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烟雨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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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老板许子楠已在省城著名的服装市场租下柜台,而淑女服装店将在半个月后易主。店里总有一些过时的服装,这半个月内,他想对它们进行清仓处理。

    那晚吃宵夜不欢而散后,许子楠对红叶并没有死心。只要来淑女店,他总会等其他员工下班后送她所有女人都喜欢的礼物:鲜花、化妆品、一件最新款的衣服,前几天还扔给她两千块钱。但除了鲜花,红叶一概拒收。她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她不想欠子楠的情。

    不管许老板怎样努力,始终没有攻破那道最后的防线,

    她对红叶已表现出了足够的耐心。

    但在淑女服装店转让合同签订后,他终于失去了耐心。这天下午,他把她叫到桑塔纳轿车里,用非常霸气的口气给她出了一道选择题:离开安桥前,要么和他好,然后一起去省城发展;要么滚蛋!

    红叶清说让她想想。

    “想了一年多,还没有想好吗?他就这么值得你留恋?我是真的喜欢你,不想让你受苦。但是,你若是一定要和他一起吃苦受穷,我也没办法。”

    “可是,我们出来时说过要在一起的”

    “我让你选择,并没有逼你。如果想跟我,你得有思想准备。到时候可别像黄花闺女似的,扭扭捏捏地装清纯。

    “好吧,我同意跟你走,但离开他之前我得见他一面,把话说清楚。要断就断清清爽爽,我可不想拖泥带水。”

    老板看看表。“去吧,最好现在就去。你和他可以一起吃饭,但不可以一起过夜,免得感情升温又难分难舍。”

    “明天能休息吗?我已经十多天没休息了。”

    “准了。”许子楠在她大腿上捏了一把,换成柔和的语气说道。“你把出租房退了,过几天我接你去省城。新店开业前有许多事情要做,你得给我盯牢了。这里你就不用管了,一些过时的衣裳,交给王姐她们处理就行了。听好了,去新店后,我们就住在一起,你不用再单独租房。”

    雨季结束后,即没有台风,也没有恶劣天气,称得上是风调雨顺。但有一点被红叶说中了,就是种得好,也不一定有好收成。西瓜死掉后,播种的萝卜一个也没卖出去。萝卜这东西和其他蔬菜一样,得适时采收,养过了头就很难卖不出去。毫无疑问,这一茬蔬菜又亏本了,不但肥料、人工费、承包款要不回来,若要种植下茬作物,还得把土地清理干净。无奈,春雨只好请来帮工,将上万斤一亩的萝卜搬向荒废的杂边地。

    夜幕降落时,帮工们都已收工,春雨倒出最后一筐萝卜准备收工时,居然发现红叶静静地站在身后。

    虽然过去了四个月,那句“你能保证所有的农产品都能卖出去”的话却恍如昨日,春雨羞愧得不知如何开口,竟觉得像被抓的小偷一般无地自容竟。

    “咦,莫非不认识了?”

    “不。只是觉得很突然,以至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春雨讪笑着为自己辩解。

    “等着你吃饭呢。这么重的活,一定又累又饿吧?”

    “是的。出了一身的汗,我得洗个澡,你先去吧。”春雨以为红叶会指着小山似的萝卜说道一番,谁知她竟只字未提。

    才十多分钟,春雨就洗好澡出现在了石棉瓦房。其实,他是不需要这么着急的,因为雅芳杀的鸡才刚刚下锅。

    灯光下,红叶发现春雨左脸有一块很大的淤青,问他是怎么弄的。春雨指指墙边挂着的丝网,轻声说了句是昨晚抓小偷时摔伤的。

    为了不吓着红叶,春雨避开了惊心动魄的场景。而脸上的伤也是与偷鱼贼打斗时造成的。和淤青相比,小偷腰部那沉重的一棍显然要严重得多。

    红叶的突然到来使雅芳既兴奋又忙碌。去三里外的小店买了些熟食,然后,抓了只刚归窝的阉鸡取了它的性命。

    这顿饭虽然晚了点,但气氛很好。三个人都喝了酒,这种让人愉快的液体拉近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并有了倾诉的欲望,特别是雅芳,竟绘声绘色地向红叶讲起了抓捕偷鱼贼时惊心动魄的场景。

    “春雨哥说,听到狗叫声他就跑了出去,见偷鱼贼正准备下网。我赶到时,他们已扭打在一起。红叶姐,你知道吗,我居然对着他的裤裆踢了一脚,他痛得捧着那玩意儿嗷嗷地叫着逃跑了。我能听出来,这个贼偷了不止一次了,去年,他还敲着石棉瓦墙羞辱我,说这么大鱼塘,竟逮不到一条像样的,你这死女子,会不会养鱼啊!我躲在被窝里吓得瑟瑟发抖,生怕他踹破墙壁,把我也偷了。如今,我居然把他踢了!这个畜生,看他还敢不敢来!春雨哥,这个贼看上去非常壮实,比你高了差不多半个头,你不害怕吗?”

    “不怕,也不能怕!越怕,他就越敢偷。”

    雅芳用筷子指着春雨。“红叶姐,这样的英雄难道不应该得到奖励吗?”

    红叶不解。“奖励?那是自然。但他是你的员工,好像和我没关系吧。”

    “这桌菜不只是款待你,更是对他的奖励。”雅芳笑着坏坏地看着红叶。“接下去该轮到你了。今晚你可不能走,得好好陪陪他。”

    红叶当然不会忘记子楠的嘱咐,道:“那张床可睡不下两个人。”

    “住下吧,我的床大,你们睡我的床。”

    春雨道:“不行,你的床可不能让给我们睡。”

    雅芳坏坏地笑道。“红叶姐,听到了吧,春雨哥也想你留下呢。不过,不睡我的床也行,挤挤更亲热嘛,实在挤不下,还可以叠着睡。”

    红叶被逗得俏脸微红。“一个黄花大闺女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我看你是想婆家了?”

    “这叫皇上不急太监急。”见大家已吃好饭,雅芳道:“春雨哥,你们早点歇息吧,这碗就不劳你洗了。”

    春雨看着红叶,见她再无异议,便起身对雅芳说:“那我们走了。”

    走出门外,一股寒风扑面而来。红叶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春雨问她冷不冷,说围垦风大,晚上通常要比安桥低几度。红叶说不冷,喝了酒身上暖和得很。春雨提议去鱼塘边走走,说着就去牵红叶的手。两人耳鬓厮磨着默默前行,走到最远处,在将要返回时,春雨停住了,只觉得路太短,时间过得太快。

    一轮西瓜皮似的月悬挂天空,星星在幽深的苍穹发着幽深的寒光,塘水在寒风的推动下轻泛涟漪。多么美好的夜晚!此情此景即便再过二十年、三十年,直到老去他也不会忘记。他紧紧地搂住红叶的腰,而她则抱住他的头,将鲜红的双唇贴在他的嘴上。

    回来的路上,红叶依然一言不发,春雨也不忍开口,生怕一有声响就把久违的幸福吓跑了。

    打开鱼塘舍电灯,红叶发现比以前整洁了许多,地面铺上了油毛毡,四周草壁围了尼龙纸,随着冬季的来临,屋里已没有了霉味和令人厌恶的苍蝇蚊子。

    关上木门,狭小的空间顿时充满了温馨的气息。红叶看着宽度只有一米二的床,不由得想起了雅芳的话,挤挤更亲热!“你的女东家挺幽默的。”

    “我也第一次听她开玩笑。和年初相比,她可活泼多了。那时,一天也见不到一个笑容。

    “我看她对你蛮好的。”

    “是的。但今天全是沾你的光。”

    红叶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睡吧,时候不早了。”

    早上,春雨就把红叶送到了安桥,回到农场时雅芳正在吃早饭。

    “回来啦,昨晚,竹榻床都高兴得吱吱呀呀地唱了半夜的歌,不知道你们有多快活呢!”女孩看着春雨,坏坏地笑道。“我都听到了,没有冤枉你吧?”

    “大冷的天,你来偷听了?”

    “巡塘路过多站了一会。我得把这张床换了,不然红叶姐来过夜会塌的。对了,我还听到了关于套子的对话。”

    “一个女孩子家害不害羞。”春雨被说得不好意思。这是他们上床后唯一的对话,他问有没有带套子。红叶说没有,这几天安全期,应该没关系。谁知这么小声的枕边话,居然让她听到了!

    “你们做都做得,我有什么好害羞的!”雅芳嘴上这么说,脸却红到了脖颈。“春雨哥,你都这么大年纪了,还管它有没有套子,难道你不想要孩子?”

    “不敢要。我不想让孩子一出生就受苦”

    被春雨送回安桥后,红叶在街上吃了早餐,便回到出租房。昨晚没有睡好,得好好补个觉。

    一觉醒来已是中午,下了碗面条打发了午饭,红叶提起笔,开始将昨晚打了无数次腹稿的信写在纸上。

    春雨:

    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子楠已带着我离开了安桥。昨天,我是来向你告别的,但从相见到第二天分别,我一直没有勇气亲口相告,没有勇气说声对不起!来到淑女后,子楠一直在追求我,他说他能给我稳定富足的生活。春雨,你是个好人,好到无可挑剔,可我们太穷、太弱了。我不想活得太卑微、太寒酸。人活一世不易,我只想过得体面一些,富足一些,虽然你很努力,却给不了。一年半以前,我曾说过要和你在一起。这句话我一直没忘,但我不习惯又脏又累的农活,受不了太阳底下的汗流浃背,受不了赤着脚走在烂泥里,那种感觉会让我起鸡皮疙瘩。春雨,很多见到过你的人说,我是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听得多了,我了我也开始问自己,我们是否般配?我一直在寻找我们之间的共同点,并试图信守对你的诺言。两次来农场,我并没有看到希望,看到的只有你的苦和累。对不起,我不该在你最困难的时候选择离开,可我真的坚持不下去了。子楠说已失去了耐心,要我马上做出选择。请原谅,我不想错过。

    春雨,忘了我吧,谢谢你陪我度过了那段不堪回首的时光,谢谢你的关心和付出!你一定能找到适合你的另一半,并过上幸福生活。祝你有一个美好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