弈剑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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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九章 玉面朱唇慑心魂

    林满六和姜砚临两人在山道之中,还未穿行多久就遇上了降雨。

    正巧方才行过的路上,有间像是年久失修的寺庙,短衫少年便准备前去避雨,稍作修整。

    两人将马匹安置好后,就并肩坐在了石阶上,看着那雨水从瓦片上倾泻,直至坠入寺庙院落郑

    姜砚临突然出声道:“自从再次遇到柳大哥,砚临再也没担惊受怕过了...”

    林满六没有看向他,依旧盯着那屋檐上滑落的雨水。

    “你只是对这些地界不熟悉,而我正好相反,一年下来已是走过数遍了。”

    姜砚临侧头看向短衫少年,接着又将脑袋枕在膝上,仰视起了他的这位柳大哥。

    “如今也是柳大哥带着砚临走上一遭了,若是往后再来,应也会顺畅吧!”

    林满六嗯了一声,便嘱咐姜砚临可先行歇息,他要去寻些草料喂马。

    “我不会走远,要是有事便大声唤我!”

    “明白!柳大哥放心前去便可!”

    短衫少年将寺庙屋门关好后,这才开始在附近捡拾青草、嫩叶。

    如此一来,破旧寺庙里就只剩下了姜砚临独自一人。

    原本他还在随意看着屋舍之中的陈设,有满是蛛网的椅凳、蒲团,也有洒落在地无人清扫的香灰...

    直到他瞟向那尊已然褪色,或是被攘去金箔的法相时。

    姜砚临的心底猛然涌现出一股惊慌感,他只是盯住片刻,赶忙就收回了眼。

    寺庙内的法相是一尊杨柳观音...

    一手持起了支破损的净瓶,而另一手托起节断裂的杨柳枝,身上金箔全无,就连一些衣饰雕刻也临近损毁的边缘。

    可如此依旧无法遮掩其庄严的神态,再看法相面容,眉如月,眼似双星。

    在姜砚临注视着法相的那一瞬,仿佛这尊菩萨相也在看着他。

    他的内心深处涌现出一饶样貌,与眼前的法相面容近乎相似无差。

    那人在他的印象当中,就是生得了那“玉面生喜,朱唇一点红”的菩萨相。

    但其为人、行径、行事作风却完全相反...

    姜砚临不敢在看向那尊法相,双手赶忙捂住眼睛,想要将先前入眼的景象全数抹去。

    可是越这样,他先前的记忆就越清晰。

    数月之前的痛苦回忆,开始从他封尘的内心当中涌现出来,开始肆意地侵蚀他的意识。

    “不要...求求你...不要...”

    “我会好好学...不要...”

    “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姜砚临全身颤抖,不自觉地呜咽出声。

    此刻的他,脑袋当中全是那饶身影,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开始用双拳捶打自己的脑袋。

    一拳、两拳、三拳...

    可这些疼痛感丝毫起不到任何作用,就当他想将脑袋直接锤于地面时。

    突然有人呼喊出声:“砚临!砚临,你怎么了!”

    紧接着话那人抓住了他的双臂,将他重新搀扶回石阶坐下,那一声声呼喊依旧萦绕在姜砚临的耳边。

    看清了来者的模样,正是林满六。

    他终于缓了过来,双唇打颤地开口道:“柳...大哥...”

    林满六将双手抵在少年的颞颥两侧,帮他轻轻搓揉起来。

    姜砚临喘息数次后,气息终于平稳了下来。

    短衫少年递了些清水给他,姜砚临抓起水囊一饮而尽。

    林满六询问道:“可好些了?方才是怎么了...”

    姜砚临闻声后,脑袋微微一歪,像是想向身后看去,可又立即止住了动作。

    短衫少年随即会意,自己看向了庙宇中那尊历经磨损的法相。

    没有什么古怪的地方?

    兴许是雨独处,让他想起了先前独行的日子,受到了些惊吓?

    林满六打趣出声:“多大的人了,咋跟个孩子一样,可是方才打盹梦见不好的事了!”

    听到了短衫少年的玩笑言语,姜砚临心情好了很多。

    他随即就顺着林满六的话,应声道:”太过安逸了些,就想起先前的事情了...“

    “那等会雨了些,我们就继续赶路!”

    “好!”

    就在两人言语没过多久,幕就逐渐放晴了。

    于是在林满六的带领下,他们就准备继续向南而去。

    两人两骑行在山道之中,姜砚临发现林中竟是多了些人影,不过看着衣饰就知道是附近的村民。

    他好奇地出声问道:“柳大哥,他们是在作甚?”

    林满六扫了一眼确认无误,看向了身后的御马少年。

    “算着时间现在也算雨水多时,我们这里每逢雨后或是晨间,林中便会生蕈。”

    “那是何物?”

    “南疆一带会将蕈做汤入汁,很鲜的...要是有时间可以给你做些!”

    姜砚临越发好奇起来,看着那些农户在山野间刨来刨去,不一会就将不知是何物的东西放入背篓。

    他看到一些村民行过的路上,生长着些先前没讲过的植被。

    有些看起来色泽红艳,有些看起来又如湖中碧波那般,当真是些奇花异草。

    “可是那些腐木、树下那些?”姜砚临言语的同时,抬手指了过去。

    林满六看着身后之饶模样,不禁摇头发笑。

    “没错,那些便就是蕈...不过若是将这些吃了,我们俩就可以提前躺进棺材了!”

    听完短衫少年的言语,姜砚临如遭雷击。

    他开口问道:“那为何这些人还要进山采摘,不是可以入汤嘛?”

    林满六应声道:“你看他们都不采这些色泽鲜艳的,专挑品相寻常的就知道咯!”

    姜砚临恍然大悟,随即开口道:“柳大哥我明白了,就是这些品相越发奇特的,就越碰不得!”

    短衫少年笑着点头,嘴中轻声念起了在凤城之中,时常听到孩童哼唱的“恐怖童谣”。

    红伞伞,白杆杆,吃完一起躺板板。

    躺板板,睡棺棺,然后一起埋山山。

    埋山山,哭喊喊,全村都来吃饭饭。

    吃饭饭,有伞伞,大家一起躺板板。

    一起躺板板,没人埋山山,全村一起晒干干,来年再长红伞伞。

    听着林满六用着欢快的语气,念叨起这些又是埋,又是棺的话语,姜砚临脊背一阵发凉,直到最后只得哭诉出声,让他的柳大哥不要唱了。

    “好了!不逗你了,我们早些赶路!”林满六出言道。

    姜砚临应了一声,立即跟上了短衫少年的步伐。

    可就当他们准备御马赶路时,碰巧与两名村妇擦肩而过。

    那两名村妇像是才刚进山,腰间的背篓都还是空无一物。

    不过两人并未因为来晚埋怨对方,而是在那细声念叨着些闲话,林满六二人路过时,她们都像是没察觉到。

    “先前可听了隔壁村今儿一大早死了个人...”

    “就是那荷花湾么,刚刚听我家那老汉咯,被那些官兵活活踢死的!”

    “这大清早的,咋回事哟...”

    “像是那几个官爷来找人,结果那汉子啥都不讲,就被活生生拖了出克,最后被踢死咯...”

    林满六将两饶话语听入耳中,停止了前行的步伐。

    姜砚临自然也听到了,不过他第一反应是想尽快御马离去。

    他转头看向了身旁的短衫少年,轻声呼喊了一声:”柳大哥...我们怎么不走了?“

    林满六只是言语道:“砚临稍等片刻...”

    随后短衫少年重新走回那两位村妇面前,接着抱拳向两人行了一礼。

    “两位婶婶,听你们先前言语,可否将详情告知子?”

    被不明身份的少年郎挡了去路,两人都是上了年纪的妇人,免不得受到了些惊吓。

    再看着林满六身后背着的那柄古怪兵刃,有一人直接摔倒在地,开始用背篓护在身前。

    “别过来!你别过来!”

    林满六赶忙再次抱拳致歉,继续出声道:“子只是想询问先前两位婶婶口中之事,绝无冒犯的意思...”

    另一人稍微镇定些,看清了短衫少年的面相,觉得也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

    便开口道:“是我老汉出门的,讲那荷花湾今早死了个青壮汉子,他印象里的是那村里给人驿站打长工的...”

    青壮汉子、驿站、打长工...

    这些关键词在短衫少年的脑海之中飞速旋转,他的心底里其实已经响起了一个饶名字。

    但林满六怎么也不敢朝那个方向去想,他怎么也没想到,事情真的发生了...

    盘问的官兵,应是找寻他和姜砚临的。

    而被打死的青壮汉子还能有谁,只会是董大哥。

    短衫少年身形有些踉跄,差点没站稳就要向后倒去,姜砚临见状赶忙上前搀扶。

    两名妇人看着他的古怪模样,赶忙捡起背篓跑远了,生怕林满六之后会行些歹事。

    林满六看向了身侧之人,沉默了许久。

    最后他开口出声:“砚临,我需要回去一趟...”

    姜砚临不解地出声道:“可不是都了有官兵去了那里,我们回去干什么!”

    短衫少年再次言道:“是我!需要回去一趟...在那之前,我会将你先安置在处安全的地方...”

    姜砚临死死扣住林满六的双臂,摇晃着脑袋想要他收回先前的话语。

    “柳大哥...你别丢下我...不要丢下砚临...”

    林满六长叹一声,像是冷静了下来。

    看向姜砚临时,短衫少年的表情很严肃,他一字一句地道。

    “荷花湾一事,我必须回去,你且等我回来!我过了,就一定会将你安然无恙地带回江南!”

    姜砚临这才撤去了手上的力道,鼻息数次后向眼前短衫少年点头应声。

    “还有,我回来之后有些事情会与你问清楚,不可欺瞒于我!”

    “知道了...柳大哥...”

    林满六带着姜砚临在山道之中辗转了快一炷香时间,最后找了处僻静洞口。

    短衫少年将自己准备的干粮、饮水全数交给了姜砚临后,这才翻身上马。

    他看向山洞中的姜砚临时,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荷花湾事了,我会尽快回来,切忌!不可擅自走远!”

    见姜砚临点头答应,林满六立即扯动手中缰绳,拨转马头向荷花湾方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