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道化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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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六章 任性的活着

    丹云山,秋后云雾缭绕。

    纪雍因为提着两个人,动用的魔胎修为也不是很多,因此离地十多丈而已,算不得化虹而飞。

    闯进云雾内,手上的两人更是呼吸不畅,无可奈何之下,纪雍只得带着二人落地,准备翻过这座丹云山后再做打算。

    按九州经注东胜神洲篇上的记载,这丹云山所在的分水岭在东胜神洲上很出名,原因便在于这道山岭之南被称为南方,山岭之北称为北方。所以过了丹云山,离长平城也就不远了,纪雍也不着急,反正听说魔君还有两天才到得了长平。

    “兄台,下次飞的时候能不能提前打个招呼,好歹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啊。”尹舒靠在一颗松树上,大口大口的喘息着,狠狠地擦了一把鼻涕,空中寒风刺骨,差点没把他给冻死。

    陶虞不屑的呲了一声,乖巧地呆在纪雍身后一步的位置,不过看她脸色也很是难看,尽管她已经飞过几次了,但也还是克服不了恐高这个与生俱来的毛病。

    对于以后成为师父这般厉害的神仙后,不能高来高去这件事,让这骨瘦如柴的姑娘很是伤脑筋。

    纪雍瞥了要死要活的尹舒一眼,没管他的抱怨,径直找大路去了。

    丹云山上松树最多,松树四季长青,在山上长得格外的好,有些松树足足有合抱之大。

    在儒教中通常有“林海听涛”、“松涛”等词汇,在纪雍看来一点也不夸张,他去过东海,所以知道满目墨绿色是多么壮观而又枯燥的景色,而这山林间的墨绿色却是带着勃勃生机,尽管其中也夹杂着几簇枯黄。

    忽然纪雍听到了铃铛声,是马车上的风铃,知晓道路在哪边后,便往那方向而去。

    陶虞很聪明,跟在纪雍身后,那些枝丫灌木,都被无形地压开,所以走得很是惬意。而尹舒在两人身后就没法享受了,提着剑一路乱砍,发髻被树丛刮乱,活像个丛林野人。

    三人走出深林,那马车也刚好行到此处,见突然出现的陌生人,以为是歹匪,赶忙拉紧了缰绳,马车停了下来。

    “你们是何人?”架着马车的是一位青衣公子,面目白净,额前一缕头发调皮的从挽得整整齐齐的发间耷拉出来,使得他看起来有些憔悴,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纪雍看到那年轻公子眼神一闪。他自小记忆里就不错,出村后见过什么人记得还是比较清楚,那赶马车的公子却是他当年在群芳阁里有过一面之缘的华青扬。

    华青扬显然认不出现在皮肤白皙的纪雍,比起小时候的纪雍,现在的他无论是气质还是面貌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果自家爹娘还活着,也不一定能认识他了。更何况是仅仅对纪雍有一眼印象的华青扬。

    既然没认出,纪雍也不会上前攀谈。微微拱手略表歉意,伸手示意上马车先行,以此表现自己没有恶意。

    华青扬将信将疑,狐疑地看了奇怪的人一眼,微笑道:“还是几位先行。”

    得,这聪明人原来是怕纪雍三人真是匪徒,在前方路上设了什么陷阱。

    纪雍不以为意,和尹、陶二人往前走去。因为马车往南走,而他们往北走,华青扬心头不免有些紧张,以为这匪徒要动手了。

    陶虞好奇地盯着那公子口中在念叨着什么,走近后不免莞尔一笑,原来念的全是圣人经典。这还真是个无用书生。她心里不免想道。

    但是尹舒自幼行走江湖,对青衫书生还是颇有好感,到了跟前向着华青扬拱了拱手后,这才离开。

    “前面的三位朋友,请等一等!”

    才没走一会儿,后方浓雾中传来呼喊声,纪雍脚步一顿,转过头望着跑了两步就气喘吁吁的华青扬。

    “这位兄台还有何时?莫非还想在这荒郊野岭劫个色?”尹舒挡在纪雍身前,拦住了差点停不住脚撞到怀里的华青扬。

    那年轻书生汗颜,尴尬笑道:“阁下说笑了。”

    “我家先生想请这位纪大侠上马车一叙,这才唤我来叫住你们。”

    尹舒听到了关键,回头给纪雍递了个眼色后望着华青扬,“你怎么知道他姓纪?”

    华青扬理所当然的答道:“我家先生说的呀?”

    “你家先生在哪?”尹舒问道。

    “马车上。”

    “不可能!”尹舒断然的摇头,“马车里根本就没有人。”他武道已经算登堂入室,练气也略有所得,若这么近的距离还感应不到马车里是否有人,那他的武功和吐息也就白练了。

    刚才他经过马车车厢旁,不过一臂的距离,根本没有感应到有其他人的气息。

    忽然他面色有些惊讶,莫非出门遇高人?

    纪雍也确实没有感应到车厢里有人,但既然人家指名道姓的要见他,他也觉得没什么好退缩的。

    “在原地等我。”和陶虞打好招呼,纪雍面色不变的与华青走向马车。

    “请。”华青扬打量着大名鼎鼎的邪绝,心头一直疑惑的是,这个纪雍到底是不是他当年在南朝见过的那个黝黑少年。

    纪雍踏上车辕,深吸一口气,凝神屏息,轻轻掀开车帘。

    “年轻人,我终于碰到你了。”

    马车里,一个老得不像话的老人,几根枯草般的白头发顶在头顶,随着帘幕掀起的风摇动。满是皱纹的脸上,布满了老年斑,下颚有些向前凸,应该是牙齿掉光了,所以他说话也让纪雍有点听不清楚。

    如此微弱的呼吸,难怪纪雍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关键是这个老人,无论对谁都是,没有一点威胁。这才导致纪雍灵觉将其忽视,尹舒的武心将其略过。

    “老人家。”纪雍躬身进入马车,跪坐在车里,没有盘腿而坐。虽然不知道对方有什么目的,一直在找他,但对凡俗的老人,他还是存有尊重之心的。这让他想起了靠着一个信念,孤单活了三百年的秦游观。

    “听您老讲一直在寻我,不知老人家找小子有何事?”纪雍不解的问道,轻轻将胜邪剑从背后取下,放在左手边。

    老头子轻声道:“将死之人来自天机楼。”

    纪雍抬起头,皱着眉头,“不知天机楼有何指教?”

    九州里最为神秘的天机楼,颁布百年天骄无双榜,三百年通玄榜的神秘地方,在纪雍想象中,怎么也得是蓬莱仙山里那般仙气缭绕才对,天机楼里怎么可能有普通人。

    但他还是相信这个老人的话,其一,对方没必要骗他,其二,无论是这老人的气度还是这马车里所刻的洞天阵法,也暗示着这老人的身份非同一般。

    佛门有“一花一世界”、道门有“洞天福地”。这两者都触及到了第四境乃至是传说中的第五境!就像被玉贤老祖以大法力隔出蜀山,让其独立与三界外,这便是一种创洞天的手法,已经到了人力所不能解释的程度。

    所涉及的是法、是韵道、是大道真意。

    老人微微想了一会儿,像是年老多忘事,莫约半柱香后,才回过神,“天机楼让你就此退去,别再往前,况且你也没有什么充足的理由继续向前走……你本应该死于当年的那场灾难。”

    纪雍双眼一眯,那双眼睛里冰冷的寒意快要凝结周遭空气。“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本应’?”

    “这是三百年前就已经定好的宿命。”这次老人没有思考多久,解释道,“只因为燕秋这个跳出三界,不染因果的第四境,才改变了你的一生。天机楼与道祖的意思不像佛门那般不容你,给了你一条生路,只要你不再前行,你可以安安稳稳的活完这一生。在你死后,道祖将会亲自来取‘孽’命格,将其熔炼入观星潭。”

    “至此三界少了变数对么?”纪雍接了下去。

    叱咤一生,到头来看淡一切,入天机楼的姓陈老头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多谢你们安排好了一切。”纪雍低下头,语气平淡,像极了认死理却斗不过大人的小孩子,“可为什么没人问我愿不愿意?不愿意就是忤逆这个世界?为什么我不能有选择?”

    老头点了点头,笑道:“所以我如果让你选择呢?”

    纪雍抬头双眼盯着老人,“有个叫微生乞伏的道人预言了未来,他用未来来让我死心,想不让我做一些无愧我心的事,想让我憋屈的活着。”

    “完美的结局通常都不是好的结局。”老人脸上依然挂着慈祥的笑容,再次问道,“你想怎么活着?”

    红了眼眶的年轻人拿起身边的胜邪,一字一句,喃喃道:“我愿活得任性、顺心、无悔。”

    沉默片刻,老人口中不停重复着那三个词,最后用手狠狠拍了一下座榻。

    “好!你一定要记住今日这三句。”陈老头闻言恨不得站起身来好好与这想活的相儿童般的年轻人喝一杯。

    任性妄为,顺心随意,做过无悔。这三点,就是为人最初始的心,那是没被任何东西污染的心。

    “孩子,你过来。”陈老头扬了扬手。

    纪雍不解其意,靠近了一些。

    老头子颤颤巍巍的伸出了手,抓起纪雍的长发。

    “雍者,蔽也。字取反意,愿你一生,勿蔽乃心,思无邪。老头子我年长你百余岁,又是同出江陵,就为你取表字为‘无邪’如何?”

    陈老头拢起了纪雍的长发,用一根普普通通的三寸竹简,插在其发间。

    自那一根竹简固定住长发,纪雍只觉从天灵盖,一股清凉之气由上而下,游遍全身,所过之处,全身上下所有骨骼通通像是被瞬间滋养,再由内而外,褪出层层骨灰。

    三个呼吸间,纪雍全身就像那破庙中无人打扫的神像,铺满了一层又一层的灰尘。

    刹那换骨。

    千年未有之神迹!

    “纪无邪多谢先生。”纪雍连连跪退两步,真气震然尘灰,真心实意的行大礼。这一拜,不仅仅只是谢老人的馈赠,更是谢老者是真正懂他的人。

    “至邪无过之,无邪莫胜之。”老头坦然受礼,呵呵笑道,“名副其实,名副其实啊。去吧,去吧……”

    纪雍躬身下了马车,往后走去。

    “纪雍?”华青扬尝试着喊了一声。

    那挽着乱蓬蓬的发髻,一根墨红竹简插在发间的年轻人转过头,扬起了笑容,“好好照顾先生,我那一份你也要算进去。”

    华青扬微微一愣,而后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看着那人背影消失在云雾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