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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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山,呼唤第三十六章 卷二

    这天晚上,之琴和小冯值夜班。九点多,医院有人敲门,开门后,几个人气喘吁吁地抬着一个人进来了,之琴一看是个外伤患者,赶紧去把朴院长叫来了。

    他脱下军大衣,拿起油灯,在几个人的帮助下,用剪刀把患者的棉裤腿剪开脱下来,仔细一看,是左小腿开放性骨折,血肉模糊,断骨已支出皮外,患者疼得脸发白,家人叙述是天黑时不小心抬磨盘失手砸到腿上。朴院长非常遗憾地说:“你这个外伤得需要做血管缝合,还有骨科复位,咱这医院太小,又没有专科外科大夫,也不能住院,所以你必须去县医院治疗,现在太晚了不说,如果坐马车得好几个小时能到,天太冷,包大被也不行啊,连冻再颠,到县时伤口更重了,太遭罪。你只能明早坐车去县,今晚就在这待一宿吧,现在马上给你消炎止疼。”

    在院长指挥下,小冯给他进行了清创消毒处理,然后又用消毒纱布包裹,保护创面,扎了止痛针,又吃了止痛药,大家怕他冷,把检查床挪到炉子边,炉火一直在烧,几个家人只好守到天亮。

    院长一直忙到深夜,他深感医院太小,类似这样的患者很多,都不能当场救治,院里极需外科医生,极需医疗设备。

    天已数九了,外面是滴水成冰。这天医院里来了个年轻孕妇,一到检查时,拉上布帘,刘广青就得走出诊室。

    之琴一查,是三个月的先兆流产,孕妇主诉近日有少量流血,下腹微痛,有下坠感,妇科检查宫颈口未开,胎膜没破,子宫大小和月份相符,告之不要紧。

    当即开口服药,维生素e连服两周,肌肉注射黄体酮,连续扎两周,每日一次。另外又嘱咐患者要卧床多休息,禁止性生活,少干活,多吃些有营养的食物,少生气。

    这天又飘起了雪花,且越下越大,中午吃完了饭,之琴和小馮来到邮局,每到年末,之琴都要给父母寄去一些钱,还要给念大学的四弟寄去几块,小馮把写给母亲的信也顺便邮走。

    俩人出了邮局听到了哭声,一抬眼,一辆马车从西边过来,车上拉个白棺材,后边跟了一群人,车走得很慢,边上有几个小孩在哭,雪花落满了每个人的身上,人群中有几个扛铁锹的,之琴问了一下街边的人,“是谢梦驹的媳妇死了,胃癌,她家是下放户。”

    之琴明白了,她想起了这个人,曾见过。“真是苦命呀!”两人叹息到。马车顺着公路在雪地上向东奔去,一群人在后面蹒跚着,漫天大雪仍在下着······

    第二天晨起,晴空万里。远望白色的山峦,起伏连绵,房屋大地皆白,望着湛蓝的天空,使人觉得清静神怡。女宿舍里,几个人已洗漱完毕,锁好了门,便去食堂吃饭。踩着厚厚的雪,咯吱咯吱的便到了门口,一打开门,饭味扑鼻,刚一坐下,两位男士也进来了,几个人的早餐开始了,苞米面贴饼子,白菜汤,咸萝卜炖豆,大家吃得好香,美餐一顿。

    朴院长和大家拿着铁锹,木掀一起扫雪,从医院门口,一直扫到大道上,干完后大家跺跺脚,回到诊室。

    快到正午时,一个高个子女人走进医院,进门先和朴院长说话:“忙呢,阿泽西。”

    朴院长点点头,她便来到了西屋诊室,坐在刘广青桌边,刘大夫向她点点头,“怎么地啦,哪不舒服?”

    “大夫,我这几天觉得撒尿困难,以前没这毛病,撒泡尿得尿半天才出来。”

    “尿里有血没?”

    “没有,没看见有血。”

    “多长时间了?”

    “有一个多月了,两个来月吧,以前没在意,最近觉得很是费劲,这才想来看看。”

    “平时眼皮肿吗?腰疼不?尿急尿痛不?”之后给她量了血压,也是正常的,又做后背肾区叩击检查,仍没有疼痛感,平时眼皮不肿,腰肾部不疼,没有乳白色尿。

    “从你这些症状看不像肾炎,也不像肾结石,考虑到有其他的问题,比如肿瘤之类的。”

    之琴在炉子边烤手,听刘广青对患者叙述诊断结果,她马上过来问:“你今年有四十吗?生几个孩子?”

    “我今年四十五岁啦,生三儿三女。”

    “你月经正常不?经量多不?白带多不?”

    “哎呀,要说这个,我那可多了,白带还粘乎乎的。”

    “你平时没摸摸下腹部有什么疙瘩没?”

    “从来没注意这个。”

    “我告诉你,子宫肌瘤长到一定程度就压迫膀胱和直肠,可以引起排尿困难和排便困难,你也许是妇科问题,我给你查查吧。”

    经内诊后,之琴明确地告诉她:“你确实是子宫肌瘤,现在已有俩鹅蛋大了,相当于怀孕三个多月了,如果是绝经期,有的可以萎缩,不用管它,现在你还不到绝经期,如果再继续长大,就必须做手术,我建议再观察一段时间,快到年末了,这样吧,过完春节后,你再来查查,再做决定,明白啦。”

    “我懂了,没想到是妇科有病,今天没白来。”她高兴地看着周大夫说。

    “你是鲜族吧,汉话说得真好,要不是和朴院长说话,我真以为你也是汉族呢。”

    “我再问问大夫,我大女儿结婚快三年了,一直没孩子,是不是有什么病呢?别人说可能是晚结果,这得等到哪年哪月呀!今天正好问问你。”

    “这得经过检查才知道,让她来看一看。”

    晚上下班了,几个人吃过晚饭,回到宿舍把炕烧热,点上小油灯,大家都上炕,把腿伸到被子底下取暖,爱说爱笑的高老师是最活跃的一个,性格特别开朗,会唱很多歌,虽然不教音乐,但她很爱好唱歌,没事就哼一曲。

    她的家境很好,父母都工作,兄弟姐妹四个,她是老三。大家没事闲谈时,都常常唠起父母和家里的生活。冬天夜长闲着没事,她除了看书,也学着钩起了花蒙,她挑了个喜欢的图案,开始钩起来,她把自己的那份线票全买了白线,在昏黄的小油灯下,钩针在她灵巧的右手中,上下穿梭着,嘴里又哼起了不知名的歌。

    大家山南海北的谈着说着,之琴看着高老师说:“当个老师还是不错,总是高兴。想当年,我要是考师道,不也是个老师了,其实当医生是很累的,想当年我也小,就听从老人的意思了,考这个产科学校。”

    “其实我觉得当个医生比当老师好,医生能治病救人哪!”

    “叫我看,那就是干什么烦什么!”小冯说,几个人笑着说着。

    这时,有人敲窗,“周大夫,有患者啦!”

    “是孙大夫,他今晚值班。”

    “等一下吧!”小冯喊了一声,俩人一齐下地开了门,孙百千说:“是鲜队的,晚上跌了一跤,现在开始疼,来找你。”

    “好,我马上去!”

    “我也去吧!”小冯披上大衣,一同来到医院,问明家属后,之琴翻开登记表,查到了此患者,叫金仁花。

    之琴装好药箱,带上产包,两人随家属去了大前街。

    来到患者家,脱掉棉鞋,踩到大炕上,二十多岁的小媳妇怀的是第二胎,一动不动地躺在炕里。

    她向之琴叙述了天黑时去厕所,不慎滑倒了,重重地跌在了地上,回到屋后就感觉下腹坠胀,接着肚子有些痛,有少量的血,本以为躺一会儿休息休息能好些,可是感觉腹痛越来越重,好像要生了似的,只好去医院找大夫。

    之琴跪着先听胎心,小馮举着油灯,然后又查宫口,“这个孩子保不了胎了,胎心还好,但宫口已开三指了,按预产期提前早生一个半月吧。”

    婆婆里外屋忙着,把炕添点柴,屋子里显得很暖和。鲜族的大炕不同汉族,屋子多大炕多大,生活起居都在炕上,小冯和之琴只好坐在炕上等待,“要不你回去睡吧,这个是正常产,跟着还熬夜。”“我也得学习学习,熬就熬不回。”

    俩人屈腿靠墙坐着,小油灯嵌在墙上的小小窗台里,婆婆和儿子早已困得睡着了。

    之琴必须清醒,再困也不能睡,隔十几二十分钟就得听听胎心,看看宫口怎样,从孕妇口中得知,第一个孩子是生下来没几天,就抽风死啦,她很担心这个孩子是否还能抽风而死。

    之琴告诉她,不要担心这个,我们是无菌操作,新法接生,不会抽风的。小婴儿所以抽风是因为老娘婆工具不消毒,致婴儿得破伤风而死亡,不是因为你的孩子有病而死的。她听后才恍然大悟,原来病因在于老娘婆。

    疼痛渐频,宫口在加大,午夜时分,之琴一看表已过12点了。凌晨一点多,宫口开全了,大家在期盼中,终于等来了这个不到四斤的小男婴,瘦瘦小小的,啼声微弱,稀疏的发毛,大家觉得很失望,“这孩子能活下去吗?多可怜哪,这也太小了,怎么养啊?”

    之琴一再嘱咐婆婆和丈夫,一定要把产妇的营养弄好,尽量多吃点好的,把奶催下来,奶水足这个孩子就能活下来,并让其夫给她按摩双乳,疏通腺管,尽快出乳。这一夜总算过去了。

    两人回到宿舍,小憩一会儿,又开始了新的一天。

    中午吃完了饭,朴院长回来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公社晚上演电影,放映队来了,名字叫什么来客。”大家听了一致拍手,全都高兴起来了。

    天黑后,人们都涌向街里,电影幕布架在公社门前的公路上,这里比较宽敞,来的人黑压压的,十里八村的都有。正是三九天,人们都穿上了最厚实的暖和衣服,戴着狗皮帽子,羊毛坎肩还有大棉袍子。难得看一次电影,就是再冷也要看,之琴几个也挤在人堆里,不久幕布亮了,字幕出现了----长春电影制片厂出品《冰山上的来客》

    音乐响起······

    电影散场后,人们跺着脚往回走,回到宿舍,几个人的脚都快冻僵了,赶紧钻进被窝暖和,高老师当时就学会了几句,大家谈着电影内容,她就能哼出歌曲的调子,吹了灯,大家都睡不着了。

    晚上值班大夫是孙百千,电影演完了,他回到医院往炉子里加一根木头,保持温度,自己也躺下,准备休息。这时有咯吱咯吱的脚步声,到门口便停住了,接着是敲门声,他起身点上灯,开了门,进来三四个人,其中一个中年男人,端着肩膀,胳膊一动不能动,问后才知,看完电影往回走,过河时,大家走得都很快,他一不小心摔倒了,右胳膊正好硌在一个大鹅卵石上,当即就无力起来,大伙帮忙才拽起,发现摔伤了,几个人又扶他往回走,来到医院。

    孙百千给他做了反复检查,患肢功能丧失,疼痛加重,认定是前臂尺骨桡骨双骨折,然后给他肌肉注射安乃近一支,又在血肿处注射普鲁卡因一支,复位后,在患处敷上消肿膏,之后放上分骨垫,用四块夹板固定,再用布带包扎,最后用托板悬吊于颈前。处理完患者已过了午夜,天冷路滑,又怕再次摔倒,陪护者留下一人看护患者,其他几人便回去啦。

    还有十几天就过春节了,人人都喜气洋洋,商店的物品多了起来,在布料柜台上,各样花布,素色棉布整齐地码放着,妇女们爱不释手地摸着看着。之琴和高老师中午也去遛了一圈,之琴抬眼一看,墙壁上挂着好几件各式成衣,有一款女式的红格袄罩,“这袄罩你看怎样?”“挺好,小姑娘穿行。”高老师说。

    “我给杨迈买一件吧,孩子没有换的。”营业员当即勾了下来,之琴看了看长短肥瘦,“差不多,买了吧!”营业员用纸包好递给了她。两人又看了一圈年画,整个柜台的最上边,几十幅年画用长长的细绳挂满四周,有裂嘴笑的大胖小子,鲤鱼跳龙门,岳母刺字,北海公园等等,真是好看。

    这天刚上班,一个帅气的小伙子走了进来,个子高高,边上还拉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来到刘广青的桌边坐下,主诉浑身全疼难受,咳嗽多日不好,现在浑身发冷,有点支持不了,小男孩是他小弟,同样病。刘广青先让他试体温,发现他双眼有红血丝,体温已达39度,小弟也达38度,且扁桃体发炎,“这是重感冒。”当即开药,肌注退烧药安乃近,开口服药阿司匹林和病毒灵。朴院长认识谢永纯,过来问道:“感冒了,老小子也病啦!”

    “咱俩一个病,都是感冒。”

    “你妈这一走,你们都上火了,这才来病,老小子想妈妈吧?”只见小弟瞅了他一眼,“嗯。”点了一下头。

    “他是谁家的?”之琴问。

    “她妈妈胃癌才死不几天吗?”

    “哦,我知道知道,她的儿子呀!这小伙子挺帅气呀!”正说着呢,又进来一位。

    “怎么地啦秃子!”朴院长打趣道,“别提啦!感冒好几天了,头疼,淌鼻涕,浑身疼,还是得来看看。”说着坐下了。

    “试试体温吧!”刘广青甩了甩体温计递给他。

    “冬天的活儿少点吧?”朴院长问。

    “也不少,前几天有个骡子肠梗阻,这大冷天,我得伸进去掏哇!”

    “那味儿好闻吧?”

    “总比鸡粪香点。”

    两人笑了起来,刘广青一看体温计,“38度5,有热,扎一针吧,再拿点阿司匹林。”

    刚处理完这几个患者,又进来两位,之琴一看是李英顺来了,“周衣沙,周大夫,这就是我女儿,叫白西淑。”

    “哦,快坐。”

    女孩看着之琴坐下了,“我听你妈说了,你结婚两年多了还没孩子,月经准不准?”

    “这个还行,月月能来。”

    “我看你身体蛮好,你对象身体好不?婆婆公公有什么病吗?”

    “没有,还能干活呢。”

    “我给你查查妇科吧。”

    拉上帘后做了详细检查,然后说:“你妇科没毛病都正常,子宫大小,阴道骨盆均正常,现在我考虑男方是否有问题,我建议你们俩要去县医院或市里医院查一下男方的精子状况,有些不孕症往往是男方精子活力差,精子是病态,或数量极少,还有干脆无精子的,等一辈子也没有孩子,完全是男方有病。”

    “是男的原因,不是女的,我还真头一次听说,男的也有病呀!”李英顺瞪大了眼睛说道。

    “真是头一回知道,总以为是女的有毛病不生呢!”女儿说。

    “只有查查才能确诊,现在天太冷,过了年暖和了再去吧!”

    “谢谢衣沙!”

    “高骂斯咪哒!”

    “不用斯咪哒!”之琴笑着回答,目送母女俩离开医院。

    午后,之琴又去了金仁花家,自从生了这个早产儿,她一直惦念护理问题,炕别太热,容易烙坏孩子,更不能凉。生下第二天,奶水还没有,只好喂大米米汤,必须要加一点点白糖,把孩子抱起,斜靠前胸45度角,三斤多重的婴儿,还没有吸奶的能力,只能用小勺的尖舀上一点点米汤,溜进婴儿的小小嘴唇里,让汁水自然地流进口腔,再流进咽部,三小时喂一次。几天后奶水有了,只好挤在小碗里,用勺来喂,之琴一再告知,餐具要洁净,剩奶一定要倒掉。千万别让孩子感冒了,一旦感冒发烧,容易烧成肺炎,他的抵抗力极差,容易夭折。

    晚上,孙百千大嫂送来几个大红萝卜,俩人洗净后,用小刀切成片,便啃了起来,这是他们冬天里最好吃的水果了。高老师放寒假,已回市里了,宿舍里小油灯昏黄,俩人吃完,洗漱完毕,都钻进了被窝里,暖和和的被窝,使人觉得很幸福,白天冻了一天的双脚,已是拔凉拔凉的,冷丁伸进去,一股暖流从脚底一直窜向全身,别提有多舒服了。每晚睡前,之琴都把自己的衣裤袜子叠好,放在枕边,火柴盒放在枕下,一旦有急诊,她可以迅速地摸黑穿好,这是她从医二十多年来的习惯。

    俩人刚把油灯吹灭,一股汽油的烟味便飘了过来······

    “咚咚咚!”的敲窗声,清脆地响起来,“得了,找我的。”之琴一下子坐起来,“周大夫有急诊。”

    “好好,稍等。”灯亮了,朴院长在门口叙述道:“红旗林场来电话,有个产妇出血,位置还不好,老娘婆弄不了,求救医院去人。”“我道还不熟,没去过呢?”

    “我想好了,让刘广青陪你去,这夜间一个女的走是绝对不行,18里地呀!”

    两人说着到了医院,之琴马上装药箱,朴院长去后院喊刘广青,俩人全副武装,都穿上了大衣,之琴围着毛围巾戴上口罩棉帽子,出了街里往西往南,按照朴院长告诉的方向走去。

    天空阴沉,四下漆黑,北风不停地吹着,没走多远,眼皮和前额如刀割一般,道上的积雪有一尺来厚,高低不平,深一脚,浅一脚。俩人跟头把式的前行,山上的松林被大风一吹,发出长长的呼啸声,一山接一山的响着,如波涛般传出好远好远。

    在这深更半夜,伸手不见五指的冬夜里,俩人的脚步声传得很远很远。一个灯光也没有,下玄月早没了身影,月黑头下,好在雪是白的,脚下并不黑,之琴根据电话所说,首先想到的便是胎盘早期剥离,再就是前置胎盘,两个都是最棘手的难产。

    北风一阵呼啸,夹着雪粒打在脸上,棉大衣的下摆不停地抖动着,吹得人站立不稳,得使劲弓腰前行。又一阵大风袭来,俩人踩着雪路趔趄地前行着,走着走着,路已拐到一个山根下,此时松涛阵阵,黑乎乎阴森森的林间,偶尔传来鸟叫声,“啊!啊!啊!”“呀!呀!”“扑拉拉!”枝头间什么鸟飞了起来,又“呼啦啦!”什么东西动了一下窜了出来,俩人吓得毛骨悚然,“别在遇上野兽了?”之琴说。

    “我和你说,周大夫,真要遇上虎了狼了,我就把大衣一蒙头,爱吃哪吃哪呀!”

    “真遇上,我只有上树,往树上爬!”俩人边走边说。

    “那咱们得弄个棒子树枝什么的,好打它们呀!”之琴话还没说完,刘广青掉下去了,人没啦!

    “在哪呢!”

    “这呢!”原来俩人光害怕了,没瞅脚下的道,刘广青掉到了路旁的沟里了,沟有一人多深,他滚了下去,爬起来后,顺着坡又爬了上来,“药箱呢?”“哎呀!忘了,我再下去。”他顺着坡出溜下去,找到药箱又爬了上来,俩人踉踉跄跄地又继续走下去。

    之琴一看表,已是十点多了,走了一半路了,有希望啦!没多远,发现有一棵矮树,刘广青折了两根细条,一人一根握在手里,好像心里有了底,不那么害怕了。

    不知又走了多远,来到了一个山头下,这下糟了,往哪边拐呢?两边都有脚印,俩人站下冷静下来,“想一想,朴院长说,林场地势挺开阔,人家也挺多。”

    “这也不开阔,也看不到人家呀?”

    “你别说,那边有个亮!”刘广青指着左侧的前方,“狼眼睛是发亮的,发蓝光的。”

    “我看不蓝,是黄光,也许有人家呢?”

    “咱们试着走走,怎办?”

    俩人便向左侧走去了,不大一会儿真走进了一个村子,顺着光亮,他们来到一户人家,敲了敲门,里边问:“谁!干啥的?”

    “我们是医院的大夫,要到红旗林场去看病,从哪走对?”

    “从你们来的路口往右走就行,一直走就到了,还有五里地。”“太谢谢啦!”俩人赶紧往回返,到了岔路口往右拐去。一路上咯吱咯吱的脚步声回荡在山谷中,一个小时又过去了,这时有亮光出现了,突然,在前面的路上有人问:“是医院的大夫吗?”“是,是医院的大夫。”

    “可把你们盼来了,我们撂下电话就开始等,知道你们必走这条道,怕你们找不到病人家。”

    两人终于来到了患者家,帽子围巾挂满了厚厚的霜,之琴立刻脱掉大衣,甩去围巾,使劲搓搓手,马上去查看孕妇,横位,足月,胎心尚好,血压高,平时没有出血现象,为经产妇,子宫体软,压痛不明显,宫缩有间歇,没有呕吐面色苍白现象,宫口尚未开全。

    老娘婆五十多岁,看之琴查完后说:“她晚上要躺下睡觉时发现有血流出,就把我找来了,我一看是足月肯定要生了,一摸孩子是横着的,这我就犯愁了,生不出来呀!还流血,一流血就要有大危险,会死人的,在我手上,这样的人已死几个了,孩子大人全没了,我整不了呀!所以告诉他们,赶紧去医院找那个新来的妇科大夫吧,这才打的电话。”

    “电话打的挺及时,这要是耽误半宿明天来,那死活可就难说了。”之琴边说边给患者静脉注射一支葡萄糖,然后又人工破膜,高位穿刺。时间不长,宫口基本开全,之琴先施外倒转术,效果不明显,胎位变化不大,胎心还好,血仍有流出,最后给产妇做彻底消毒,自己全付武装,戴上消毒手套,涂好润滑油,把手慢慢地伸进宫腔,在两个小油灯的亮光下,只见她慢慢地轻轻地一点点地拽出了一双小脚,随后便是小屁股,最后胎头也一点点地出来了!大家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惊讶不止!全都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剪断脐带后,一声啼哭,响彻了静静的午夜凌时。

    老娘婆接过孩子感慨道:“我活这么大岁数,第一次见到把手伸进去拽出孩子,这可真是高手呀!”

    稍后胎盘出来了,之琴拿到灯下,仔细地翻看,果然有一半母面有血块压迹,确实是胎盘早期剥离,然后给患者马上注射一支子宫收缩剂,接着,又轻轻给她做子宫按摩,防止再出血,最后又注射一支抗菌素预防感染,并口服土霉素片。

    全部处理完,已是凌晨四五点钟了,之琴一分钟也不能疏忽,她要严密注意出血情况,某些产妇因凝血因子等原因,产后仍可大出血,导致死亡。

    天终于亮了,产妇很平静,一切正常。

    两位大夫要回去了,患者丈夫一再感谢,送出大门口老远,不断地挥手示意!

    “这地方都是林场工人,房屋真不少,远看真是挺敞亮,山上的树可真多,密密麻麻,你看还有鹿呢!”之琴环视着四周说。刘广青也看见了,两人经过鹿场向北走去。

    “昨晚这个产,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头一回见过女人生孩子,我学的是内科,对产科不了解,我觉得产科就是外科。”

    “其实产科就是产科,如果是难产,就要涉及多科,很复杂的。”俩人边走边说,天空仍是阴沉沉的,北风劲吹,往回走正顶风,但比起昨夜,可是强百倍了。

    一想起昨夜,两人都大笑起来,“差点没让狼吃啦!”“这辈子我也忘不了!”咯吱咯吱的踩雪声继续着,俩人的身影在林间山道上移动着······

    已过了腊月二十三了,年味愈浓,生产队各小队都开始杀猪分肉,发白面分豆油了。这天参茸场拉来一些鹿肉来到医院,每个大夫都买了几斤。

    大家天天谈论着过年买什么吃什么,真是喜气洋洋,之琴更是高兴,还有几天就可以回家看到孩子们了,一晃就是半年过去了。

    小冯也是半年没回家了,越到年根越是想家,平时还不想这些,好像已经忘记了,这几天反而想得厉害,恨不得都一步迈到家。俩人到晚上把回家要拿的东西都收拾好,整理好,说走就走。

    “三十那天放假,没产事还行,要是有产事我还真走不了,有两个产妇,正好是年前年后的日期。”

    “但愿过完年生吧,你好早点回家。”小馮说。

    三十这天,真的到啦。早上上班到齐后,朴院长给大家开个会,“按惯例腊月三十这天午后放假,远道的那上午就走吧,我和孙百千轮班值班。”

    话还没说完,门开了,“找我的,我就想到了年前年后这两天的。”之琴对来者说,“你可真会来,周大夫这回别回家过年三十啦!”朴院长看着患者家属笑着说。

    “哪个大队的?”

    “猫脸的。”

    “是初产妇吧!”

    “对对。”之琴拿上产包药箱随两个年轻人走了。

    直到晚上天快黑了,宫口也未开全,检查时发现儿头较大,孕妇比较矮胖,骨盆大小还可以,就怕异常。婆婆很年轻,比之琴大不了几岁,她知道屋地冷,总让之琴上炕暖脚,一个人忙乎着年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