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新年没能看上凡间那些亲朋好友最后一眼，也没能与他们说上一句道别的话，就这么离开了人界，被曦女带入了天城白玉京。

    白玉京依稀还是他从前在梦境中见过的模样，只是曾经阻拦他不让他通过的那道结界不见了。

    祝新年站在原来那道结界的位置，往后是虚无缥缈的云海，脚下是曦女种的颜色各异的花朵，前方就是天城白玉京高大宏伟、一眼看不到顶的巨大城墙。

    白玉京周围云雾环绕，这里看不见太阳，但却始终和白昼一样亮堂，祝新年甚至觉得白玉京的城墙在发光，整座城就像用上好的白玉垒砌雕琢而成的一样，无比精美且仙气流转，在祝新年眼前散发着熠熠仙光，真应了它白玉京的名字。

    “看什么这么认真？我叫你好几声你竟然都不回应我。”

    曦女突然在祝新年面前冒出头来，祝新年猛然从来到天城的不真实感中抽身而出，被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几乎与自己鼻尖相贴的曦女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哎呀！你把我的花都踩烂了！”

    曦女个子不高，踮起脚尖头顶才能勉强触碰到祝新年的下巴，刚才她是故意跳起来吓唬祝新年的，结果人是吓到了，自己种的花也被祝新年踩烂了。

    “这可是从蓬莱海弄来的种子，本来不适合种在白玉京，我费了老大的功夫才养活的，被你一脚踩成了这样……”

    曦女捧着已经被踩成了平面的花朵，望着祝新年泫然欲泣道。

    “你赔我……”

    祝新年还沉浸在刚才的惊吓中，望着曦女颤声道：“你……你怎么跟之前长得不一样了？”

    从前他每次见到曦女的时候看见的都是一台淡粉色的机甲，虽然曦女会跟他说笑打闹，也会在提到魔主的时候露出惊慌失措的情绪，但她的脸一直是机甲的脸，祝新年一直认为是有个女孩子在这台粉色的机甲中跟他说话。

    在进入白玉京之前，他看到的曦女都是全套机甲的模样，从来没见过本人长什么样子，但此时此刻的曦女却长着人的样子，有着非常灵动漂亮的五官，心疼起自己的花还会掉眼泪，眼泪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就是个有血有肉小姑娘的模样。

    但那层淡粉色的机甲仍然在她身上，晃眼一看就好像她穿着一身粉色的衣服一样。

    “什么叫跟从前长得不一样了？我一直都长这个样子啊！”

    曦女呜呜地哭，一边抽泣一边骂他：“你踩死了我的花，还嫌弃我的长相，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我就不去接引你了，你回人界去吧，我不想理你了！”

    像个小丫头一般的曦女抱着自己的花往白玉京城外灵泉边的石头上一坐，背对祝新年，看起来气鼓鼓的，像是当真不想再理他的样子。

    这可是祝新年在白玉京中唯一认识的人，可千万不能得罪了，祝新年赶紧上前道歉，蹲下身如劝小孩子一般对曦女道。

    “我的错我的错，是因为我第一次来白玉京，没有见识手忙脚乱才会不小心踩坏你的花，还请仙女不要生气了。”

    曦女“哼”了一声扭过头去，好像还是很生气的样子，祝新年只能默默往她那边又挪了几步，好言道。

    “这样吧，现在正是人间春暖花开的好日子，我回人间去给你弄点鲜花种子赔给你吧，我想起来之前说好上天城来的时候给你带人间的花，可今天太仓促没有带上来，你能帮我回去的话，我给你带最好看最漂亮的花上来，怎么样？”

    祝新年实在不想连一声道别都没有就离开人界，曦女士天城白玉京的引路者，如果要回人界，少不了需要她帮忙。

    投其所好果然有效，曦女喜欢种花，白玉京外这些奇异的花花草草应该都是她收集来的，她也确实很像要人界的花，所以听见祝新年这样说便转过身来，转动着湿漉漉的眼睛仔细打量着祝新年的脸。

    祝新年被她这样近距离凝视不由心跳加快，他刚想站起来，却听曦女道。

    “人间是有什么你非常留恋的人需要你去道别吗？”

    一语戳中了祝新年内心的真实想法，所谓带花是假，与人间的亲朋好友告别才是真，毕竟下次回去就不知道是哪一年的事了。

    “我……”

    祝新年刚刚开口，就被曦女打断了，只见她摇头道。

    “虽然我真的很想要人界的花，但你回不去了，你已经入了天城，是天人了，身体构造与凡人不同，如果你要返回人界，就得交还灵核，逆转天人境，一旦逆转，你就会变成一个普通人，不仅不能再修真，连寿命都会减少一半，死后无法入九幽归墟，只能魂飞魄散。”

    曦女的表情很严肃，但祝新年还是认为她在故意吓唬自己，便问。

    “都已经是神仙了，人界对于神仙来说不是属于下界吗？高位者去下界竟然还有这么多条条框框的限制？”

    “我没有骗你，也不是吓唬你，这是真的，三界有三界的规矩，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天人能力强悍，所以不能随便下凡间，以免仗着能力在人界为非作歹，而九幽地府中的魂灵也不能重返人间，以免三界阴阳失衡。”

    “当然，凡人也只能待在人界，你本是凡人，不能进入天城，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天匙做灵核，吸收诸天灵气进入天城，从此时此刻起你就是天人了，自然要遵守天人的规矩，不可重返人间。”

    祝新年本也设想过来了就不能再回去的情况，所以他提前安排好了人间一应事情，但他没想到今天就要开天门，所以那些告别的话还没来得及说，此时深觉遗憾，想着自己的这番话以后可能再也没有机会说给那些人听了。

    曦女默默注视了他一会，忽而问道。

    “所以，人间到底有什么人让你如此留恋，都已经上天城了，却还想下去跟他们道别？”

    “只是……只是人间的一些羁绊罢了，我不知道天城中的神仙都是什么样子的，但凡人很重感情，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是有因果存在的，既然有缘分相知相遇，就应该好好道别，将这因果画上句号，如今匆忙离去，因果未了，总是惦记，若能说上一句‘再见’也是好的。”

    祝新年默默叹了一口气，可曦女似乎不太能理解他们凡人之间的情感，疑惑问道。

    “再见？可你们本身就不能再见了啊，为什么还要说再见呢？”

    面对曦女的疑问，祝新年轻轻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好像大家都习惯了这么说，好像语言是有灵力的，不说再见的人可能再也见不到了，但要是说了再见……”

    祝新年的视线望向远处，轻声说道：“若是说了再见，就会在心中掂量着，也许将来有一天真的就能再见面了。”

    曦女晃着脑袋思考祝新年说的话，良久才道。

    “看来人间真的有你很想再见的人，但你现在是天人境，天人境无法脱离躯壳让意识单独存在，所以你确实没办法回去，从前那些从人界飞升上来的修真者也几乎都没有回去过。”

    “几乎？”祝新年一下抓住了重点，问道。

    “所以……所谓不能回去并不是绝对的，还是有特例存在的是吗？”

    曦女点点头，道：“天人境不行，但虚空境可以，虚空境修真者的意识可以脱离躯体单独存在，这样就可以以灵体状态去往下界了。”

    祝新年好不容易看到一点希望，他还没来得及高兴，却又被曦女给无情浇灭了。

    “不过就算在天城，能升虚空境的人也是凤毛麟角，而且就算你成功升上去了，修行花费几百上千年，你下界在意的那些人也早就寿终正寝了，那个时候你再回去又有什么意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