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城外青山
“城外青山,楼外楼。一曲离殇,两相愁。临别折尽千树柳,梨花坡,落雪星泪流。”
金陵城南城外,有一座香火早已可称得上是寥寥的道观,至金陵大肆礼佛,昔年的道观香火鼎盛已经一去不复返。这寥寥的青烟也是国师离去之后才有的。
道观在山顶,或许只是为了离所谓的神仙更近,这样一来更让那些凡夫俗子望而却步。
名为清虚的道观以格局来看也可想像出当年此地的鼎盛,九层阁楼耸立,有祭天的高台,也有东南西北五座用于接纳香客住宿的厢房,当然占地最广的还是那中央的三清殿。
此时在那九层楼阁的屋顶上,有一位碧衣女子嘴里清唱着,身旁则是一抹雪白,原来是一只仙气无比的白鹤。
一曲唱罢,女子望着金陵城中,眼中已有些幽怨,搂着白鹤长长雪白的脖子,用手指点着它那额上的一点殷红道:“你个小人儿,为了那个小姑娘,连命都不要啦,哼!我戳死你,戳死你。”那无故遭殃的白鹤眼神也有些幽怨了。
在金陵城中,作为已经通玄的她来说,眼中当然可以看到那与世人眼中所不同灯火,一点一点,有些虽说明灭不定,却也难以遮挡住那可于皓月争辉的萤火。
而此时在城西,就有一道萤火无比的炽热,旁边的灯火们也在蠢蠢欲动,等候那一步后,就可与日争辉的机会。
“哎大个子,你说我去帮他呢,还是不帮呢。”离家像是小媳妇儿吊尾巴的夏唯洁有些为难,因为她心里有些发堵,那个小人儿竟为了另一个女子,一头栽进那就连是她都要忌惮不已的地方,那里面明明是有一头可争天下的潜龙啊。
人间气数飘渺之说对于那些还未通玄的修士来说或许不信,但站得越高,才知道天地之间还是有很多条条框框的,特别是通玄境顾忌的东西有太多,一步之差就可能是与天道为敌,所以说在世间行走的大部分都是第二境蜕凡,通玄的都恨不得找个深山老林藏起来,以躲避那冥冥中冷不丁就卷入的天道因果漩涡。
不达大逍遥境,谈何逍遥,终究是天地的棋子而已。在这道看不清的细密渔网里,又有几人能成为漏网之鱼呢。或许除了大逍遥境,姐姐口中所说的‘孽’算一个,但所付出的代价也是被天所弃、为道所隔,难入通玄奥妙。
夏唯洁悠悠地叹一口气,起身欲行,而突然在那正对着三清殿的院中,传来一声声争吵。
“师祖,你怎么又在三清祖师面前烤肉喝酒啊!”
“乖孙子啊,不吃肉我还吃土不成,找打。”
“您打我我也要说,这样的行为是大大的不敬。”稚嫩的童声有些气急败坏了。那股倔强头与小人儿有得一拼。夏唯洁心头的阴云有些淡了。
“嘿,你这孙子是吃了真龙胆了还是吃了白虎胆了?敢这样跟老祖宗说话。”那院子里的小老头跳起来狠狠地敲了一下小道童的头。“别个佛家的那个和尚都有‘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我怎么就对三个老头不敬了。”
小道童委屈地哭了起来,一边揉着头顶的疙瘩,带着哭嗓道:“您看,您老又叫三清祖师是老头儿了。”
没个正行的小老头作势又要敲打,小道童赶紧跳过这一茬,问道:“这个月的香火钱又给您买酒吃肉用光啦?”
小老头不可一世地傲然道:“一分没动。”
小道童闻言却瞪大了眼睛,惊道:“您又去偷山下老乡的鸡了?”
“哪里是偷,师祖我那是叫取。”
“那还不是一样!”小道童痛心疾首,心头在那一瞬间竟升起了老天爷降下一道雷霆,让老祖宗羽化登仙才好这等大逆不道的想法。
突然天空中真的是一阵轰响,闪起了雷光。将小道童吓了一跳。
“当然不一样,天地与万物,我取之一焉,是取于天地,又不是老乡。”老道人嘿嘿一笑,抬头瞥了眼天空,大惊失色,“谁在咒我老头子呐!”
九层高的楼顶上,夏唯洁目睹了全过程,心里对这个所谓的老祖宗佩服不已,连偷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不容易啊。
收起心绪,她刚要悄无声息地离开,岂料突然听到下方的那个老道人指着这方,嘴里哇哇大叫:“孙子啊,你看那只大白鸡,咱们祖孙俩有口福了。”
说完赶忙弯腰拾起脚下的熄灭的半截木头,一把扔了过来。白鹤人性化地翻了个白眼,刚想躲避,但那半截木头却恰巧打歪,砸在了白鹤的头上,一声轻响,竟被木头砸下了房顶。
夏唯洁心惊不已,看向老道人的眼里也有些疑惑了。“毫无修为,是巧合么?”
那院子里的老道人激动地蹦跳起来,兴奋不已,“孙子,快去把大白鸡捡回来,快呀。”
小道童对这个老不休一口一个孙子叫得心头发苦,可也不敢再尝试这老祖宗的敲头了,刚要依言行动,只见天空下,飘来一位仙子姐姐般的碧衣女子,一时间呆立在了原地。
轰隆隆一声,天空响起惊雷,黑云更加的浓密了,老道人也顾不上那辛苦打下来的‘大白鸡’了,赶紧逃似地回了屋子,“要劈下来了。”
…………
镇威将军府,纪雍一人立于庭院之中,脚踏在湖心的巨型听海石之上,一气之上十二重楼,吸气纳气,整个院中火把上的火焰往中间倾倒,湖面起着波澜,听海石发出阵阵浪潮之声,或尖锐、或浑厚,如临海边。
在书房外,侯景与龙宫来客姿势不雅地坐在台阶上。侯景望着前方,就像能看穿这一层层的墙壁,直达静心湖所在的庭院。这位被天下唾骂地大将军轻笑道:“所谓的乱世妖邪就掌这个样子?也不如传言中的那么吓人嘛。”
一旁的年轻人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也很疑惑,那妖邪身上的气势虽说不弱,可也没有藐视全场的地步,那八龙玉牌怎会这样的炽热呢。他也说不清楚。
“趁着府中虚弱?希望多出来些小丑,粉墨登场给天下人一个惊喜。”侯景露出嗜血的微笑,就连身旁的年轻人也觉得寒毛炸立。
庭院中,一位太尉一声怒喝,有专门的将士以一条条玄铁链甩来,打向湖心的纪雍。
上方有四位第二境的高手守着,纪雍不敢太用力的跃起,怕被打下谷底。心念一闪而过,便知此战必须速战速决,浣溪倒持与手中,浑身真气在倾刻爆发,吐气声犹如龙吟,紧随而来的则是满天剑啸。
浣溪横拉而出,剑身上水纹与脚下湖水交相辉映,这一剑的剑光将整片庭院照亮犹如白日,湖面的水泽如浪潮一般卷起,每一滴上均倒影着浣溪以及那双冰冷的眸子。
对方的兵甲一排又一排在湖水下碎裂,倒在地上,鲜血随着倒灌的湖水流入湖中,满湖水上下起伏,终是压下了那片猩红。
“好一个一口换气破三十甲!”上方有一位剑客凛冽着笑容,眼中炽热无比。这一剑就是换作是他,也只能做到这一步而已。可见这一道剑光有多么的浩大,其中的剑气又蕴含有多少。
突然剑客又瞪大了双眼,那院中困兽一剑过后,并没有他所料的换气,而是再度出手,一脸灼热的光芒闪过长剑,在剑尖凝成灼热的剑罡,所向披靡再破十余甲。而后身影飘散退回听海石之上,喘着粗气。
世人皆知真气如无根之洪流,流水推动水车才让水车得以转动,而终究无根,一口气用完了,必须再度蓄力才可。所谓的两敌相争,除了是破招出招外,就是在窥探敌手那换气的一刹那,只要这一刹那,不给喘息,就能达到兵败如山倒之势。
而纪雍的长生真经气息绵长,一气吐与纳可如洪流直奔两千里,如果不是像现在这样一气到底,他完全可以换气自如,同等修为下,不惧任何人可勘破自己那一丝稍纵即逝的转机。
如此他才能虚空生力,真气转换之间也比他人更加的如意。
“休得猖狂。”
剑客心生攀比之心,长剑取于右手,放剑身在左手之上,一声怒喝,长剑往上一挑,整个湖面波涛汹涌,一剑挑起满湖水,剑气含在湖水中,一层又一层的叠加,往纪雍涌去。这一剑与肃青涯的剑劲有异曲同工之妙。
纪雍已回气过半,长啸一声浣溪依然横立,无数剑光如烟火般绽放,溪水潺潺,一片由剑气组成的海市蜃楼构建在前,湖水散开撒在空中落下,如倾盆大雨。
而纪雍已被这恐怖的层层剑气推向了岸边,趁着湖水还在空中,左手轻轻一挽,一道手臂粗的水柱从中抽出,往后一带,狭长的扶风剑气在其中,水柱旋转溅出滴滴水珠,破开层层包围,纪雍跟在剑气之后,浣溪格挡开砍来的刀刃。
那剑客心头怒极,对方竟要借势逃出包围。“给我回去!”东面的楼上,一双拳头霸道的压下,两拳轰出将水柱打散,右腿脚尖如长枪直刺纪雍胸口。
浣溪横挡,一声脆响,身体已向后激退,脚尖划在湖面上,形成一道久久不散的沟壑。
后方中年剑客手中的长剑脱手而出,旋转着化作冰冷的圆月,直取纪雍的头颅。
纪雍灵觉无比的敏感,危机时刻往后躺在湖面之上,长剑如燕子回巢落在已经跳下房顶的中年剑客手中,双手持剑笔直斩下。
青色剑气如山岳般狠压而下,斩在浣溪之上,整个湖面未扬起巨浪,却像有密密麻麻的石子投入湖中,激起了一个个不到一尺的水尖,将那坚硬无比的听海石都给刺穿。
中年剑客翻身落在房顶,踉跄退了两步,而湖面的纪雍已然被斩入了湖底。
四位高手都感觉得到,那人的气势已在缓缓的跌落,如那燃尽的烛火,最终油尽灯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