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莉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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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一切的一切都在我的计划里按部就班的发展,比如我和倪晚晚的一场完美偶遇。

    据我多日观察,倪兴杰几乎每天晚饭后都会跟他父亲一起去体育场打篮球,但今天心情不佳的倪晚晚也一起跟了过去。一小时前,我看见她在路边打电话哭的梨花带雨,很明显,为情所困。

    听工作人员说,晚江镇的体育场新建刚满一年,馆外绿草如茵,很多年轻人在跑步,小孩子们在草地上嬉笑打闹;馆内场地很宽阔,视线内十几米远就能清清楚楚看到倪晚晚,她正坐在休息区的长凳上为父兄加油。

    见她身旁无人,我大步走了过去,她下意识地看了我一眼,目光定在我的脸上。

    我问:“你好美女,你知道卫生间在哪吗?”

    她热心地帮我指方向,“你往前走,走廊尽头然后往右转就能看见。”

    “谢谢。”我说。

    “不客气。”她笑着说。

    从卫生间出来后,我再次来到倪晚晚身边,在长凳的另一侧坐下,喝下一口红牛饮料,面色平静地充当观众继续看他们打球。

    在五分钟之内,我能感受到倪晚晚的目光不停地在打量我整个人,并且偷看我的频率越来越多。

    我干脆转头问她:“你来陪男朋友打球吗?”

    她完全没想到我会第二次跟她搭腔,她笑着说:“不是的,我来陪我爸爸和我哥哥。”

    我欲擒故纵地不再说话。

    终于,她主动来问我:“那你呢?你怎么一个人啊?”

    “我是外地的,在晚江没多久,没朋友。”我说。

    “怪不得呢。”她抿嘴笑:“你来晚江是出差吗?”

    “我来找一个人。”我答。

    “那你找到了吗?”她继续追问。

    “找到了。”

    “你经常来体育馆来吗?”她又问。

    “我今天第一次来。”

    “晚江镇没什么好玩儿的地方,不如你们南方吧?”她侧过脸看着我,等待我的回答。

    我笑着说:“我也是北方人,况且我来晚江是来要债的,那个人欠我一笔钱。”

    她愣了愣,居然笑了起来:“你这样的帅哥来要债肯定很容易啊。”

    “不太顺利。”我皱眉说。

    “你有欠条之类的证据吗?”她饶有兴趣地问。

    “没有。”我答,然后喝下一口饮料。

    “那个人欠你多少钱啊?”

    “挺多的。”我含糊地回答。

    她干脆将身体完全面对着我,睁大眼睛,非常诚恳地对我说:“我哥哥是律师,我可以让他帮你分析一下。”

    “好啊。”我立刻说:“谢谢。”

    她用很轻柔地声音自我介绍,“我叫倪晚晚,你叫什么名字呀?”

    “魏巡。”我答。

    她拿出手机打开微信二维码递到我面前,用甜美地声音说:“我们加个好友吧。”

    我顺利地认识了倪晚晚。

    “哦对了,欠你钱的人是做什么的?”她好奇地问。

    “学生。”我说。

    “学生?”她很吃惊,继续问:“那个人叫什么名字?晚江这么小,没准儿我认识呢。”

    我仰头喝光了饮料,“她叫温念秋。”然后起身对她说:“我得走了,再见。”

    倪晚晚愣在那里,像是被什么固定住一样,眼睛慢慢地眨着,完全意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答案。

    我满意地转身离开了体育馆,坐上车的那一刻,我收到了倪晚晚的微信消息。

    【我认识温念秋。】

    我没有回复,然后将手机扔在了副驾驶的座位。

    整个小城已经华灯初上,不知不觉我开到了坡路,池小安家的超市大门静静着敞开着,我打开车窗点了一根烟,烟雾被夏夜的风卷走,听见池父呼喊池小安来帮忙称水果,我扬起目光紧紧盯着门口,池小安扎起高高马尾,穿着一条宽大的短裤和一件白色短衫,拿着一个塑料袋慢慢悠悠走出来,顾客问她西瓜甜不甜,她眨着大眼睛,拍胸脯打包票说:“哎哟大姨,这半个西瓜真的巨甜!另外一半我刚刚吃完,你放心,不甜你拿回来用西瓜皮扣我脑袋上!”

    我笑得差点被烟雾呛到。

    她简直奇特有趣到了极点。

    那一刻,我飞快地扔掉烟头,飞快地拿起手机翻到她的微信,我想对她说点什么,比如现在有空的话一起吃个夜宵,或者是随便闲聊也好。

    可是我的手指忽然僵硬地停在屏幕前,半天也想不到一个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更不知道面对她我到底还要说多少谎言。

    我看着一周前我们简短的对话,很快清醒冷静了下来,她在一个雨天跟踪温念秋问我是否需要去偷听,我们之间唯一的纽带只有温念秋,我根本不该投入她的世界里。想到这,我嘲笑自己刚才的莫名其妙,然后离开了坡路。

    第二天是周末,午饭后我洗了澡。晚江炎热的夏天开始了,虫蝇扰攘,空气干燥。相较于BJ或是青岛,这里的高温根本不算什么,我不怎么习惯吹室内空调,凉气裹身很不舒服。大概是我本身很瘦,不常出汗,除非热得透不过气。不出门时我会泡一壶白茶,能喝上一整天,看看书或是工作,就当给自己放个假。

    没多久我听见了敲门声,从声音上可以判断不是工作人员,这声音很小,并且只有三下,我下一秒就猜到了是谁。

    果不其然,打开门就看见池小安站在我眼前。

    这是她第一次来我的住处,坐在窗前的椅子上,满眼好奇地观察着整间屋子,此时茶水沉淀的浓度恰到好处,我倒了一杯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

    “资料我拿到手了。”她说完观察我的脸。

    我预料之中,不然她不会来找我。

    “你先喝口茶。”我说。

    看得出来她不喜欢喝茶,小女孩都喜欢喝甜甜的奶茶饮料。

    “白茶解暑。”我又说:“味道没那么苦。”

    池小安端起茶杯了品尝一口,然后轻轻皱起眉头。她拿出手机放在茶杯旁边,对我说:“照片全部都在这。”

    我犹豫片刻,然后将那些照片发送到我的微信里,然后从池小安手机里删除。

    在这几张照片里,我看到了温念秋去英国第一年学费14.8万的票据,还有魏常青去世前找温念秋要送的那一封推荐信,最后是一本房产证,房主名字写着温念秋一人。

    那栋房子是我家的旧居,十岁之前我们一家三口一直居住在那里,后来魏常青工作调动在青岛大学任职教授,我们搬了新家,而老房子我母亲一直不舍得卖,常年出租也多一份收入。在魏常青去世前的三个月,他忽然说要卖房子,以房价上涨到饱和为由,老房子年头越久越难卖,那时是最好的时机。我母亲久病卧床,早已人微言轻,没多久就被说服。

    而当时不明真相的我也表示同意,毕竟卖房子的钱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魏巡?”池小安叫住了我,将我从回忆里拉回。

    “我找的资料不对吗?”她轻声问。

    我深呼了一口气,点头说:“没错,都是我想要的。”

    池小安察言观色一番,继续问:“你怎么了?我觉得你很不高兴。”

    “没有。”我轻描淡写地说。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不明白?”她很聪明地问。

    没错,我想不明白魏常青对温念秋所有可耻的付出。

    “小安,你知道吗?找一个答案真的非常难。”我疲惫地说。

    “你是不是在找真相?”她睁大眼睛问。

    “什么真相?”我紧盯着她反问。

    “温念秋当初不爱你的真相。”她独一无二的怪逻辑又来了,豪言壮语一般地对我说:“既然你爱温念秋,追了几千公里来到晚江镇,现在却迟迟不见她,你不敢见她吗?你不如直接去找她,说明你的心意,尽快带走她!”

    她总是能在我陷入恨意的时刻,给我描述一个充满喜剧色彩的世界。

    “现在,我们聊一下你的下一步计划?”她喝下一口茶水,认真地说。

    我要求她给我拿到温念秋的那本房产证。

    “偷东西犯法。”她凝神警惕地看着我。

    “两天之内我就会还给她。”我低声说。

    “你到底什么时候带走温念秋?”她用怀疑地语气问。

    我迟疑了一下,回答:“拿到房产证之后,我会找个合适的机会去见她。”

    “你一定会带走她的,对吗?”她又问。

    “我向你保证,一定。”我承诺她。

    “那个房子,是你买给她的吗?”

    “不是,你最好不要问原因。”我提醒她,语气尽量和缓:“小安,你姐的很多东西都不属于她,包括你的家。”

    池小安静坐着一动不动,眼神里充满了茫然和疑惑,我听见了她很轻的叹息声,我整个心忽然变成一个皱巴巴的纸团。也许我们之间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场骗局,可这一刻,为她带走温念秋,却是我心里真实所想。

    可是欺骗并不一件容易的事,我也许高估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