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警告你们！钦江拘留所虽小，多装几十个人还是没问题的！”

    听完这句话，我放心了。国家公务员招考几十年如一日的招收应届大学生，终于产生了正面效果。学生是一个国家最宝贵的财富！眼前这些警察都是读死书出来的，不知道什么人情世故。他们又多来自外地，根本不认识地头蛇。当执法者与地头蛇互不相识，以前那些执法不严的问题得到了很大缓解。强龙不压地头蛇，现在是行不通了！

    地头蛇这个问题算是困扰南疆的一大毒瘤。

    南疆这一带是执行计划生育最不严格的地区，很多家庭往往超生好几个，只要交得起罚款就可以上户口。于是这边就产生了一种民情，一个村子里叔伯兄弟特别多的家族就有人数优势，在国家法律顾及不到的地方，他们横行乡里，形成某种程度的恶势力。在被国家法律机器连根拔起之前，这个家族往往会把持村一级的政权和财政，甚至某种自治权利，并以此兴旺很多年，直到触犯国家法律被一锅端。

    借钱的那几个人说是“借”，实际上带着某种威胁的意味。借钱是要还的，你怎么知道人家不是流氓混社会的呢？所以一开始就没想过还钱的人除了赖皮，必然还有某种武力！只有在本地人多弟兄多的人才敢这么肆无忌惮的“借”。因为只有这样，无论我借出多少，他们都有恃无恐。这些地头蛇就想着，我在这里开养殖场就是进了他们的地头，不管是骗还是抢，我都只有低头的份。否则就砸了我的摊子，让我经营不下去！

    可惜他没想到，这是市政府批准的“高新技术养殖示范区”，你们跑过来闹事，这不是砸招商引资的牌子吗？

    归根结底，这就是两种不同社会形态的碰撞。

    在这些地头蛇眼里，当地根本没什么法律可言，村支书跟他们同姓，只要不出人命，没打进医院，什么寻衅滋事，什么恐吓威胁，什么借钱不还，什么收保护费，没人管。一个人长期无法无天，他能干出什么事情来谁都想象不到。

    但是只要出了村子这个范围，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了。村里是自治，村支书不是国家干部，而外面有真正的国家机关，执行的是国家法律，这些不讲理惯了的人出到外面的世界还以为是在村里，可以拿自己的那套逻辑做事。结果是可想而知的！

    根本不知道自己违法的村民直接撞上大学生们组成的国家暴力机关，一人违法抓一人，万人违法抓万人，结果惨烈，教训深刻。

    我轻轻叹了口气，在一众怒目中走出办公室。抓住这点空隙，我给父亲发了一条短信。

    “没有血缘关系，你先回家吧，我还有点手续要配合警察处理。”

    这帮人愚蠢野蛮，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还是不要把我父亲牵扯进来的好。紧接着，孟浩也收到了我的短信，为了避免父亲不肯走，我为他准备了一辆车子。万事俱备，我只需要在公安局里躲一段时间就可以了。

    躲在警察同志办公室里的我，真的有了坐牢的感觉。我其实是受害者，但外面却围了一圈的加害者。

    没过多久，我看到嫌犯家属在跟警察说着些什么，不久警察就拿着一份文件进来了。

    “郭先生，犯罪嫌疑人家属希望您可以签署一份刑事谅解书。”

    “警察同志，您这是什么意思？”

    “别误会，我们只是按规定传达，至于签还是不签，由您决定。您愿意调解吗？”这位年轻的警察似乎有点拘束，很快他就更正了说法，“严格来说，刑事案件是不能用‘调解’这个词的。这是您单方面出具的文件，作为法院量刑的考虑。”

    “我从小就没妈妈，甚至不能问她的名字。你能理解吗？”

    “对此，我深表同情。”

    我凄然一笑：“同情？你双亲尚在，怎么能理解我的痛苦。你觉得我真的没看出来他们是骗子吗？我就想知道妈妈在哪？哪怕她还有一口气，我就想看她一眼。可他们骗我！理直气壮的骗我！”

    “郭先生，您不用激动，如果您拒绝，我现在就还回去。”

    “不用还了。”我将谅解书撕成了碎片，“您说得很对，刑事案件是不能调解的。他罪有应得！”

    警察叹了一口气：“七个人，一念之差，十年徒刑。”

    “不！在一念之差之前，他们已经差了几十年。”

    说话间，手机铃响。

    “你在哪？”

    这是高云馨的声音。

    “有什么事吗？”

    “我在公安局里面，你在哪儿？”

    额……

    “你来做什么？”

    “我在这单生意里投资了1000万，你说我来做什么？”

    什么投资一千万，你是奔我而来吧。

    “放心吧，公司资金没有任何损失。”

    “有没有损失我们见面谈。”

    一抬头，高云馨就在外面，她身旁杵着两个彪形大汉，身着一袭黑色连衣裙，血色头花一片殷红。红黑色调，厉气肃杀。这哪里是来找我问话，分明就是准备动手抢人。

    “你开车来了吗？我们车上谈。”

    “你可以走了？”

    “手续已经办完了。”

    我凑近她耳朵悄声道：“我爸爸在外面，不希望这些人知道。”

    高云馨点点头：“他走了吗？”

    “我已经派人过去了，应该差不多了。”

    “我们走。”

    高云馨将我拽走，外面那几个嫌犯家属还想围上来，不料高云馨厉色回瞪，对方气势就弱了三分。

    公安局停车场里，一辆丰田轿车停在角落。我原以为她这么有钱的富二代应该开玛莎拉蒂，没想到竟是一辆丰田面包车。虽然我随后就知道，这辆车绝不比奔驰宝马低级。

    “刑事谅解书你绝对不能签。”高云馨没头没脑的就来了一句。

    “为什么？”

    “你不懂底层人的逻辑。”

    我笑了：“高小姐，我是穷苦人出身。”

    高云馨冷笑一声：“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就因为你以前很穷，所以才感受不到。”

    “我不穷也没感受到啊？你不要把人想象得那么坏，好么？”

    “不好！”高云馨冷了我一眼，“你别不信。那些人，你只要对他好，对他客气，他就会认为你是自轻自贱。因为在他们的世界里，看不起他，欺负他的人才是惹不起的；不欺负他，尊重他的人就是没本事的。如果你不给他点厉害的看看，他就不习惯。如果你对他客气，他就会觉得你好欺负。这件事情就会没完没了，懂么？”

    “至少我没有。”

    “你受过高等教育啦，臭弟弟。我知道你对我有成见，但话我就撩在这儿了，如果你签了字，公司遭受的损失我要从你的股份里边扣！”

    “那如果对方报复造成损失呢？”

    “简单，从我这里扣！”高云馨眸中寒光如刃，冷笑一声，“这个世界，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只有让他进监狱清醒清醒，他才知道我们不能惹。”

    “我听你的。”

    高云馨愣了一下，惊讶得无以名状：“你……听我的？”

    “你说得那么有道理，又肯兜底，我当然听你的。”

    不习惯是吧？同你这种人，最好就不要争。

    高云馨一下子没转过弯来，许久方才回道：“那你必须坚决回绝，一次都不要参与调解。”

    “好！我还要吩咐公司里的人，注意监控。我想这些人多是无赖，肯定有人动歪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