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灵杀人录
繁体版

第一章 镜子里的微笑

    镜子里的自己,突然笑了一下!

    没错,就只是笑了一下而已。

    但站在镜子面前,和善财却毛骨悚然,因为自己根本没笑。

    他就这样失踪了。

    民国五年,全国正爆发着轰轰烈烈的护国运动,但好像跟这里没有什么关系,人们依旧像往常一样的匆匆忙碌着。

    袁世凯要当皇帝,平头小老百姓谁又会关心这些呢?谁当皇帝还不都一样。

    箐门,这个不起眼的小县城,因为地处西南边陲,靠近东南亚,自古以来,巫术和蛊术盛行,经常流传出一些奇闻怪事。

    县城中,长条石的街道上人来人往,还算热闹。

    走街商贩挑着担子大声吆喝着,路边的水果摊子正在张罗生意,杂货店里稀稀疏疏的几个人进进出出。

    当然,少不了的是衣衫褴褛的乞丐,蹒跚的沿街乞讨,这样的场景,让人感叹人世的悲凉。

    街上更多的是步伐匆匆的行人,提着破旧的袋子,像是急着去捡钱一样的往和府走去。

    今天,是和府发粮救济穷人的日子。

    和家,世代都是箐门的豪门大家,和二爷更是箐门有名的大善人,和家每个月都会定期发放粮食救济穷人。

    对于这个战乱年代为了吃饱饭而发愁的人们来说,和二爷简直就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一个衣不蔽体、瘦骨嶙峋的老人背着一个孩子,手里拿着个破碗向行人乞讨着。

    旁边,一辆载着乘客的黄包车飞奔而过,车上的人随手扔下几枚铜钱在地上。

    老人对着消失在人群中的黄包车弯腰说了声谢谢,俯身捡着铜钱。

    黄包车上坐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年,衣着体面,一身鲜艳的衣服掩盖了他黝黑的皮肤,眼神焦急的催着车夫:快些,再快些。

    车夫的鞋尖绽开,露出长满老茧的脚趾,脚下加了把劲,使劲蹬着地,拼命的朝前方跑了起来。

    年轻人叫和善财,是城中首富、大善人和二爷的独子,黄包车来到和府旁边停了下来,门口已经像赶集一样熙熙攘攘,挤满了等待发粮的穷人。

    对于和善财来说,今天还是另外一个更重要的日子:暹罗来的拳师要在城中心的哥伦士洋楼广场前表演,

    更重要的是,为张晓雪也会去看。

    和善财下车付完钱,顺着拥挤的人群中挤到了门口,走了进去。

    为了去看表演,不对,为了去见张晓雪,和善财刚刚特意出去剪了一个非常帅气的发型,回到屋中,自顾自怜的对着镜子照了起来,吐了口吐沫在手上搓了搓,整理起头发来。

    又对着镜子整理了下衣服,自己今天打扮得应该很体面了,张晓雪见了应该会喜欢。

    一想到张晓雪,和善财有些迫不及待了,拿起镜旁台上的钱袋装进兜里,转身刚要走,突然意识到什么,不对,和善财转过头看着镜子。

    镜子里的自己,突然笑了一下。

    和善财汗毛都竖了起来,身上瞬间起满了鸡皮疙瘩,站在原地吓傻了一般,双腿不停的抖动着,低下头不敢再看镜子。

    为什么?因为刚刚自己根本就没笑。

    和善财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鼓着勇气,闭着眼睛抬起头,睁眼再看了一下镜子,又抬起手动了动,做了个姿势。

    大白天的,莫不是产生幻觉了,和善财拍了拍心口,缓了缓神,也没想那么多,看表演最重要,于是急匆匆跑出门,坐上黄包车朝哥伦士洋楼去了。

    和二爷站在门口,抬头看了一眼和善财的背影,又低头继续在张罗着施舍。

    来到哥伦士洋楼,准确的说,是洋行,一家法国人开的洋行,东、南、北三面各有转角二层楼房一幢,红顶黄墙,典型的法式建筑,这在西南边疆并不少见。

    中间空旷的广场上,早早搭好了一座戏台,四周站着几个拿着枪的士兵,台下提前摆放了椅子,坐满了衣着体面的有钱人。

    粗衣简装的穷人则老远远的站在外围,纷纷议论着暹罗国的拳师会长什么样子,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黄皮肤黑眼睛。

    和善财在人群中找了半天,来到一个女生旁边坐了下来,笑嘻嘻的说道:“晓雪,你也来啦?你前几天从省城回来,也不跟我说一声,要不是我家下人看到你回来了,我都不知道,你这么喜欢看热闹,我一猜就知道你今天肯定会来。”

    张晓雪是箐门县公认的美女,穿着淡蓝色的短袄,黑色的裙子下垂到膝盖,清纯淡雅,对着他嗯了一声,又转头和旁边的男生说起话来。

    和善财见她头上戴着一顶黑色蝴蝶结网纱帽,一猜就是旁边那个男的送的,于是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了两人,对着那男生喂了一声:“耗子,你可真是无孔不入啊,怎么哪里都少不了你?”

    那男生笑了一下:“什么叫无孔不入?和善财,你今天是不是又有什么有趣的事要说给我们听?”

    “有趣的事倒是没有,不过有一件怪事,我刚才出门的时候照了下镜子,说来也怪,我总感觉镜子里的人竟然对我笑了一下,你说我是不是撞邪了?”

    男生叫陈浩,是县长的侄子,刚从法国留学回来不久,被家里安排到县里警察局上班,认识他的都叫他耗子。

    三人是从小到大的玩伴,只是陈浩这些年一直在外面念书,跟两人好久不见。

    陈浩用手轻轻拍了拍西服上的灰尘,白了和善财一眼:“我看你的确是撞邪了,而且还撞得不轻。”

    和善财一脸正经的说道:“没跟你开玩笑,我是认真的,你平时不是老是研究那个什么神秘学吗?你给我说道说道。”

    陈浩不屑的说道:“我在法国念的是心理学,神秘学也只是平时没事看了打发下时间,现在是民国,不是清朝,新社会了,你怎么还这么封建迷信。”

    和善财刚要争辩,见一人走到自己面前,便站起身来,叫了一声:“县长。”

    陈浩也站起身来叫了一声叔。

    县长背着双手,往和善财面前一站:“你爹怎么没来?”

    “今天是放粮的日子,他在家里忙着施舍穷人呢。”

    县长叹了口气说道:“真是可惜,这次表演法国人特意请来暹罗拳师,就是为了增进中法友谊,趁机跟咱们箐门有头有脸的人物交流交流。”

    县长边说边指着远处的一个外国人:“看到那边那法国人了吗,那可是法国驻越总督的秘书,人家能来咱们这小小的县城,可算是天大的荣幸了,我还寻思一会给你爹介绍一下呢,行了,他没来就算了,表演马上开始了,你们看表演吧。”

    台上的暹罗拳师卖力的耍着拳术,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一样,台下频频响起掌声,和善财看了一眼张晓雪和陈浩,两人正聚精会神的看着表演,时不时鼓掌叫好。

    见张晓雪不理会自己,和善财心里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无心看表演,静静的望着台上发呆,不知怎么的,脑海中总是浮现起镜子里的笑容。

    散场后,天已经快黑了,和善财拉着张晓雪寒暄了半天,才依依不舍的道了别,各自回家了。

    和善财有些累了,进屋,借着光亮,走到镜子前看了看,没什么异常,躺在床上便睡了。

    夜,出奇的安静。

    漆黑的夜里,没有一丝光线,伸手不见五指。

    和善财被尿憋醒了,来不及点灯穿衣服,摸着黑,急匆匆的往茅房跑去。

    上完茅房,顿时舒坦了许多,和善财身体哆嗦了一下,还有些凉意,赶紧回房。

    推开门走进屋内,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和善财缓慢的扶着墙,摸到了镜子边,拿起台上的油灯点亮起来。

    窗户轻轻的吱呀了一声,像是风吹动的。

    和善财呆呆的站着,看向窗户那边,什么也没有,但总觉得有些不正常,手里提着油灯,不敢动弹,生怕发出一丝声响。

    镜子里映出他的模样,和善财一瞥眼,镜子里的人正微笑着看着自己。

    一时间,耳边除了急促的呼吸声之外,就只有他异常激烈的心跳声,分明是平时怎么也不会注意到的声音,在这死一样的黑暗寂静中,却如同雷声一样明显。

    和善财额头上渗出了汗珠,顺着睫毛流到眼睛上,没事的,和善财心里默念着连自己都不相信的安慰的话。

    轻轻抬起手揉了揉眼睛,镜中的自己还是自己,难道是这几天太累出现幻觉了?和善财抬手擦了擦额头上汗,不放心的又看了一眼镜子:镜中的自己动作一模一样。

    没事了,刚刚应该是眼花了,虚惊一场!和善财长舒了一口气:安全了。

    和善财暂时放松了一点,他扭头借着手中的光线观察着镜子,镜子里的自己没有一丝变化,但他看着,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刚要转身,和善财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了,他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镜子里的人刚刚额头上没有汗!

    巨大的恐惧紧紧攥住了他的心,他这辈子都可能不会知道答案了,啪嗒一声,手中的油灯掉在了地上,碎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