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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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秦桑一身新郎礼服,出现在房门内,隔着珠帘,首先闻到一股浓郁果酒味。

    地上的钗凤掉落,桌上杯盘狼藉,趴在床上晕晕乎乎的新娘子,秦桑那双好看的眉毛,终于忍不住皱了一下。

    身后的顾若裳,看到此情此景,也是花容震惊。

    『若裳,你且下去。』秦桑淡淡地道,脸上看不出任何神情。

    顾若裳望了望秦桑,又看了眼床上的莫东双,咬了咬牙,退出了房门。

    门外的殷西,正倒双腿勾着廊檐,双手抱臂,荡着秋千;突然坐正身子,足尖一点,展开身子就跑。

    正步入庭院的灰影,足尖也飞速点地,轻功施展,几个起步就追上了殷西。

    殷西嘴角邪笑,突然反身,直扫来者下盘,出手迅捷也极,同时出拳,每一拳都使得虎虎生风。

    岂料那灰袍男子速度比他更快,一个侧身就躲过了他的攻击,反手一打,描金扇子就打在了殷西左手的肩井穴。

    殷西吃痛,不顾手臂酸麻挺身回击,右手单手横剑,一柄未开鞘的配剑被使得力道遒劲,刷刷两下,直把灰衣男子逼得不停后退,

    两人从一个屋脊打飞到另一个屋脊。

    灰衫男子,一边挥舞折扇,一边气息匀细道:『你这个小娃娃,见了长辈,老是喜欢动刀动剑的。』

    他这一句“小娃娃”不说还好,一说殷西攻势就越猛,招招速度迅阴狠,手里寒冰剑,舞得更加密不透风。

    灰衣男子仍是从容淡定,把那描金扇子也使得幻影叠重,一时间,只见一灰一黑身影上下簌飞。

    电光火石,黑灰交叠间,二人已经过了几十招。

    灰衣男子一个翻身,直落在一方屋脊上,伸出扇子喝声道:『罢了罢了,不打了。今日可是你桑哥哥大喜之日,他暖玉在怀,小殷西我们拆他屋顶,这也不太厚道吧。』

    殷西稚嫩的脸微微一动,表情依旧高冷,微微咬牙,复抱剑在怀,傲娇的脸硬生生吐出几个字:『不分胜负,下次,再战。』

    灰衣男子听到这句话,才展开描金扇子倜傥扇起来。

    院内有人在唤,灰衣男子闻声看去,原来是个魁梧汉子。

    那魁梧汉子道:『柳庄主不必跟殷西计较,庄主但用一柄扇子刚刚已经胜了殷西一招,他呀,这几年一直勤奋习武就是想要报当年你抓扎着他衣襟,令他无处施展之仇。』说完,那魁梧汉子哈哈笑了起来。

    柳泉盈听完,描金扇子扇得更是风声水起,对那魁梧汉子笑道:『铁叔,殷西这几年武功确实长进不少,只要他勤加练习,不日就能打败我啦。』

    殷西背对柳泉盈,撅着的嘴巴此刻才舒展,咬字硬生道:『那是,自然。』

    殷西原本是孤儿,从小受人欺负,因此造就他寡言的性格,欺负他的人怎样欺负他,他都不会服输。

    他要变强,要让那些欺负他的人都看清楚,他殷西不是好欺负的。

    一年冬天,大雪地里他被大他几岁的秦桑带回了府,秦桑手下江湖高手云集,殷西爱武,跟每一个人学武,又是天生的武学奇才,学个一年半载就能挑战师傅,因此养成了他好斗的个性。

    前年殷西挑战柳泉盈,却被对方招招智困,最后还被他提着后背,绕树三匝,颇以此为不甘,此后反而更沉下心性,精习武艺,为的是有一天打败柳泉盈。

    柳泉盈听到殷西的话,忍不住哈哈长笑:『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说完一把描金扇子又扇得风声粲然。

    忽然间柳泉盈的目光,瞥到顾若裳身上,面容姣好的女子,一双盈盈水波直望新房,眸子里生出掩饰不了的落寞惆怅,最后也只能无奈离去。

    柳泉盈望着她离去的倩影,忍不住心想:『情字磨人,情字磨人,秦子由啊秦子由,你还真可是艳福不浅呐。』

    说完,院墙外传来一阵细微的鸾铃之音,柳泉盈暗叫不好,足尖一点,灰衫带诀,离开了“忘我居”。

    新房里,红烛高烧。

    秦桑望着这满地的狼藉,忍不住皱了皱眉,走到床沿,床上的女子,正翻身换一个姿势睡觉。

    女子长相普通,实在没一处惊艳的地方,此刻睡得安详,红潮绯生的脸上就只有那一块青色胎记犹为醒目。

    桌子上的白瓷壶已经倒底,秦桑心想:『酒量这么小,还硬是喝完了一壶青梅酒。』

    正想转身离去,床上的女子突然骂道:『混蛋,你别走!』

    秦桑当场立在原地,回头看那莫东双,原本不怎么好看的脸上,淌得满是泪痕。

    床上的女子仍在骂:『杨峰,你这个大混蛋,没良心的,许蜜倩,你们这对狗男女!啊!没天理啊!』

    骂罢,女子竟然吼了起来,吼完了之后,又无声地痛苦起来。

    秦桑看着喝醉了的莫东双,只当她胡言乱语,转身就走。

    突然——后背风声起,秦桑轻轻一侧就躲了过去。

    一只绣花鞋簌地从旁边飞过,秦桑望向床上的醉女,另一只绣花鞋正被莫东双脚蹬在地,甩在床榻。

    蹬完了鞋子,床上的某女坐起身子,开始胡乱脱衣服,边脱边嚷道:『好熱,熱死人了……』

    说完一件外裳就被脱在地上,露出女子雪白的胳膊,秦桑好看的眉毛皱得更紧。

    女子手里动作不停,正在扯里面亵衣的带子,朦胧间,睁开眼,那双迷离恍惚的眼睛,突然睁得老大。她直盯秦桑,胸腔起伏,咬牙切齿,最后直接尖叫了起来:

    『呀!杨峰!你个混蛋!』

    莫东双大叫了起来,光着脚,直接跳下床,奔到秦桑面前,手里挥起拳头,就往秦桑脸上砸去。

    因为怒极而力道不小的拳头,眼看就要打到秦桑的脸上,他侧身轻松避过,身法极快地点了女子的穴道。

    莫东双抡起拳头,眼睛睁得大老大,身体却不能动弹,原本扯到一半的衣带,此刻因为急冲,突然从身上滑落。

    顿时,满室春光乍泄。

    这一下意外,两人皆是大惊失色。

    秦桑别过脸不看,飞快一拂,地上的红裳袅袅飞起,迅速盖住了莫东双的身子。

    紧接着,新房的门口被打开,屋外的丫头,看着她们的“公子”急匆匆地跑出来,皆都识相地低着头。

    屋檐风声起,秦桑驻足,廊下已有一人飞身向那黑影追去。

    次日太阳刚升,按习俗,夫妻新婚第二天要向父母请安、敬早茶。

    莫东双坐在鸾镜前,丫鬟正在为她梳洗,镜子里的她按了按额头,昨晚发生的事,像过电影一样从脑海闪过。

    昨晚那个男人,原来就是秦桑,他和杨峰那个渣男长得简直太像。

    片段里,她向秦桑冲过去,不幸被秦桑点了穴动弹不得,还有衣襟滑落的囧态……想到这些,莫东双忍不住抱着脑袋『啊』地大叫了起来。

    替她梳头的丫头,吓得立马跪到在地。

    看着被他吓坏的丫头,她重新敛起心平气和,微笑地看着地上跪着的丫头问:『你们叫什么名字?』

    左边跪着的,瓜子脸的红衣丫头镇定答道:『回夫人,奴婢叫春深』;另一个脸稍圆,声音稍小:『奴婢夏浅。』

    莫东双忍不住吟道:『春深夏浅,四季一半,你们父母取的名字还真好听。』

    夏浅耿直地回道:『我们没有父母,我们的名字都是公子取的。』

    春深想阻止她,可是对方嘴快已经说了出来。

    夏浅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她们纷纷想起,刚刚这位少夫人,听到公子就火冒三丈的情形。

    两人又是立刻伏在地上,不敢去望眼前这位传说中的傻夫人。

    谁知莫东双一点都不生气,嘴角反而挂着微笑,转过身,对着镜子自理云鬓。

    她对趴在地上的春深、夏浅笑道:『你们两个跪着干嘛,还不快点起来帮我梳妆,不是说等下要去给长辈请安吗?』

    春深夏浅立刻起身:『是,夫人。』

    莫东双轻抚眉笔,嘴角勾起一抹坏笑,左额青胎记下的眉眼,笑得很是春风邪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