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道化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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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太清长生

    三月二十,梨花坡上下来了一对男女,那男子带着青铜鬼面,面具骇然无比,女子容貌倾国倾城,眼睛睁得大大的,扑闪着长长的睫毛,一路上都带着浅笑。

    在梨花坡脚下,有一排又一排的坟头,那土包面前却没有立碑。青铜鬼面的少年翻身下马,来到了这里后,一步踏得比一步缓慢,越来越沉重,就像是他的心跳。

    来到一颗梨树之下,有一个土堆比其它土堆大一些,其上荒草凄凄,洁白如雪的梨花瓣在微风中飘零,落在这贫穷的坟头。鬼面少年纪雍停足在这里,蹲在了地上,伸出手轻轻抚摸这坟头荒草,像是对亲人的爱。

    “快三年了,爹娘,小雍又回来了。”纪雍低头咕哝,眼中是思恋、是落寞与孤独。

    夏唯洁这时也没有再说话,蹲在纪雍身旁,双手拖着下巴,静静地听着纪雍在那里碎碎念,指着一个又一个的坟头,如数家珍。

    “那是老村长,以前去他家里玩,老爷爷总会拿出一个梨子,分成一块块让我们这群小孩儿分着吃,我还记得那梨子很甜。”

    “那是小妞,小时候我可喜欢她了。那个是虎子,他也喜欢小妞,小妞喜欢和我玩,所以他总是欺负我,有一次我偷偷把他踢到了河里,他就再也不敢去河边玩了。……”

    一个又一个的坟头,全村一百多人,纪雍对每一个人都记得清清楚楚,就算没有墓碑,但那墓碑却记在他的心头。

    其中凄凉,两年来,纪雍只能自己承受。

    梨花坡,据民间传闻两年前发生了天灾,和附近的村子一起消失的无影无踪,梨花坡化作了一片废墟,隔壁村子里的人不在了,所有的东西却还留着。

    一年前有华都躲避妖祸而来的一群村民来到了梨花坡,并在这里安居了下来。一年后,鸡犬相闻,袅袅炊烟轻飘飘的在山间扬起,民风纯朴,阡陌交通。

    这日村头来了两位人,那女子不似普通人家的姑娘,气质出众,容貌天人。纪雍踏进了村子,扫目望去,早已不复当年模样,那儿时的记忆还是渐行渐远了。

    当地新搬迁后选出的村长来了,是一位中年人,在他身后跟着一位十六岁左右的少年,正偷偷摸摸的打量着他心中的仙子,眼中的爱慕之色不加掩饰。夏唯洁不经意的转眼看过去,少年的心像是要跳出胸膛,在这一刻,他觉得上天是眷顾自己的。

    村长初始看到纪雍的样子,心里不禁吓了一跳,但也知道这样不礼貌,定了定神问道:“客从远方来,不知要往哪里去?”

    “小子离家两年有余,而今归家乡,不想已是物是人非。”纪雍真心感叹,行了一礼,“恳请村长让我留下。”

    村长沉吟不语,他身后的少年焦急地拉了拉他的衣角,连忙地点头,示意自家爹赶快答应。

    三天之后,在纪雍原来家的废墟之上,一个简陋的屋子搭建起来,乱石排起来当作墙,换了房领,用薄块的石板做屋顶,院子里的土都被翻新。纪雍本想去附近的集市上买些菜秧子种,岂料夏唯洁竟不知哪里找了一株株花给种了进去。

    一天后,奇思妙想又拉着纪雍去了一趟河边,当着纪雍的面一把将一株大柳树给生生的连根拔起,摔在地上得意的扬了扬脑袋,“把它栽种在大门口。”

    纪雍低声骂了一句“悍妇”,刚扛起柳树,便察觉到身后有一道充满煞气的眼神,纪雍心道不好,立即撒腿就跑。

    整个村子的人都看到了,那新来的村民纪雍和他的妻子在大街上打闹着,而让他们难以接受的不是光天化日之下两人打情骂俏,而是他们在打情骂俏的同时,你扛一根柳树算怎么一回事?

    前几天,纪雍两人吃住都在附近的小镇上,后来房子修补好了,两人也在家里生火了。夏唯洁脑子一片白板,对于做饭是何物当然丝毫不会,因此这伙食也是纪雍一手操办的。

    在两人吃饭的时候总能发现门口有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纪雍心头有些不悦,而夏唯洁则表现的毫不在意。纪雍心里不高兴是因为,那个名叫林还的年轻人,一直盯着夏唯洁看。肯定不怀好意。纪雍心里道。

    饭后纪雍又来到了后院,那里有一个屋棚,其下是高炉,这是纪雍父亲工作的地方,那里曾有个铁塔一般的身影,在火炉下汗水都是金黄色的,挥着铁锤,为乡亲们修铸铁锹、菜刀。

    这一天梨花坡里第一家打铁铺子开炉了,村里的那些汉子们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提着家里的缺口菜刀来到纪雍家里,前院的夏唯洁负责收取,后院的纪雍则热火朝天的开始了铸铁事业。

    三天后,纪雍谢绝所有的客人,只和夏唯洁在家中,这一顿饭非常的丰盛,夏唯洁一脸心疼地嘟嘴道:“这顿饭把三天里挣得钱都花光了。”说着杵着筷子,竟有些不忍心下筷。

    纪雍苦笑,这三天夏唯洁简直成了一个小财迷,把所有赚来铜钱都一枚一枚地藏在床底,就连纪雍也找不到。

    “放心吧,王僧辩给足了银两,怎么也够用了。”相比三天之前,纪雍身体终于不再是瘦削,微微有了着肌肉,只是黑袍笼罩下看不出来而已。“今天是我十三岁生日,当然要吃好点。”

    听了这话,夏唯洁心里才微微好受一些,可能因为越来越把自己当成女主人,依然赌气道:“再多钱也要节省着过日子啊。”说完一边吃着菜一边道,“才十三岁啊,真是小人儿。”

    纪雍刚想争辩,门口突然出现了两位轻骑兵。两人单膝跪地,手中捧着一长条形匣子,高声道:“纪仙长,陈将军答应之物已到。”

    纪雍赶忙走了过去,打开匣子,里面正是一柄古朴的长剑,剑身通透犹如寒霜,其上光华流转,不像其他兵器一般充满了杀气,而是如夏日中的一截山泉,使人甘之若醴。

    夏唯洁打量着这柄剑,只见剑身后端,有两个铭文“浣溪”,不知道这样一柄剑怎就值一座城池了?便出言问道:“这柄浣溪什么来头?”

    纪雍屈指轻弹剑身,只见其上的亮光犹如水纹一般散开,阳光之下反射在阴影里的亮光竟道道游动,像是水面一般。两位轻骑兵面面相觑,竟不知道自己所护送的是这样的宝物。

    “你听过那位诗剑双绝的谪仙麽?”纪雍自问自答,“这柄浣溪便是谪仙苏幕遮年轻时的佩剑,自其悟得一式剑招临江仙而登通玄时,才放下了手中剑,换作了心中剑。当年谪仙一剑分江之后,浣溪便留在了江陵,后来陈霸先攻破江陵,抢了一个大世族的宝物,这才落在陈霸先手中。”

    回家后的这十天来,纪雍便没有再去修炼,就连什么关于武功剑术的都没有碰,不仅是时间忙不过来,更有的便是等待伤势完全好了之后,等这柄浣溪。希望能通过浣溪悟得那冥冥中的谪仙剑道,就算不能一步登天,却也能帮助他感受更高层的剑道,或许能对丹田的封印有效果。

    那封印只剩下薄薄的一层,却让他无论如何也挣不破,明明看起来很容易的,却总感觉差了点什么。

    还有便是手中截取的一段余晖,西乘老鬼那一剑余晖虽说粗糙无比,却也有了通玄境的气象,比起谪仙的剑意,相对来说比较简单。

    那一战后,纪雍也顺势走到了第一境洗尘的最后一步,洗尘九次,离圆满也不远了。只要圆满后,就能进行换血,正式踏入第二境蜕凡!

    接下去的一个多月,纪雍一直抱着浣溪,看着手掌。也有时在铸铁,这段时间里他不再只是修铸那些家用和农用的工具,更有在尝试着铸剑,感悟成剑之理。但这其间,他没有使用扶风剑,甚至在尝试着忘记,忘记扶风剑意。

    四月梨花落,春雨细绵绵。

    纪雍来到一个人跑到梨花坡上,坐在一颗树下,就这么盯着一瓣又一瓣的梨花瓣从花上凋落,飘飘然垂下,在空中雨滴打落,覆在地面上、草丛中。

    越来越多的花瓣落下,纪雍的双眼也变换得越快,最后眼中的精光消失不见,竟目光呆滞的盯着一处。在那一刻,体内长生真经再与固定轨迹,充斥在身体里的每一个角落,他此刻像是消失在了原地,融入的却是整片天地。

    家中的夏唯洁突然面色一白,疯狂地奔向梨花坡,来到纪雍身前,而她感觉到,对方虽在面前,却仿佛远在天边,模糊难以琢磨。

    而就在下一刻,纪雍的气息又突然回转,眼中的瞳孔也在缓缓聚焦,声音沙哑着道:“这是过了多少年了?”

    夏唯洁愕然无比,像看怪物一样看这纪雍,“才不到一刻钟啊。”

    纪雍心神恍惚,望着雨水打下的梨花,很久才回过神来。过了一会儿,苦涩地道:“我梦到了自己化作了一只蝴蝶,掠过了千山万水,度过了无尽海域,到达了海外四州,恍惚之间也有了十年之久。”

    夏唯洁听到了这些话目瞪口呆,惊道:“怎么可能?”纪雍愈加苦涩,“我在梦中几乎相信了自己就是一只蝴蝶,就像我相信自己是个人一样。梦里化蝴蝶十年,还是梦里化人十三年?”

    纪雍眼神迷茫了,那十年里,化作蝴蝶的他看到了一位谪仙在江上挥出一剑,看到一位丰神如玉的男子踏入东海龙宫,看到一位麻衣剑仙在烽火山上舞剑,也看到血衣男子上白龙寺,曾看到长平城中一位白衣僧人西去降魔……

    看尽风流人物,就像梦一场。

    夏唯洁仔细听着纪雍所说的这“十年”的所遇所见之事,在凡人看来完全就是天方夜谭,哪有人一个恍惚间,灵魂便经历了十年之久?但夏唯洁突然想到了伊倾城曾说过的一个故事,周庄化蝴。

    “周庄化蝴?”纪雍疑惑,难道也有人经历了与自己一样的奇怪事吗?

    “庄生晓梦迷蝴蝶,不知何为梦何为真,还是说都是梦,都是真?佛经里也说过一句话: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确立了全为幻,既然梦幻泡影,又何必去纠结梦和真呢?”

    纪雍望着梨花雨,半响没有说话,又转头望着坡脚下的一排排整齐的坟头。

    最后却放声大笑,“唯取一真!”

    轰然一声炸响,天庭紫府之中清流淳淳,丹田中紫金色锋利,后者终于是冲破了丹田中的最后一层阻碍。

    随即两者同属长生真气只是表现不同的两股真气相合于胸口绛宫,而后化作一片混沌,紫金色褪色,只留一片透明无色的清气,点点星光是碎剑,上行天庭紫府,下行丹田气海,最后相合与心间绛宫,此为一周天。

    夏唯洁从对方身上所窥得的气机愣愣着,而后喃喃道:“太清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