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一会，突然听到后面有人叫我，我转身看时，是刚刚那个负气出门的红衣女人。

    “喂，我这边还有些冯婷婷的事，可能跟她失踪有关，你们有没有兴趣？”

    我看了看她，左侧的脸颊上还有些红色的手印，想必霞姐这一巴掌打的是不轻。

    “当然，什么事？”

    红衣女人到也不着急，吐了一口烟圈，也不说话，只是直勾勾的看着我，我猜到了她的心思，张口说道：“说个数吧。”

    “一口价，三万，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们。”

    “你什么消息，值三万？”邱豪不置可否。

    “当然是值钱的消息，我知道霞姐给了你们五万的定金，事后还有尾款，大家都有的赚，这消息对你们来说不亏。”

    “值不值不是你说了算，我付钱也要承担风险，况且你的资料也只有卖给我才有用，你觉得除了我，还有谁会需要？”

    “哼，霞姐既然肯给你们五万订金，你觉得我把冯婷婷的事告诉她，三万会嫌多吗？”

    “既然这样，你直接找霞姐好了。”她来找我，不去找霞姐，我笃定她不会把消息给霞姐，现在这么说，无非是想跟我们讲讲价。“资料在你那里，就是一堆没用的东西，我才能让它变的有价值，一口价一万，我可以先给你打五千，剩余的五千，等我衡量过事情之后再给你，你考虑下。”

    红衣女人倒也爽快，想了一下，立马答应了，“成交！”

    我让邱豪先给她转了五千，而后她带我们去了一家餐厅，我们找了一个包间坐下，红衣女人对这似乎很熟，喊来服务员，随口便点了五个店里的招牌菜。

    我心想：‘这女人可真没拿自己当外人。’

    “这顿饭吃你们的不亏，”红衣女人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从进这门开始，我已经在给你们资料了。”

    “哦，是吗？在哪里？”邱豪问道。

    “这家餐厅，是我跟婷婷经常来吃饭的地方，算是跟婷婷有关系吧？”

    “说点有用的。”我看着她，不想搭理她的话茬，一脸严肃的说。

    “别急，等会上好菜，我们慢慢说，有的是时间。”说完，她便翘起腿开始玩手机，全程都没看我们。

    邱豪朝我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是我俩被这女人耍了，她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要告诉我们，就是骗吃骗喝的。

    等到菜都上齐后，邱豪便按耐不住了，正要开口问话，她突然抬起头，身子往前靠了靠，一脸神秘的看着我们，小声说：

    “婷婷不是失踪，是躲起来了。”

    “什么！”我和邱豪都懵了，“你说的躲起来是什么意思？下午在店里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们一上来就问关于那客人的事情，那我肯定就回答关于那客人的事情，霞姐不也说‘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要说’吗？”

    我不想跟她胡扯，追问她：“那你说的冯婷婷躲起来是什么意思？”

    “呵呵，霞姐让你们找婷婷，那有没有说为什么找婷婷？”

    邱豪抢先一步回答她：“店里员工不见了，老板雇我们找人，有什么问题？”

    “呵呵，要是就单纯的找人，干嘛不报警？难道你们的消息要比警方更灵通些吗？”

    “这.....可能她就不想报警啊，有什么奇怪？”邱豪回了一句，其实这话说出来，在我听来都站不住脚，这个女人说的对，有事第一时间总是想着报警的，为什么要找我们，我还在想霞姐先前跟我们说的话，这女人接着说：

    “她既然去找你们，那有没有跟你们提过她丢钱的事？”

    “丢钱？”这点确实是我们第一次听到，霞姐跟我们也完全没有提过钱的事。

    “我在店里听到风声，说她丢了一笔钱，既然她让你们去找婷婷，真正的目的怕是为了那笔钱吧。”

    ‘如果真的是为了找那笔钱，那么报警，或者直接跟我们说明也行啊，为什么要遮遮掩掩的呢？’我对她说的话有些疑虑。

    “就凭丢了这笔钱，就能说明是冯婷婷偷的躲起来了？”

    这女人倒也不急不忙，端起酒杯，迎着光，看着杯内的红酒，反问我：“你知道婷婷为什么做这行吗？”

    “为什么？”

    “她是被何琳和霞姐合伙给骗来的。”

    “何琳？”

    “就是下午跟我打架那女人。”

    “哦，那你说的骗来是什么意思？”

    “她们一起做的局，婷婷在这里做事不是偶然，是被他们一步一步的骗来的。”

    “为什么要骗她？”

    “无本销售啊，不光是她，店里也有跟婷婷一样情况的人。”

    “到底怎么回事？你详细说说。”

    女人端着酒杯看着窗外，故意不搭我话茬，我明白她的意思，转头让邱豪把剩余的五千也转给了她，她瞟了眼手机，喝了一大口红酒，放下酒杯后，继续说：

    “何琳和婷婷原本是大学同学，两人家境都很普通，经历也相似，自然而然走的比较亲近。”女人用餐巾擦拭了一下嘴边的食物，将餐巾放回桌上后，接着说：“她们住在一个两人室的宿舍，何琳有次晚上没回来，第二天回宿舍后，带回来一个新款的手机，婷婷很羡慕，问她哪来的，她故作神秘，东拉西扯，就是不说。婷婷见她不说，也就没一直追问，但从那以后，何琳的经济状况似乎开始变得很好。”

    “后来呢？”

    “婷婷有个青梅竹马的男朋友，两个人关系很好，已经商量好毕业后就结婚，那年婷婷的男朋友过生日，那是他们在学校的最后一年，婷婷想着要给男朋友一个大大的惊喜，也算是给他们的大学生涯，留下一个美满的回忆。”

    “所以她准备了什么惊喜？”

    “她打算向她男朋友求婚！”

    我和邱豪互相对视了一眼，很少会有女孩子向男孩子求婚的，冯婷婷该是很喜欢她的男朋友吧。

    女人看透了我们的心思，“很新奇吧，用她的话讲，没有一定要男孩子向女孩求婚的道理，他也是个人，也需要被关爱。”

    懵懂的爱情确实令人羡慕，那种感情真的很简单，很纯粹。

    “求婚进行的顺利吗？”

    “开始时并不顺利，婷婷要准备场地，要买婚纱，还打算买对戒指，这些都需要钱，可她没有。何琳每天都跟她在一起，自然知道她的窘迫，何琳最后告诉婷婷，自己有来钱的路子，只要在网上做点贷款，每个月还点利息就可以了。她还说这个贷款没什么风险，自己已经借了小半年了，很安全，加上她为婷婷描述的求婚场景，并表示会竭力陪同看场地，选婚纱。”

    女人喝了口酒，叹息道：“哎，那时的她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就这么轻信了何琳的话，何琳将她带到了一家网贷公司，签了一张贷款合同，很快便批了一笔钱下来，拿到钱的她特别高兴，还许诺一定会按期还款。临出门时，她看见网贷公司的老板塞了一个信封给何琳，虽然当时她已经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但被求婚的事情搞晕了头，因此并没有就此深究下去。”

    女人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回忆，过了一会，接着说：

    “庆幸的是，求婚进行的很顺利，在外人看来一切也很圆满，可好景不长，还款日到的时候，婷婷将早就准备好的利息给了网贷公司，却被网贷公司告知利息远远不够，婷婷开始时还跟他们争辩，可等到网贷公司拿出他们事先签定的协议时，婷婷才发现，原本只是借了三万，本金现在却变成了十万。网贷公司威逼她今天必须还钱，意识到被骗后，婷婷转身就准备逃跑，可哪里跑得掉，也就是在那一晚，她被几个人渣侵犯了，还被拍了裸照威胁。”

    听完女人讲述的这段往事，我们内心也难以平静，没想到冯婷婷会有这么一段痛苦的经历。

    “那她又是怎么到的霞姐的店里？”

    “那天晚上，婷婷回到宿舍后同何琳狠狠吵了一架，两人还动了手，可怪的是，发生这么大的事，又吵得这么凶，给任何人看，都会觉得两人关系肯定会崩，谁知道第二天，何琳不计前嫌，主动向婷婷示好，等到婷婷情绪稳定后，又像家人一样，帮她出主意筹钱，那画面，似乎又回到她们从前的样子。”

    “怕是没那么好心吧！”邱豪似乎根本不信何琳这个人。

    “是啊，当时的她都糊涂了，她怕自己的事被男朋友知道，更何况自己的裸照还在对方手里，她畅想的未来是会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可那时，她哪里还有什么理智，她就什么都听了何琳的。”

    “所以何琳那时就带她去了霞姐那？”

    “嗯，起初何琳只是骗她，给客人按按摩就行。可高利贷利滚利，光靠按摩挣的钱连利息都还不了，那时她还没毕业，高利贷会经常去学校堵她，每天都不堪其扰，直到有一天，她发现身边人的手机上都收到一条信息，说的是，学校里有“某某人”欠债不还，大家还开玩笑说‘说不定会有裸照看哦’，只有她知道，那个“某某人”，说的就是她，她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一定会被搞得身败名裂，于是，从那刻起，她找到了霞姐，表示自己可以出台，她想快点挣钱还给他们，她太急于摆脱这伙人了。”

    说到这，我们总算明白了冯婷婷在霞姐店里做事的缘由，女人接着说：

    “她和我们不同，她是正规的大学生，被迫来到这里，而我们来这里，无非就是想挣快钱，她刚到这里时，对周围的一切都很恐惧，霞姐让我‘调教’她，我自然就跟她接触的多了些。我老家有个妹妹，跟她年龄差不多大，也在上学，一看见她我就想到妹妹，所以也从来没难为过她，日子久了，她便慢慢的信任我，前面所说的关于她的那些事，也是她亲口告诉我的。”女人叹了口气，接着说：“本来我们关系还不错，我也挺可怜她，她也时常跟我说，等还完了债，她就离开这个鬼地方，可好巧不巧，偏偏这个节骨眼上，又出了事。”

    “什么事？”

    “那一晚，店里来了一个客人，那客人扫视了一圈后，眼光落在了婷婷的身上，客人指了指婷婷，示意霞姐，霞姐点点头后，喊婷婷招呼客人上楼，我看见婷婷愣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我上前推了推她，才发现她额头冒着虚汗，手心冰凉，浑身还在发抖。我当时以为她病了，可她愣了会后，还是站起身，低着头默默的带着客人上了楼。”

    女人拿出一只烟，用力抽了一口，待到慢慢吐出烟气后，缓缓问道：“你们知道那个客人是谁吗？”

    “是谁？”

    “是她的男朋友！”我和邱豪面面相觑，这样的环境下，两个曾经简单，纯粹的人遇到该怎么面对。

    女人接着说：“婷婷的男朋友并没有认出她，大概是因为婷婷化了很浓的妆和店里昏暗的灯光吧。”我想起霞姐店里的环境，似乎并没有那么昏暗，“店里那么亮，他真的没认出？”

    “现在店里重新装修过，无论是灯光，布局，都很简单，不像从前了。”女人说完后，我想起路边那些成排的按摩店，魅惑的灯光像是有只勾魂的手，总会将路过的男人们拉进去。

    “婷婷呢？她怎么样？”

    “她心如死灰！她觉得自己被她男朋友背叛了。可第二天她又突然跟我说，是自己先背叛了别人，又怎么能怪她男朋友呢。可我知道，她只是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她们肯定走不长了，没多久，我就听到了她们分手的消息。”

    女人一只烟抽完，又点燃了一只，她扭头看向窗外，窗外倒映出她的身影，窗外是灯火通明，热闹非凡，屋内的我们却都在沉默。

    “后来，她跟我说，她挣了钱就离开这座城市，离开这些人。我不忍心瞒她，告诉她，她可能永远都走不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

    她缓缓抬起头看向我，“我告诉她，霞姐和放高利贷的人其实是一伙的，她们一直都是通过这个手段哄骗单纯的女孩子，进而控制她们，我们虽是自愿，却也被她抓着把柄，这辈子怕是逃不脱了。从那以后，她变得很沉默，再也没有说过话。”

    没想到冯婷婷的经历还是一环套着一环，还有我们的雇主霞姐居然还跟高利贷扯上了关系。

    “就因为这段经历，所以你觉得冯婷婷是故意偷了霞姐的钱藏起来？”

    “是，她从那时开始，突然一声不吭，连看人的眼神都变了，店里的人甚至都有点怕她，后来突然失踪，巧的是，失踪的时候，霞姐的钱又丢了，你觉得这些事情是偶然吗？”

    如果按女人这样的说法，那冯婷婷为了摆脱霞姐一伙人，眼见‘还钱赎身’无望，选择躲起来也是很有可能的，冯婷婷临走时，无论是出于报复，还是自己周转，拿走霞姐一笔钱也说的通。

    “可是你们店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现金？”

    “因为先前警察查出店里有非法的事，后来就会经常来突击检查，会查我们店里的网银交易记录，日子久了，霞姐怕惹麻烦，所以我们店里现在都是只收现金的。”

    我突然想起当时邱豪问霞姐，为什么不报警找冯婷婷时，霞姐不屑的态度，会不会就是因为她的场子经常被警察查，所以对警察产生了敌意呢？这大概也是她找我们的理由吧。

    “你们店里现在还有这些‘事’？”邱豪想起白天两个女人缠着他时的情景，好奇的问她。

    女人看了他一眼，一点也不遮掩：“以前有，现在没有了。”

    “那你怎么又说冯婷婷出台？”邱豪感觉女人的话前后矛盾。

    “那是以前，现在没有了，我们店里就是单纯的按摩。”

    “那冯婷婷怎么能跟客人出去？”

    “出了店的事，霞姐是不管的，但在店里不允许。”

    “你这话说的我就不能相信了，按你说的，既然霞姐是靠组织卖淫挣钱，怎么又把这个行当放了不做呢？”

    “我只知道先前店里被警察查过很多次，也被罚过很多次，后来霞姐就转行，让我们只给客人按摩，不能提供其他服务，出了店以外的事情她不管，但不能在店里做，我们先前一个小姐妹，嫌这来钱慢，在房间时偷偷做过，被霞姐知道后，打断了一条腿，关了一周才放出来。”

    “没报警？”

    “报警？呵呵，你忘了我刚才跟你说的了，来这里的人都多多少少有把柄在人家手上，怎么报警？”

    “你也有把柄？”

    “那不关你们的事。”

    “何琳下午打了你一巴掌，又有霞姐给撑腰，你该不会是因为这，故意诬陷她们吧？”邱豪故意激她。

    “呵呵，没必要让你们信什么，店里那么多人，你们随便找个人去问问就知道，别把我卖了就行。”

    我开始回忆昨天见到霞姐时的情景，为了找店里一个失踪的小姐，不去报警，而愿意拿出10万块出来找人，确实很反常，加上霞姐对警察不屑的态度来看，也确实是因为经常跟警察打交道，产生的厌恶感。我没有循着她的话继续想下去，转过头来想问问关于那个客人的事情。

    “按照你的说法，所以并没有那个客人?”

    “有是有的，下午我们在店里跟你说的那些情况也是事实，但是我觉得跟婷婷的失踪没有关系。”

    按照这女人的说法，那冯婷婷的失踪就有了两种可能性，要么就是自己藏起来了，要么就是跟最后带走她的那个客人有关，可是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们都比较偏向她藏起来了，这条信息确实挺有用的。我还在沉思，邱豪突然插话问女人，

    “那你又是怎么跟何琳结的梁子？”

    女人看了一眼邱豪，说：“因为她骗婷婷，在店里又经常欺负她，还怂恿那几个放高利贷的来店里侮辱她，我因为经常维护婷婷，所以跟她关系很糟糕。”

    “你干嘛这么维护冯婷婷，就因为你有个妹妹，觉得冯婷婷像她，所以护着她？”

    女人突然抬起头，眼睛瞪得很大，眼眶都红了，我们都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神态吓了一跳，我看见她的眼眶里禽着泪，大概是因为她的倔强吧，愣是没让眼泪留下来。

    “那些人就是畜生，何琳跟我有过节，伙同那伙人给我注射了毒品”女人说完，便将搭在胳膊上的细纱撩起，我仔细一看，才发现，上面都是密密麻麻的针孔。“我这辈子算是完了，完全栽倒她们手里了。”

    我们沉默了好久，空气也似乎凝固了，我想起女人刚才说的‘把柄’，这似乎比‘把柄’还更让人恐惧。

    “你怎么打算？”

    “我能有什么打算，走一步算一步，我这辈子算是毁了，也逃不了了，婷婷逃出去了，我是希望她在外面能安全，我跟你们说这些，无非也是希望你们能比霞姐先找到她，保护她安全。”说完，女人已经转过身去，但身体却在不停的抖动，玻璃上倒映着她的身影，和黑夜融为一体，我们都知道，她是不愿意让我们看见她在抽泣。

    随后，她又含泪对我们笑了笑，“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我也该走了。”她擦了擦眼泪，换了个神态，跟刚才的忧伤判若两人，似乎又是下午我们见到的那个风尘女子。

    我突然对她产生了怜悯，临走前，问她，叫什么，她说，她叫陈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