！”

    骤然间，南昆仑面色微微变化，看向某个方向，转过头急道：“赶快下决定，有些事可等不得。”

    明小酥见他慌张，反而有些怀疑起来，犹豫着：“前辈……”。

    还没说完，南昆仑像是有什么急事，突然骂道：“这死鸟，好不讲理，太不要脸了！”

    明小酥倏然冷下：“你在骂我？”

    “不不……没有。”南昆仑慌忙解释，“这不要脸的，当我人间界没人吗？！”

    南昆仑看着明小酥，“先等我片刻，我要处理一点事情，再不去，有人就要死了。”说罢这次，的他伸出手指，搅动悬崖之下。

    明小酥见到了，白首山间，无尽白云纷纷旋转聚集，一副画面栩栩如生，像是隔着层云出现在了明小酥眼下，清晰无比。

    那里面是一个庞大的妖物正狰狞着嘶吼着，背后两双翅膀一黑一白，如遮蔽了那方的天日，将一个玄衣人笼罩在下！

    “绝皇，当我人间界没人？”此刻南昆仑开口，神情肃穆如若天神，威严无比，与先前判若两人！

    这一手观天地于掌纹，南昆仑使出来毫不费力，修为之高，难以揣测！

    那方，正是纪雍与绝皇对峙着。

    绝皇看到突然出现在头顶的云彩法身，笑问道：“人间界的第四境？你是谁？紫霄宫的那位？”

    “奇怪。”绝皇指着纪雍，“出于某些理念，这人在你眼中的死活，应该没什么关系才对。怎么，想与本皇较量较量？”

    “无趣。罚你渡劫三年！”云彩法身轻轻按下手来，绝皇骤然面色大变，失声道：“不可能，三界中怎么还有……！”

    话没说完，那冰蓝妖瞳的绝皇，直接消失在了原地，就像被云彩法身直接磨灭在了这个空间之中。

    妖界之中，悬挂天空的某一颗烈日，忽而被漆黑云层遮蔽，无数雷霆轰然砸下，如同瀑流一般，雷霆电蛇不绝如缕！

    “啊！！”烈日的宫殿之中，一个声音传来怨愤而又痛苦的叫声，“不可能！”

    一座古塔之中，最为古老的妖皇顶着看不清面容的斗篷，穿着儒服、带儒冠的噬皇恭敬的跪坐在一旁，像是一个学生一般，低头问道：“虚皇，那个层面的人果然如你所料，他还活着。”

    虚皇的声音显得飘渺无踪，就像在几片空间世界不断回荡：“他在我们面前露面，就证明，他已经找到方法拯救三界了，我们的计划，也得加快了。”

    “定在无上道器锻造之前。”虚皇做出最后决定，噬皇浑身一震，面色肃然，“是！”

    …………

    人间界大秦西方的峻岭之中，张季痕看着消失的那一位老道人，眼中露出了一抹崇拜与敬意。

    而那边的纪雍，因为相隔的距离比较近，更能直观的感受到那一份几乎如同天地一般的无上道意，言出法随，像是改变天地道则！

    张季痕受伤颇重，摇摇晃晃的飞掠到纪雍身边，神色复杂：“怎么样？是不是吓得魂都没有了？”

    “那位是谁？”纪雍问道。

    斑鳞早已在绝皇分身被人轻易灭掉时跑掉了，那种无上伟力，比绝皇真身降临还要让他感到恐惧，完全不属于这片天地的恐怖压力，几乎在那身影出现时，已经差点压得它现出真身！

    张季痕复杂的感叹道：“一个不属于三教的大人物，恐怕三界之中，论境界，无人可与之相比的一个老不死的人物！”

    “与太素真人相比如何？”纪雍转头问道。

    张季痕心里先是一喜，盯着纪雍看了许久，发现其眼中神光依旧涣散，便知道他只是在记忆的海浪里，忽然翻起了以前的某个记忆而已。

    “修行五境，这个老怪物应该走到四境半了吧。”张季痕不确定的猜测。

    纪雍点了点头，没有去深究别人的事。现在最让他挂牵的，还是手里这枚妖丹，他总觉得很熟悉的感觉，让他想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纪雍不会以自我意念控制真气，对这妖丹颇有无从着手的感觉。看到旁边的小鸢，眼里露出的渴望神采，他忽然开口对小鸢道：“你知道怎么让妖丹幻化出那棵柳树吗？”

    小鸢眼睛一亮，欢快的扑闪着翅膀，“当然知道，这妖丹本来就是我的呀。”

    小鸢见纪雍摊开手掌，立即飞到他手臂上，轻轻衔起妖丹，如箭矢般冲入高空，一声清脆的鸟啼声如一条直线般刺入云霄。

    轰！

    这片空间之中，天地精气骤然暴乱，一棵庞大遮天的巨大柳树幻化在半空，翠绿的柳枝随风飞舞，无数淡青色的柳絮飘舞，空间好像凝结，时光都像是变慢了一般。

    纪雍鬼使神差的伸出一只手，牵起柳树的一支柳枝。一个画面骤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庞大的山岭之巅，一座红色的磐石上，一个女子轻启红唇，说了一句话。紧接着闭上了双眼。暗红色的雾霭从虚空某处流淌而出，笼罩了她的身影。

    没过多久，又有一个让人感到可怕的身影挤进了那片空间，挥手散去迷雾，只手将女子的身躯打得粉碎，一枚七彩妖丹冲天飞走……

    纪雍的心头涌起了一股莫名的怒意与烦躁感，恨不得立即抓着胜邪剑怒劈狂砍，好好发泄一番。

    “上穷碧落下黄泉。”纪雍喃喃自语，这句话就是坐在磐石上的女子最后说的一句话。

    正发愣间，一个窈窕身影从柳枝上滑落下来，睁大着眼睛，“木头，你怎么了？”

    纪雍抬头一看，只见小鸢化作的女子，模样与先前看到的女子有七八分相似，只是与那女子相比，稚嫩许多，也没有那女子高贵的气质。

    “你到底是谁？”纪雍严肃的问道。

    小鸢俏皮一笑，莲足踩在细弱的柳枝上转了一个圈，“怎么了？我是小鸢呀，我现在这个样子不好看吗？”

    纪雍瞪了片刻，几乎是鬼使神差的回答了一句：“好看。”

    听了这话，小鸢反倒红了红脸，巨大的柳树散去，又变成了小鸟的模样，无精打采的飞回纪雍的肩膀上，呼呼道：“好累呀，休息休息。”

    “咳咳。”旁边的张季痕尴尬的咳嗽了两声，一条大白狗呜呜着跳到他脚边，张季痕蹲下狠狠地揉了揉大白狗的柔软狗头，“狗啊狗，你说你突然过来干哈？想吃东西了？”

    纪雍明显是听不懂，胜邪剑调皮的在衣袖里跳跃着，仿佛也很开心似的。

    “前辈，你知道怎么回复记忆吗？”纪雍忽然认识到过去的记忆有多么重要，一个人如果失去了记忆，就会变成另一个人。而且，关于妖丹主人，纪雍莫名的就渴望知道更多。

    张季痕抬起头，面色严肃起来，“你和另一个人，灵魂都是从九幽逛了一圈回来的，想要将所有的记忆取回，只有再去一次九幽！”

    “不错！”

    一个声音从旁边虚空传来，只见一老道人身后跟着一位白衣男子无端浮现，笑道，“你们运气好，我正好要去一趟九幽之地，要不带你们一程？”

    张季痕看到老道人，立即有些局促不安起来，“师……师父，您老人家怎么来了？”

    老道人南昆仑板着脸骂道：“谁是你师父，我就一个老不死的老怪物而已。”

    张季痕一时间苦笑不已，肯定是刚才的话被远在千万里之外的南昆仑听到了。到了南昆仑的神奇境界，恐怕世上很多事都瞒不过他的耳目。

    “不过去之前，还得向你们大秦皇帝借一样东西。”南昆仑不怀好意的看着张季痕。

    后者立即紧张起来，问道：“不会是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