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道化九天
繁体版

第二二六章 生死有命

    西荒与中原交界名为荒原,当年中原的南朝皇帝陈霸先曾退守此地,发展兵力,为后来推翻梁国奠定了绝佳的基础。

    今日,一望无垠的隔壁滩上,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赶路,秋季为太阳至太阴的转换,尽管有秋高气爽之说,却也有秋老虎来势汹汹。

    今天就是这么一个闷热起来比夏天还要糟糕的天气,特别是正午之后的未时,更是将人拿在蒸笼里烤着。

    小书童瘦削身板实在扛不住,满头大汗的他被公子带到一颗没了叶子的枯树下休息。

    书童解下书箱旁的水囊,咕咕地喝了两大口,还未尽兴,公子却说路途还有一段距离,要穿过戈壁滩到达中间的荒城可还有一段距离,不要顾着眼前而不去通盘考虑事情。

    书童似懂非懂,但还是听话的没有再喝水,将水囊收好。

    热浪滚滚,不是清风。书童看着自家公子竟然汗水都没流,不经感叹公子可真是厉害,不愧是天上的神仙。

    公子说这是心静自然凉。书童不信这一套,尽管公子说的都可能是对的,但他还是相信结果。

    “你不要总想着自己很热,你应该想假如现在你在结冰的河里,四周全是皑皑白雪,你却在河里欢快的洗澡。”公子让他闭着眼睛,开始冥想。

    书童在炎炎天气下,突然打了一个冷颤,睁开眼睛道:“公子,果然很冷呢。”突然他又泄气道,“又开始热了,难道公子就是这般想,才没有流汗的吗?”

    这位在不知楼看书近十年的书生从一开始什么都不懂,到现在的懂得太少。郭寄奴笑道:“你的想只是想,而我的想是非想。”

    书童懵了,挠挠突然刺得痒的头顶,烦躁地道:“不懂。”

    一时间两人无言。

    过了一会儿,藏在树干阴影下的书童悄悄移了一下位置,打量闭眼打坐的公子,突然问道:“公子,血鼎山的那个漂亮姐姐真的是你师妹吗?”他又意犹未尽地再次感叹,“她可长得真是漂亮啊。”

    郭寄奴睁开眼,点头道:“是我师妹,你家公子的师尊就收了两个徒弟,一个是我、一个是她。她叫陶虞,是不是和逃狱这个词很像?”他说着自顾自的笑了起来。

    书童眼神复杂的看着郭寄奴,“公子,你可真幼稚。”

    郭寄奴道:“牛宝,你这名字也很好听。”

    瘦削书童无语的转头,望向了身后两人走过后,在沙地上留下的脚印逐渐被黄沙掩盖。

    突然他看到一个人在坡下慢慢冒起了头,扯了扯郭寄奴的衣袖,“公子,有人来了。”

    郭寄奴闻言望去,只见一蓄须的男子背着一块很长的桌案,腰间斜挎着一个蓝色的背囊,一身灰色的长衫,上面写满了字迹。

    男子也看到了主仆二人,连忙快步向前两步,就隔着五丈外,喊道:“两位朋友,我欲为二位作画,可否等我片刻?”又怕是恐郭寄奴二人不肯合作,连忙补了一句,“不要钱,白送!”

    郭寄奴转头向牛宝道:“就怕这种白送的。”

    牛宝反问道:“那我们走不走?”牛宝其实不想走,毕竟也是一个纪念,以后回到村子拿出画来,好歹也能吹嘘自己来过戈壁不是。

    “不走。”郭寄奴道,“这么有趣的事儿,我也是第一次遇到。”

    牛宝心安理得的不再答话,开始僵硬着笑脸,摆了一个自认为最为帅气潇洒的姿势。拿着画,以后如果再有机会看到那个血衣女子,他一定要拿给她看。

    对面的那蓄须男子看起来很儒雅,只是赶路的装束实在是奇特。只见他把绑了几次的书案从后背上取了下来,弯腰摆放时还左右摇了摇,力图找到一个相对平稳的地面。

    然后他解开行囊,颇有仪式感的从里面依次拿出了笔墨纸砚。

    他的腰间还有一个酒葫芦,他没有喝酒,但把酒倒在了砚池里,然后拿出墨方,开始磨墨。

    一切都是这么井然有序,不慌不忙。但牛宝的笑容却有点僵硬了,“好磨叽。”他没敢动,只是嘴里艰难地吐出三个字。

    眼看着一切准备完毕,那作画之人又开始凝神沉气,牛宝腰酸腿疼,依然不敢动。

    终于开始作画了,这次没让牛宝失望,不过三炷香的时间,那人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了,牛宝赶忙活动一番。

    重新背好东西的男子一边欣赏着画作,一边走近。

    “多谢长者。”郭寄奴先行施礼,看对方样子,最起码也过而立之年。

    岂料那男子连道不敢,羞红着脸道:“在下不过二十又一,算不得长者。只是长得比较显老而已。”

    牛宝兴冲冲的展开画纸,只见其上一根树歪七八扭,其下两个人,端是画的像是两只怪物,是浓眉大眼、头发爆炸。

    牛宝敢毫不谦虚的说,这画还不如他自己画的呢。

    “阁下所作果真栩栩如生,尽得其神韵。”郭寄奴看后,笑着赞扬。

    那男子知是郭寄奴在调侃,脸色更是羞红了,“愧不敢当,愧不敢当。”

    连忙转移话题,“两位可是要去中原?在下吴道,也是去中原,不如我们同行如何?”

    郭寄奴点头道:“正是去中原去看看兴隋的开皇之治。在下郭寄奴,这是我的书童牛宝。”

    三人结伴而行,路上,那自称吴道的“年轻”书生每遇到可如画之景,总会停下来作画,画完后让二人品鉴一番后,心满意足的放到腰上的行囊中。

    牛宝实在是不敢相信,自家公子赞扬人的话竟没有带重复的,实在是博学多才。

    入夜时分,三人总算踩着落日到了荒原里唯一的城池,荒城。

    牛宝也第一次觉得,公子所说的不可以貌取人的教导是多么的正确。看那画师的打扮,不是什么富贵人,竟然带着二人来到荒城最好的客栈,要了三间最贵的客房。

    当那吴道掏出三个金块时,牛宝的眼睛都被晃了。

    夜晚,正在打坐的郭寄奴突然睁开了眼睛,开门后,发现旁边的吴道也刚好出门。

    “郭兄,这么晚了,荒城今晚可能有大变,还是快些歇着吧。”吴道凝重地说道。

    郭寄奴悄然释放出了些许气机,他体质特殊,隐气功夫出神入化,就算精于望气者也不容易看出破绽。“在下是修行中人,岂能眼看着妖邪作祟?”

    吴道好奇并没有吃惊,走到牛宝的房间门口,以手指为笔,沾了些许酒水,在门上写字,只见他一口气便写了百余字,相互连贯,笔走龙蛇间,郭寄奴见到天地间的精气开始附着在那些笔画之中。

    “没想到吴兄就是大名鼎鼎的书圣吴道墟。”郭寄奴赞道。

    “我也没想到,路上随便遇到之人竟是太易新秀榜榜首郭寄奴。”化名吴道的吴道墟收笔,笑道,“郭兄走吧,有此净妖诛邪经,你书童安危不用担忧。”

    两人出了客栈,跃上房顶。

    只见天空之中,数不清的邪灵游荡,夜幕的云层里,一张可怕的面目如同来自天外的恶魔,正在吞噬着荒城之中的人命精气。

    吴道墟掏出两张符纸,递一张给了郭寄奴,“这是滞精符,可保精气不露,贴身放好。”

    郭寄奴道谢后放在胸口,凝重地望着天空之上的鬼面,“此邪祟定然非同寻常,恐怕以我们二人之力,无法对抗。”

    “谁说只有我们二人?”吴道墟手指沾酒水,虚空作符。

    他指尖发出荧光,随着他的拖动,虚空一道复杂的符箓显现,通过这个符箓再看,郭寄奴看到了荒原城中还有三朵火红的烛火。

    “此地虽说为中原与西荒交界的无人管制区域,但往来客中,也可能有修行者。”吴道墟说道,“只是不知这邪祟到底有多少道行。”

    “必须引到别处去,不然他有这满城精气吞噬,我们伤不了它。”郭寄奴缓缓开始释放气机,希望能被天上的邪祟注意到。

    “郭兄,你看城外那边!”吴道墟突然提醒。

    只见远处,有火光四溅,带着气机流窜,是两个修行中人在斗法。

    “我去看看,你尽量在此,破去邪祟法阵。”郭寄奴几纵几跃,往那方赶去。

    进前一看,只见一美艳道姑与一团黑气在争斗,那黑气无形无质,游走在虚空之间,逼得那道姑连连后退。

    郭寄奴高喝一声:“我来助你!”

    那道姑连忙提醒道:“这邪祟道行不浅,小心着道!”

    郭寄奴不闻不问,一掌击出,可谓霎时间风云变化,恐怖的气机如同暗中游龙,竟是在出掌之前,便以潜于四周虚空之内,那邪祟无处可躲,倒也果断,立即一声嘶吼,不退反进,朝相对容易突破的道姑冲去。

    “清灵咒!”道姑手掐道诀,拂尘劈头拂过,网住邪祟的头颅,再顺势往后一拽,将那邪祟拉得一个踉跄。道姑这才迎上,准备已久的道诀打在邪祟胸膛,将其击溃。

    郭寄奴收势凝神,行礼道:“见过妖师。”

    道姑还礼,“这位小兄弟神通高强,贫道洛婵娟,敢问阁下姓名?”

    郭寄奴报了姓名,洛婵娟惊道:“你就是劫历邪绝纪雍之徒,郭寄奴?”

    “正是,前辈认识我师尊?”郭寄奴见她反应如此之大,恐怕还与纪雍关系匪浅。

    “纪雍纪无邪之名,经过劫历年间的都识得。”洛婵娟打了个哈哈,其实她与纪雍也只能说是认识,但相交甚少。

    “前辈前来,可是为了这邪祟?”郭寄奴不愿多问,指了指头顶那庞大的法身,凝神问道。

    洛婵娟点了点头,二人来到客栈房顶,与吴道墟汇合,一番自报姓名后,三人面色凝重望着头顶。

    “这邪祟必须要将其引出荒城,不然无法击杀。”吴道墟面色很是苍白,郭寄奴看到四周房顶,都有发光符文聚集天地精气,保护其中的人不被吞噬精气,但他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一步了,无法保护更多的人。

    郭寄奴左右打量,但见这周围并无高山,证明此邪祟必然不是周围之物,这便更加棘手了。

    邪祟形成之地必有所托之物,只要毁掉寄托之物,邪祟便会成为无根浮萍,绞杀不难,但这邪祟明显不是这荒原形成的。

    “难道是从妖界才到人间的邪祟?”郭寄奴更加觉得棘手,如果是妖界过来的邪祟,要击杀更为困难了。

    “城中的三位修行者呢?需要一起行动,才可能增加胜算。”郭寄奴问道。

    吴道墟苦笑道:“已经被吞食了。”他又指了指天上几个方位,随后指了指荒城之中的几个方位,“大阵快要形成,到时候这一城几千人,就将沦为邪祟口粮,你我也不例外。”

    正说着,一道黑色云雾猛然冲下,三人飞跃而起,各尽所能,才挡住了这一击。

    “为我护住一片净地,我有办法拖住这大阵的形成,顶多三日。”郭寄奴一指城中一个广场,得自于养龙之地豢养数载,他对天地大势有一种敏锐的直觉。

    “前辈,这邪祟恐怕是已是通玄邪王,还请速速前往斩妖山,向我师尊求助。”郭寄奴连忙对洛婵娟道,“斩妖山离此地最近,而且我师尊是离这里最近的通玄,以前辈脚力,三天至斩妖山并不难。”

    “可是……”洛婵娟还是有些担心。

    “前辈,郭兄说的极是,我二人性命就在你手上了,切莫犹豫推脱。”吴道墟脸色苍白着道。

    洛婵娟亦不是拖沓不决之辈,嘱咐小心之后,快速奔走而去。

    郭寄奴与吴道墟二人来到广场,吴道墟开始掏出金玉狼毫笔,从酒壶中倒出的酒水悬浮在半空,他开始引水写字。

    “道墟,你可知三日之后,大阵形成,我们想走也走不了了?”郭寄奴看着忙碌的吴道墟,暗自感叹一句,“没想到我竟然会死在这里。”

    “寄奴可是怕死?我可不怕,只是怕别人笑话我,画术还未炼成,就认输的先死了。”吴道墟凝神写字,却也能分心说话,光凭这一手,不愧书圣之名。

    “道墟所说的别人可是一位女子?”郭寄奴盘腿坐下,用不到通玄无法看到的气数化作丝线,开始渗透这片荒城。他在血鼎山说过,最擅狐假虎威,并不算得胡乱吹嘘。

    只因所过之处,一地之气数洪流,他都可以揽于自身,比神族也不逞多让。

    吴道墟一顿,没有回答。郭寄奴继续道:“让我猜猜看,既然是与你这书圣比画道,而且让你这般心甘情愿的刻苦练习画术,证明这人画道定然已经登峰造极,又是女子的话,只有沧州广寒宫的俞秋胭了。那位广寒宫的天骄之女。”

    吴道墟写完广场,收笔笑道:“别取笑我了,阵法已成,坚持三日不成问题,接下来看你的了。”

    闻言郭寄奴开始闭目,无数丝线牵扯气数,尽皆汇聚于此,在他额头上神魂中的青门引带来的疼痛,让他情不自禁的痛呼一声,牙齿咬出血来。

    “开!”

    一道肉眼可见的气数洪流一冲而上,携天地大势,冲破苍天之中的邪祟阵法。

    城中汇聚的精气纷纷如雪一般落下,从新回到主人的体内。

    也正是此刻,天空中的巨大鬼面猛然怒喝,无数黑气轰然砸下。

    整片广场,一个又一个酒水凝成的符文古篆开始发光,抵挡猛烈扑来的黑气。吴道墟手持金玉狼毫笔,哪里有漏洞就填补哪里,不过片刻便已是面如金纸。

    就这般,三日已过,吴道墟、郭寄奴二人已经形如枯槁,瘫坐在一起,望着抵挡不住的唯一净地,吴道墟有气无力地道:“我实在是没有修为了,就算活下来,恐怕也要跌境了。”

    郭寄奴亦是有气无力的道:“三天不休不眠,饿死了……”

    吴道墟还有心情笑,“你可能是第一个饿死的修行者,有名头!”

    “你书法第一,画的画却是丑陋不堪。”郭寄奴毫不相让的讥讽。

    天空中,已然凝聚了下一轮攻击,刹那间,黑气如洪水下泄,澎湃而来。

    下方唯一没有陷入睡梦中的两人闭目,生死由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