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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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我想着我家狼崽可能不准养,作为一个下人小厮是没有资格养宠物的。

    庆幸的是这家府邸的主人,也就是那位传说中的美男副相,听说他最近迷上了小动物,还特意僻了一处草地建了个饲养室,专门饲养各种动物,从外地捡来的流浪狗流浪猫什么的,也都超级有爱心地抚养。

    我的狼崽虽然暂时和我分开,但府上还是挺人道的,准许我每天下了班可以去看看它,我自然是乐意的,每次一抚摸狼崽的皮毛,我就会安慰它:“乖,猪蹄儿子,妈明天再来看你。”

    我看着乖乖待在草窝里,望着我依依不舍的狼儿子,初为“狼”母,那双水汪汪的蓝眼睛,看得我的心都要化掉了。

    正依依不舍间,有人唤我,说书房里缺人弹琴。

    我正纳闷,弹琴不该找艺伎,找我干嘛。

    匆匆进来内院,就看见管家正在门外等我,一看到我就说:“之前看你背着把琴,不曾想,你还会弹琴吗?”

    我笑着:“会一溜溜,学艺不精。”

    那管家狐疑地打量我,然后说:“跟你住一屋的小立,之前老是做噩梦,吵得人都睡不着,他说一到中夜就听见屋里有人弹琴,迷糊间看到对面榻上你在抚琴,他说你弹得一手妙音,还激动地说几十年来从未睡过这般安稳。”说着刘管家也激动地握住我的手,把我晃得那是一个脑袋晕得跟拨浪鼓似的。

    其实我没那么好心,只是同房叫小立的家伙,我不挑床睡得好好的,他突然一会子叫,一会子笑,一会子光着脚跳唱起京剧打起了板,这……严重影响我睡眠。

    我忍住不打死他的内心暴动,就顺便拨了几弦。可能是我心里让他早点睡的愿望极强,只撩了两三下弦,他眼睛一凸,直接倒床就睡。一觉无扰。

    刘管家道:“想不到你还会弹安眠曲。小双,不错啊!”

    我被他摇得摇头晃脑,“管家的谬赞了,小双只会一点拙技,怕是班门前弄斧,难登大雅之堂。”

    刘管家听完我这一通自谦,反而笑道:“那今天晚上,你带琴到书房里替少爷谈奏一曲,最近少爷为朝堂上的事,诸多烦忧,我从小看着他长大,担心他总是熬着,于身体大有损伤。”

    我一愣,邃点点头:“好,小的知道了。”

    想着进副相府避避几天风头,等外面风声过去了,再找个借口离开,但住了几天,发现这副相府工资待遇还不错,一个月四两,一个星期一两,活也不重。

    我进府扫了几天内院树叶,修剪一些植树,然后用鸡毛掸子掸书架上的一些书,其实没什么灰,但还是天天要掸。

    书房取名“书如玉”,我第一次站在“书如玉”外,看到这个名字,就觉得这位副相不仅人有爱心,更兼儒雅风流。

    颜如玉,书如玉,书若与美人一样爱惜之,自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总之肯定也是一个极其风雅的人。于是在我心里,一直都想看看这位副相长啥样,可打扫了几天书房,愣是没看见人影。

    一日南兄拿着账本过来交差,我持着扫帚偷偷将他拉在廊下问他:“南兄,这副相长得什么样?好看吗?听外界说是长相极美,钗裙一见为之倾倒。”

    章溪南看着我笑,反问我:“副相取向正常,不好龙阳。”

    我瞥了他一眼,“你答非所问,我不理你了。”说着转身就走,他急忙奔过来拉着我,偶有几个路过的丫鬟,看了我们手拉手立刻吓得躲开,我讪讪将手脱开,他却道:“副相可是京都第二美儿郎。你说他好看不?你个小色鬼。”

    我猝了他一口,“我才不是小色鬼,南兄,世人对美好事物总易心生追求,愿想一睹芳才,孔老父子都有言,食性色也,人之常情。”

    这些天与他拌嘴,他自知说不过我,却换了个更要命的,“副相自然绝色,但也只是京都第二,你难道不想知道京都第一美儿郎是谁?”

    他本来想卖个关子的,提起秦桑,以为我刚来京都不知。怎知见我脸上半分喜悦之情也无,有点不好意思道:“你不感兴?还是……你清楚啊?”

    我生怕他看出不对劲,立马笑道:“自古这第一,向来有所偏颇,第一,不过是大多数心里的第一;要我说,我就偏不喜欢第一,就喜欢第二。与世人偏见反着来,岂不有趣?”

    他听着我这一段谬论,只笑笑不说话,正好管家的来寻他,我也好脱身。

    第一美儿郎是谁,那里有人比我更清楚。我嘴角一丝苦笑,不过一场梦罢了。

    华灯初上时分,我抱着琴走进“书如玉”。以为能见到传说中的副相,结果只是对着帘子弹琴。

    帘子里上榻端坐一人,看身影正支手在小几,从帘内飘来一阵炉香,那香味有点浓又有点淡的,和忘我居里淡轻淡轻檀香又完全不同。

    味道往往也容易勾起回忆,联想起秦桑身上的淡淡檀香,我有点怅然,劝说自己不要再回想起来,帘子里的人却开口了。

    帘内传来的声音幽零,就像是从古木无人径的石洞中泠来,带点慵懒:“你就是刘管家说的会弹眠曲之人,你叫什么名字?”

    我低头道:“小的,小双。”

    帘内人听完没再问查户口,只道:“你会弹些什么曲子,广陵散可会?”

    我道:“回副相,小的不会。像广陵散那种名家之乐,小的一介布衣,不敢胡乱侮了高乐,兼之也实在不会。所以不敢欺瞒副相,只得据实以告。”

    我自认这话说的含蓄,间接说了,我一个小老百姓那里会弹什么千古名乐《广陵散》,也间接说明我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我也深知那些有身份有学识的人,比起南郭先生不懂装懂打脸啪啪,他们更喜欢有事说事之人。

    那帘内的人听了,忽然笑道:“好个有自知之明的小厮,也罢,本相乏了,你且弹些轻松的音乐。撩耳就行。”

    我依言将琴放在桌上,坐下便准备弹。刚要弹,里面的人忽然开口:“这放松的曲子,双子你若弹得好了,本相重重有赏。”

    我道:“小的定当尽心。”

    我轻舒口气,手抚琴,琴弦因为主人触碰,闪现一道亮光,算是应召,我闭眼,轻捻。

    先是一段低吟温柔的前奏,恍若一白衣女子来到一处深山,目光温柔看那万树高参天。

    忽然指间一撩,中长音袅袅而出,恍若此山连着千山,千山有几重杜鹃呼朋歌唱为着伴。一个长音过后,两指欢快拨挑,白衣女子一笑忽然足尖一点衣诀飘飞在葱郁树间,惊起群雀,要去哪里,要飞去哪里,与雀同飞,自在得意,欢乐至极。

    琴声穿透壑殊青蔼,女子来到山顶,眼望山峦间白云回和,内心喜悦因山水而自得了处。最后尾音转而婉转,如阳光山风吹耳,陌陌丝语般,多了一种甜柔。

    我嘴角一笑,指间一按,琴声幽止。一曲既罢,两手抚琴,睁开眼,望着帘内,帘内却迟迟没有动静。

    此刻夏六月夜有温风,从雕花窗棂吹了进来,将帘子吹开飘飞。于飘飞帘隙瞥到内榻人的一角酱色袍角还有支手露出白皙手臂的剪影。

    我起身,望周围没有人,四下静寂,好奇心勾嗓子眼悄移步过去,手指碰着帘子,我心里一紧,将帘子挑开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