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可能只是凑巧，不过你帮我们解决了一个头疼的大麻烦啊！”接通电话之后，谭警官的话一下子涌进了我的耳道里。此时的我倘若是在漫画里，一定满脸问号。

    “被你们截停下来的那辆白色轿车，我们警方对它进行了仔细的搜查，结果发现了了不得的东西。”

    “什么？”我依旧一头雾水。谭警官说在那辆小白车里发现了什么东西，能是什么东西呢？尸体？这当然是最可怕的结论，不不不，不要往这方面想。那么是什么？枪支？那天圆寸男跳上车的时候手里有拿枪吗？他们的土枪个头很大，如果有拿我应该不会注意不到才对啊！

    “你听说过‘针管男’吗？”谭警官的话透过听筒传来。一开始，我完全不知道自己听到了什么。

    “这家伙已经嚣张了好几个月了，每次动手都挡得严严实实。他总是挑选人多的地方动手，就连受害人们自己也描述不清楚施害者的长相。哦，针管男是媒体给那家伙起的绰号，不过，说句实话，以我们掌握到的线索，就连那家伙是不是男人都不能确定。毕竟，你看，现在像男人的女人，还有像女人的男人都很多嘛~”谭警官说着说着跑了题，不过，我却慢慢回忆起来了。被称为“针管男”的变态，用针管到处扎人，我的老朋友海强还曾经特意提醒过我要小心。

    “那辆小白车的驾驶员，就是你们在找的‘针管男’？”我谨慎地说出自己的猜想。

    “对，应该是这样没错。”谭警官给出了肯定的回答。“从车里搜出来了他的全套作案工具，而且他本人也已经交代了。从他家里还找到一个笔记本，上面像写日记那样记录着什么时间在哪里扎过几个什么样的人这些信息，字像小孩子写的，内容也写得像流水账。不过，倒是非常合格的证据，因为和我们搜集到的不少报案记录确实能吻合。”

    “哦，那应该说是‘铁证如山’了吧？”我不禁长舒一口气。就算海强曾经嘱咐过我要小心，不过我的脑海中还从来没有存储过我和那个危险的“针管男”确实生活在同一个城市这种信息。简单说来，对于谭警官现在告诉我的，我们一不小心抓到了针管男这件事情，我也没有真实感。

    “差不多。总之这次太谢谢你们啦。”谭警官说着，发出了爽朗的笑声。“对了，我给陌小婷打电话，她没有接。你能不能联系得上她？从她家里拿走的有些东西不需要了，可以还给她了。看看她是自己来取，还是我给她送过去。”

    谭警官也还不知道陌小婷可能“离家出走”了的事情，我突然想到这一点。前几天警察问讯了我，应该也问讯了陌小婷，那时她有好好在警察局露面吗？难道说，所谓的“离家出走”仅仅是避开了我吗？

    我向谭警官表示我会联系陌小婷再给他回话的，说这话时，心里想的是，如果找不到陌小婷我就自己去帮她把东西拿回来吧。不过，警察的证物房应该很大吧，放一段时间也没关系。

    谭警官对我脑海中的万千思绪自然一无所知，用愉快的声音向我又说了几句表示感谢的客套话。

    “比起那个，我倒是有点好奇。”架不住好奇心的煎熬，我还是发问了。“那个针管男，他的针管上是有什么呢？HIV吗？”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可怕的可能性了。既然有那么多受害者都说不出那家伙的长相，我自己会不会也曾在不知不觉中被扎过呢？

    “什么都没有。”谭警官说到这里咋了一下舌，声音从听筒中传进我的耳朵里。

    “什么都没有？”我一脸不可思议地重复谭警官的话。

    “具体的我也不好说，进一步的检查还在做。不过，我们找到的针头上确实什么也没有，常见的毒素也好，病毒也好，监测结果通通是阴性。”谭警官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这话只是对你说，不要外传。那家伙似乎精神有点不正常，他自己说针头上有一种什么东西，名字无比饶舌我记不住，但是我们的鉴识同事完全没听说过，到处也都查不到资料。那家伙还总是对着空气说话，就好像在跟什么人对话一样。就算我是警察，也觉得毛骨悚然。我们正在考虑对那家伙进行精神方面的鉴定，如果鉴定结果显示他是个疯子，那么，就没法对他采取处罚措施了。”

    谭警官压低音量说的这番话一字不落地全都进了我的耳朵里，我多多少少也能理解一些警方现在的尴尬处境。最近几年有不少上了新闻热搜的案子，嫌疑人都想通过“精神鉴定”来脱罪，而现在的情况是，警方难道要自己证明犯罪嫌疑人是个精神病患者吗？但是，我同时又再次想到了爱德华·诺顿的《一级恐惧》，装疯卖傻来欺骗警方和检方的，也是有的。

    “抱歉，我没有接触过那家伙，所以可能帮不上忙。”这句话刚刚说出口，我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使我不小心“啊！”了一声。

    “怎么了？”大概是出于职业敏感度，谭警官马上用很关切的语气发问。

    “我之前有见过那家伙一次，当时陌小婷，还有那位名叫‘毛利’的光头侦探先生，还有侦探先生的助理。”

    “哦？”

    然后我把我们四人如何利用无人机偷拍那栋有恶犬的院子讲给谭警官听。当时，我们其实只是想找到圆寸男，而且就结果来看，也确实找到了。不过，注意到院子上空漂浮着无人机之后，那家伙居然直接就开枪了，这把我们吓了一跳。

    “枪的事情，倒是搞清楚了。”听完我的话，谭警官又降低了一些音量说：“那是自制的土枪，在那家伙的家里找到了。他本人也交代了，是用来打野猪用的。怎么说呢，这几年野猪变多了，闹了不少事。林业局也很头疼，就算拉着我们公安讨论，我们也没有办法啊，还不到伤人的程度嘛。我听说林业局还不惜重金邀请猎人，打死一头奖多少钱，不过嘛，效果就不忍直视了。怎么说呢，从这个角度来说，那家伙倒是干了点好事，如果他从来没有往别的地方开枪的话。对了，我们还在那家里搜出来了不少野猪肉，做成了腊肉的野猪肉。野猪肉是禁止食用的，如果他们贩卖了，就要在非法持枪以外再加一条罪。不过，目前还没有证据显示他们贩卖野猪肉了，要是他们自己吃，那问题就不大了。”

    “那个，”我用颤抖的声音插话：“那么陌小婷家发现的肉……”

    “这个呀，现在还不好说。”谭警官只用了一句简单的话就把我打发了，我只好叹了口气。

    “照你刚才说的，那家伙看到无人机就直接开枪了，你是想说他的举动非常暴躁，对吧？没关系，你反映的情况我已经知道了，给他做精神鉴定的时候会考虑进去的。”谭警官似乎一边说一边点头，我在听筒中听到了隐隐约约的呼呼声，说不出是风声，还是什么在摩擦发出的声音。

    “那么，今天就这样了，帮我联系下陌小婷哦！”谭警官说了这句话，显然是打算结束我们的对话了。

    “啊，稍等。”我不由得喊了出来。“那个针管男就是之前的果老的侄子吧？村里人好像都叫他‘小木头’。你能不能告诉我，他跟我们一直在找的圆寸男有什么关系呢？为什么他们会在一辆车里一起逃亡？为什么圆寸男好像住在小木头的家里？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我一口气问出这许多问题。

    “啊，小伙子，你也太心急了。”谭警官很明显地叹了一口气。“这个案子挺复杂的，而且现在还没有公开，我也不好多说。你等着看警情通告吧！”谭警官说完，仿佛害怕我会再次喊出来一样，很快挂断了电话。

    小木头=针管男，我在纸上写上这个等式。

    对于那个被村里人称为“小木头”的男人，我所知甚少。他的爸爸被叫作“老木头”，所以他就成了“小木头”。他们父子俩都性格孤僻，和村里人几乎没什么往来。果老和老木头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但是感情并不好。即便如此，果老还是小木头的大伯。小木头家养了很多条狗，其中的一只还在我的脚脖子上留下了深深的牙印。

    那辆挂着黄色布老虎的小白车曾经撞过我，虽然我没有受伤，但那撞击的意图却是显而易见的。我不觉得当时车里的驾驶员会是圆寸男——好几次照面他都有机会，但是从来没有真的伤害我，而那次撞击显然截然不同。所以，我倾向于认为，当时想要撞我的小白车里，坐着的驾驶员应该就是那个小木头。

    可是，那个小木头，他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根本就不认识他啊……

    不管怎样，我都想不到小木头想要开车撞我的理由。他是个暴躁莽撞的人，但总不至于对路边一面之缘的路人痛下杀手吧？

    如果问题不是出在这边，那么，难道是出在那边？我开始上网搜索关于针管男的资料。浏览着浏览着，一个猜想在我脑中越发清晰了起来。

    我拨通了谭警官的电话。不知道是不是谭警官嫌我烦，还是他真的在忙，铃声响了接近一分钟他才接起电话。

    “我应该也是针管男的受害人。”我抬高音量这样说。

    “不，不可能。”谭警官的回答果然如我所料，我脑海中仿佛有一个火花一闪而过。

    “因为那家伙专挑长得漂亮的年轻女性下手，对吧？”这信息，是我刚刚从网络上零散的报道里发现的。

    “是这样的没错。”谭警官似乎被我前后矛盾的话吸引了注意力，听筒中哒哒哒的声音停止了。刚刚，他应该是一边在打字，一边在听我说话吧。

    “我曾经阻止过那家伙的一次作案，然后他再次在街上遇到我时，开车撞了我。”我用最简单的句子把我的推理说了出来，越是简单，越能起到骇人听闻的作用。

    “什么？”谭警官果然被震住了，过了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

    接下来，我把我在十字路口出声搭救左小林的日子和那个十字路口的位置告诉谭警官，请他去针管男的日记里核实是否确有其事。警官的速度超乎我的想象，他很快就气喘吁吁地再次拿起电话，告诉我：“真的有！上面写着，被个混蛋搅黄了，可恶！”

    “哈哈哈，那个‘混蛋’就是我！”我笑了。

    “你被车撞了的事情我倒也知道，当时调过监控，是一辆没有牌照的白车，看样子，真的有可能就是你们截下来的那辆车。那么那家伙在路上看到了搅乱了他计划的你，临时起意撞你，应该是这样的吧？”谭警官的反应还算敏捷，一下子就理解了。

    “对，这也是我的推测。”我立刻给予了肯定。

    “这差不多就是‘谋杀未遂’啦，这罪名可不轻哟。”谭警官低语了一声，不知道是说给我听的，还是自言自语。“这样一来，就有新的突破口了。我们现在也在调查那辆白色轿车，在哪里买的，付款渠道，交易方式之类的。有了你提供的这条线索，撬开那家伙的嘴巴，应该容易些了。”谭警官提高了音量。

    “那就好，虽然被撞时我没有受伤，不过那也只是运气好而已。”我这样说，言下之意当然是，请警察同志坚决打击恶势力不姑息。

    “这家伙真是个疯子呀，那样临时起意就开车撞人不是疯了嘛？他以为没装牌照就找不到他了嘛，要真是出了事，不管他躲到哪儿我们都能给他挖出来！”谭警官气愤地说。他显然没有理解我的言下之意，不过，哎，算了。

    “那个，还有一件事。”笔尖在纸上的那个框框旁点了很多小黑点，其实我也还没有下定决心，不知为何便脱口而出了。心中仿佛有什么力量在说：“如果真是那样，也太可怜了。”

    “什么？”现在的谭警官显然已经很重视我提供的信息了，我甚至能想象得出他屏气凝神的样子。

    “圆寸男和果老是接触过的，果老是针管男的大伯。”话到嘴边，我发现我还是不能把左小林姐弟供出来，于是说出来的话成了大家都知道的、没有营养的东西。

    “是这样的，没错。”

    “果老死时身上穿的衣服十有八九是圆寸男的，他对于果老的死大概知道些什么。还有，果老的死会不会同圆寸男和针管男凑到了一起的原因有关系？”临时组装起来的句子显然起不到一鸣惊人的效果。但是，我不能说出圆寸男从左小林家的地下室里救出果老之后，带走了他这件事。

    “我们也在往这个方向调查，只是……”谭警官欲言又止。“那家伙，就是你嘴里说的圆寸男，死不开口。进了局子这么多天了，他说过的话连两只手的手指头都能数得清。哎~”

    “那家伙……”我也欲言又止，脑海中的思路想涨潮时的潮水一般，涌了上来。

    “哎，没办法，只好从年纪小的那个开始突破了。谢谢你提供的线索啊，我现在就去吓唬他！”谭警官的话音之后，紧接着便是电话挂断的嘟嘟声。

    “那家伙……”我再次喃喃自语，视线落到了不远处的置物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