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浩，我说什么来着？不明真相的群众最怕的就是点名！”

    “大哥，你说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学会依法办事？”

    我笑了：“你呀。政府依法办事，这些人才会相信法制。有这群认死理的当公务员，我觉得没问题。”

    看着一片狼藉的地面，孟浩招呼人赶紧扫干净。

    “你说，他们还会闹事吗？”

    “过年其间多留意监控，肯定有不服气的。不过只要他们知道违法我们就会追杀到底，谅他也不敢造次。没有法制传统的地方，就是相信暴力。”

    “懂了。我安排去了。”

    我叫住孟浩：“我去吧，这几天我就在公司里守着。你趁着过年把平常的关系走动走动，特别是珠江口那边。销售渠道不能依赖高云馨，我们要有自己的门路。”

    “好！那我不回家过年了！”

    “我也回不去，不过我家就老爹一个，我把他接过来，咱一起吃年夜饭就行了。”

    一想起来，这几天露涵也该回家过年了。可惜我竟还没有学会开车，连送她都不行。男人，事业和爱情有时候不可兼得。为了未来，只能选择长远。

    望向身后逐步扩张的养殖场，心中波澜日渐澎湃。

    一个月后

    简陋的集装箱办公室里，汇总数据纷至沓来。

    孟浩拿着报告，翻到结尾：“001至200号养殖浮筒的货品已经基本达标，监测数据合格，可以出售。”

    “这笔订单有1万吨，我已经联络陆海物流的冷链集装箱。现在就差价格还没有最终敲定。”

    “不是说好了零售价三块么？”孟浩摊摊手。

    “那是对赌的价格，我们承诺价格不高于三块。但是第一单生意，估计会让一点，具体多少我还得见了女魔头再谈。”

    孟浩唉了一声，怪声回道：“不知是谁说不能同她单独见面的。”

    我白他一眼，眉眼流出不尽无奈：“现在知道这个女人多厉害了吧？不经意间就能把你的那些规矩全给冲得七零八落。没办法，这件事必须立即敲定，时间紧迫顾不得许多了。”

    “大哥，我总觉得，她可能要出招。”

    “那就接招。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送我去蓝山咖啡馆。”

    “加油，军哥！”

    蓝山咖啡馆根本就不卖蓝山咖啡。

    钦江是个消费水平极低的地方，没有支柱产业，也没什么高科技公司，所有的消费都靠政府投资维持，如果哪天钦江石化园区停产了，这个地方也就彻底变成了农村，连朵浪花都翻不出来。

    没有消费，自然就没有奢侈品。这座小城市，只有结婚必备的首饰店可以存活，稍微贵一些的LV、GUCCI什么的，根本就不开门店。

    而蓝山咖啡恰恰就是一种奢侈品，价格是普通咖啡豆的十倍以上，小小门店自然不可能提供这种东西。高云馨约在这里的原因恐怕只有一个，那就是黑暗的环境。咖啡厅普遍昏暗，可这家蓝山咖啡简直就像是下水道，即便是白天也依然伸手不见五指。激光旋灯将星光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打在天花板上，是这里唯一的光源。

    眼睛适应黑暗之后，我看到了不一样的高云馨，她今天竟着白裙，云髻盘起，假发戴得颇有章法。昏暗灯光下，唯有那张还算白皙的脸隐约可见。

    “非得来这么黑的地方谈么？”

    高云馨似笑非笑，反问道：“谈这么脏的事，难倒不该在在一个黑不见底的角落？”

    “你一定要把自己说得那么坏吗？”

    “你不是这么觉得吗？”

    我一时无语，如果我说我不觉得，那就是认同她不坏。恐怕掉进她的陷阱当中！我不希望同露涵发生误会。可如果说觉得，好像又不太好，索性就不说了。

    “要不说正事吧，我这都准备发货了。”

    “那就发货吧，成本一块八，交易价格两块整，我马上就可以打款。”

    咦？这高云馨好生奇怪，我分明是要讲价格的事情，而她却往货和款上说，分明是避开我的话题。

    我心神陡震，察觉到一丝异样。

    “高小姐，你不是在谋划什么大事吧？”

    高云馨不料我能看穿这一层，芳心一颤，蹙眉苦笑：“你倒是机灵，难道不懂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要好么？”

    果然有事瞒着我！

    “我们以前是有些过节，不过现在已经是生意伙伴，不管是不是好事，你都不应该瞒着我，不是吗？”

    昏黄灯下，那张瘦脸清灵莹润，妙目澄波，看似柔弱无根，却又独孤求败。

    “这种事，不是你这样的人能做的来的，还是我一个人做吧。”

    “到底是什么事？”

    高云馨冷笑一声：“你真的能承受真相吗？”

    “给我真相。”

    “我要逼死钦江所有的养殖户，让他们倾家荡产！”

    吾疑窦顿生，光靠我们一家养殖场就逼死所有的养殖户，这怎么听都不大可能。

    “这不可能吧。我知道三到四块是一般散养户的成本线，即便我们卖这个价，人家最多也就是亏点钱，来年不干而已，怎么可能倾家荡产呢？”

    高云馨一声厉笑，硬起心肠道：“所以说，你还不适合在商场上干。你还记得我们办这家养殖场的目的吗？我们不是为了赚钱，而是要清除霸占航道边线，让港口十几年得不到发展的养殖户。要达成这个目的，就不可能只卖三块钱。”

    原来，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给机会。

    “阻碍通航的不仅是蚝排，也包括渔排。如果养殖户资金回笼，他们可以转而养鱼，我们总不能再办一家养鱼场吧。所以这样的打击机会只会有一次！”

    高云馨抿下咖啡，只剩一双幽目露在外面，精芒如霜，厉比鬼魅。

    “所以！我卖一块二！”

    “一块二……”我自觉身躯剧颤，双眼迷惘。我想过这场降价50%的价格战有多惨烈，却没想到这根本不是“惨烈”二字可以形容的。

    “就是一块二！这个价格大概是养殖户成本价的三分之一，只有这样他们才不可能在第二年再去做什么渔排。”

    “高云馨，你疯了！你知道会有多少人因为你的一块二……”

    “我是为了你！”高云馨冷冷的看着站起来的我，“你的眼光和决断是那么的优秀和独特，但缺点是妇人之仁，细节不足，缺乏足够的执行力。而我，恰恰是那个能帮你补足细节的女人。你很快就会看到，整个钦江的通航环境为之一新，从50万标箱跳跃式狂飙到1000万标箱的壮丽史诗。而你也会因为这一功绩进入钦江商界和市政府的视野，前途无可限量。”

    “可我不想……”

    “你知道失败的后果吗？你承受得起失败的后果吗？你卖三块钱是赚钱了，可蚝排仍在，高翔陆海给你投这么多钱，就是为了那一两千万的利润吗？江副秘书长给你撑场子，就是为了让你交那么点税吗？人家钦江石化一年60亿的税，不比你强一万倍。”

    我呆住了，久久无言。

    “郭郭。”高云馨妙目流光，尽是诱惑，“你本应该是个优秀的男人，只是没有碰到合适的女人。我还不是你的女朋友，却能用一单生意让你变得脱胎换骨。谁是最适合你的女人，你还不清楚吗？”

    “我知道，很难选对不对？”高云馨看着瘫在座位上的我，露出胜利者的微笑，“爱情只是一段回忆，可以是一天也可以是一年。但婚姻是一辈子的事，你总不想到了一半才发现曾经最心爱的人过不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