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她的三次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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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节 偷袭小左妹子的黑衣人

    “你们那儿好像出了个专爱扎人的针头男吧?注意安全哦!”海强的头像边点缀着小红点,点开之后,出现在我眼前的是这么几个字。

    “针头男?那是什么?”我不假思索地发问。如果要自己去搜索,肯定也能找到资料,只是,太麻烦了。

    紧接着我收到一条转发过来的新闻,点开之后约略看了一下。说的是我所在的这个城市出现了一个拿着针头到处扎人的家伙,已经有好几个人被他扎过了。新闻很长,又是采访目击者,又是采访受害人的。然而最关键的要点,也就是针头男是谁,用来扎人的针头上到底有什么,却没有定论。大家对于针头男的描述众说纷纭,完全没法统一口径,就连加害者是男人这唯一的结论也下得颤颤巍巍。至于那些被扎过的人,有些去做了全身体检,有些则完全没放在心上。整篇新闻一直看到最后,也没有一个明确的结论。

    如果是我自己在某处遇到这样一条新闻,大概连翻到结尾的耐心也没有。所以,我给海强回了个“要是真让我遇到了,我就抓住他交给警察。”,然后便很快把这件事忘了。

    工作室最近接了一个大项目,虽然是用赵老板的人情拉来的,不过我们——也就是慧姐和我——还是很兴奋。有一个荣归故里的富豪,在本地置办了一套非常了得的豪宅,并且把其中的软装和庭院绿化都交给了我们工作室来设计。

    “只要效果好,质量过硬,花多少钱都不是问题。”慧姐给我转述那位富豪的话时,眼睛瞪得大大的,眉毛高高地挑起来,脸上满是兴奋。

    做设计师,听上去高端大气上档次,可实际上,很少有机会能够让设计师放开了手脚去发挥。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会对金钱的数字给予密切关注的人绝对占大多数。再好的设计方案,如果超出预算太多,最终也还是会被“忍痛割爱”掉——这是我在这一年时间里学到的。如果不想在建材上偷工减料、以次充好,还要严格控制好预算,实在相当考验设计师的水平。

    总而言之,能够接到这种“花多少钱都不是问题”的订单,实在是一件令人高兴到恨不得放一挂鞭炮庆祝一番的事情。

    “本来想给你放几天假休息休息的,现在只好请你卯足力气加油干一阵子了。等这个项目做完了,再给你放个大假,可以吧?”慧姐双手合掌举到嘴边。以往,有些明明应该身为设计师的她自己去做的事情,她却想甩给区区一介助理的我时,也会这样“装可怜”。“哎呀,人家不想去听那个啤酒肚大叔啰嗦啦,他说的话就像掺了假酒一样含糊不清,烦死人了。阿俊你就代替我去见他吧……”那些时候她通常会这样说。

    本来我有请假休息的打算,现在只好作罢了。周末和陌小婷一起胡闹时的运动强度,超出了腿的承受范围。疼痛在腿部的骨髓深处游荡,就好像敌机在头顶上空盘旋一样。疼痛并没有到达不能忍受的程度,就好像敌机并没有扔下炸弹来。不过,“不妙”的感觉形成了心理压力,让我坐立难安。虽然还没到定期复诊的时间,但我还是在周一上午请了假去找了那个一直给我看病的医生。

    “目前阶段,问题不大。不过要注意休息,补充营养。提高运动强度要循序渐进。”一再检查完我的右腿之后,他给出的建议与往日并没有什么分别。掀起了裤腿的右腿竖在我和医生之间,骨头的末端突兀地撑起很白的皮肤,看上去相当滑稽。

    “之前开的药还有吗?要不要再给你开点?”

    “还有,不过还是再开点吧。”

    医生转身向着电脑,开始操作鼠标和键盘,为我开药,我则默不作声地盯着他。

    “受伤是确实受伤过的,但是如果一直不投入正常使用,恐怕功能会恢复得非常缓慢。所以,还是不要害怕,尽可能经常地锻炼它。当然,如果有什么问题,马上来找我,这也是应该做的。”打印机嗡嗡地打印着处方笺的时候,医生又说了一遍。像这样的话,几乎每次复诊,他都要说一遍。

    我确实很害怕,那件事情发生时,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完了,腿断了!”一想到有可能变成一个瘸子我就瑟瑟发抖。小的时候,奶奶家对面的人家住了个中年女人,不知道是因为小儿麻痹,还是因为别的原因,总之她的身体诡异地扭曲着,歪着脖子一瘸一拐走路的样子,就好像被放了血后甩在草堆旁的鸡。“活成那个样子,要是我就去寻死。”我还记得奶奶说过这样的话。

    从诊室出来,先去交钱再去拿药,这条路我已经很熟悉了。虽然是工作日,但是医院里的人并不比休息日来时少。收银的窗口前仍旧排着长长的队,就连窗口里面工作人员脸上那厌世的表情,也同休息日没有分别——以前我一直以为他们是因为休息日还要上班才不高兴的。

    “小龙?”这声音传进耳朵里的时候,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2秒钟,才扭头去找声音的来源。

    “廖站长,你怎么也在这里?”

    “嗨!别提了,我儿子出水痘。”他不好意思地用手挠挠后脑勺,短短的头发在手指的抓挠下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哦,那……严重吗?”我不懂孩子,也不懂水痘,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关系不大,开了药,接着要居家隔离。就是孩子老想抓,大概实在是痒……”廖站长又挠了挠头,大概他也觉得跟我说这些没有意思,但也不知道还能跟我说什么。

    “不是有水痘疫苗吗?您家孩子没有打这个疫苗吗?”我为什么知道水痘疫苗的存在呢?竟然脱口而出。

    “打了打了,但为什么还是会得水痘呢?哎,医生说了一大堆,我也听不大懂。不过,好像就是说打了疫苗也还是有可能得病,就是这么回事。那为什么还要打疫苗呢?我也搞不明白。”廖站长又抬起了空着的那只手,然而这次举到了半空中便停了下来。“光顾着说我的事情,你怎么样?是来复查?”

    “对,来复查。”我点点头。在我和收银窗口之间仅仅隔着一个正在办理的人了,我得分些注意力过去盯着那边。

    “哎,时间过得真快,这都一年多了吧。”廖站长低声嘟囔着,然后,悄悄抬起头瞥了我一眼。

    “薛哥最近还好吗?”我知道他在等着我问这句话。

    “好好,好得很。时常说起你,说起以前的事情。酒倒是戒了,一点都不喝了,戒了酒之后人胖了点。你要是有空,去看看他。虽然现在不喝酒了,不过还是可以一起烫个火锅什么的,扔扔飞镖也好啊!”他一口气说了这许多,就好像把杯子里的水一下子底朝天倒了出来似的。

    “下一位。”有气无力的声音恰在此时传来了。我朝廖站长点了点头,便赶紧凑上前去。

    办完了交费,廖站长还站在我身后,隔着两个人的地方。他舔了舔下嘴唇,我也没再说话,再次朝他点了点头,便走开了。

    拿好了药往外走的时候,正好瞥到他排在别的队伍里,位置也接近取药窗口了。我赶忙移开了视线,假装没有看到他,走了。

    打消了请假休养的念头之后,我只好每日矜矜业业地上班。好在大工程很快让我们忙了起来,腿伤的事情、在医院遇到廖站长的事情也便渐渐抛到脑后了。

    忙碌的日子过得很快,一转眼又到周五了。

    “阿俊,十万火急,快帮我跑一趟。”慧姐又在我面前做出了双手合十的动作,双手之间夹着一本厚厚的蓝色文件夹。

    “刚刚拿东西给监工,偏偏忘了拿这个。那位大叔现在正冒着火,要是我自己过去有可能被他一口吞掉,大概率连骨头也不会吐。所以拜托阿俊你快快帮我跑一趟吧!如果是对你,他铁定发不出来火。”慧姐挤眉弄眼地笑。

    “哎?那好吧。”我接过慧姐递过来的文件夹,拿上电动车的钥匙就往外走。

    “跑起来!阿俊!十万火急着呢!”慧姐又在身后喊。

    送完这份号称十万火急的资料,骑着电动车返回工作室时,已经接近下班时间了。虽然到了秋天白昼会变短,但天色黑下来的程度还是很突兀。路边的落叶在风中飞舞,时而汇集成一团,时而分散成一片。黄的、绿的、红的,各种颜色的叶子掺杂在一起,倒也好看。因为戴着头盔,我听不清楚风声,但风确实不小,因为树枝和树叶都歪斜了,身体也感受到了相当大的阻力。

    恐怕要下雨了。虽然这样想,我却没有加快速度。一来,车座位下面有雨衣,不必担心淋雨。二来,越是大家都乱的时候,越要保持镇定,才不容易出事,这可算是血泪的教训。

    实际上,较之平日里的速度,我可能骑得还要更慢一些。打着安全的旗号,其实一边走一边观察街道两边的店和路上的行人。

    附近的学校正值放学时段,相当多穿着同样校服的小朋友由他们的爷爷奶奶或是爸爸妈妈牵着,走在路上。路边摊也有很多,全都以不惧风雨的姿态倔强地立在路边,胖的、瘦的、男的、女的摊主笑着把手抓饼、狼牙土豆、酸辣粉、鸡柳、章鱼小丸子递到小朋友的手里。还有些没有家长带领着的小学生,三五成群地聚集在小超市、小商铺的门口,把装在塑料盒子里的枪炮子弹捏在手里,手舞足蹈地大喊大叫。

    我就是在这时注意到了左小林。她今天是小林老师,穿着长长的旗袍,外披一件毛衣外套,头发在脑后挽成了一个发髻,上面插着晶莹剔透的簪子。

    原本没指望会在这时遇到她,所以我很惊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是从公交车上下来的,而我正巧停在路边等着公交车上下客后再次启动。小林老师一出现在路边时,我全部的注意力就被吸引过去了。

    “哇!那个大姐姐好漂亮!”听到身边的几个小学生在叽叽喳喳地讨论,一边说着一边指向左小林,我不禁笑了。果然“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无论男女老幼,对吧?

    我放慢了速度,在距离左小林近五十米的地方,一面看着她,一面悄悄地跟着她。说“跟着”也许不合适,我们要去的目的地本来就在一起呀,我这样为自己开脱。星期五的傍晚,这会儿她不是应该已经在音乐教室给学生上古筝课了吗?怎么现在才来?难道是上课的时间调整了?

    前面路口人行道的绿灯变红了,那个红灯的时间非常长,接近100秒。所以,我在犹豫着是不是骑上前去同她打个招呼,然后一起等红灯。虽然发生了很多事情,但是,普普通通地打个招呼说上两句,还是可以的吧?

    就在这时,我注意到了那个人。

    视线捕捉到他的一瞬间,大脑就给他盖上了圆寸男的戳儿,那家伙又找上左小林了!戴着黑色鸭舌帽,穿着一身黑色冲锋衣的男人扒拉开等红灯的人群,朝左小林靠近了过去。而他的手里,分明攥着什么闪着寒光的东西。

    “站住!圆寸男!”情急之下,自作主张起的称谓脱口而出。右手已旋动了加速柄,小电驴嗡嗡着冲了过去。

    说不出是我的大叫还是小车不管不顾的乱冲起到了作用,总之原本聚集在那个路口的人群一下子向周围散去,家长们把小孩的手紧紧攥住,朝一边疾走。圆寸男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

    就算把圆寸男撞倒也没有关系,我在心里这样想着,没有减速,照直冲了过去。

    圆寸男的身手比我想象中敏捷得多,一下子便跳开了,我赶紧猛打车头,结果还是滑到了一边,车一下子歪倒了,还好戴着头盔,脑袋磕地时并不觉得撞击猛烈。

    “什么情况啊?”“是刹车失灵了吗?”车停下来之后,人群再次向我聚集了过来。有个大叔帮我拉了一把,移开了压在我身上的车,我总算爬了起来。

    然而,遗憾的是,刚一站起来,我便瞥见圆寸男钻进了一辆停在那里等红灯的出租车里。而红灯也恰在此时变绿了。

    追不上的,我自认倒霉地叹了一口气。

    “阿俊老师?”直到我取下头盔来检查是否受伤时,左小林才发现了我,走到我面前来,一脸关切地望着我。“你摔了吗?要不要紧?”

    “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我不知道在我摔倒那段时间里圆寸男做了什么,所以脱口而出。

    “没有啊,我怎么会受伤呢?”她疑惑不解地反问我。

    “哦,你没看到吗?那个人,刚刚在这里啊!”

    “那个人?”一秒钟之后,她的脸色变得煞白了起来。

    “还是先过马路吧,不然又得再等一轮。”我推上电动车,向前走去。左小林便走在了我的身边。

    “我从那边过来,刚好瞥到他扒开人群朝你走过去,我还看到他手上好像有个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

    “太远了,我没有看清楚。会反光,没准是刀。”虽然是猜测,但我自己其实已经深信不疑了。

    “他人呢?”

    “跳进出租车跑了。”这样回答我也很郁闷,但却是事实。

    “所以阿俊老师刚才又救了我一次吗?”

    “大概就是这么回事。”我有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他居然找到这里来了,这可怎么办呀?”左小林哭丧起了脸。

    “哎,办法总会有的。”我赶紧安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