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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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山,呼唤 第三十一章 卷二

    “你听,好像妈妈在叫咱们!”“听......”

    孩子们都没睡着,蚊子咬得他们睡不着,他们抬起头,侧耳细听,“杨策······杨策······”

    “我妈叫咱们呢,是我妈!”“我妈回来啦!”几个人赶紧下地,欣喜若狂地趿拉着鞋跑了出去,

    “妈!咱们来啦!”他们飞一样跑向山根,奔向妈妈,“妈!妈!咱们来啦!”他们稚嫩悦耳的喊声,传向了山林,恐慌中的之琴,真的听到了孩子们的回音,她牢牢地抓住了树干,张望着漆黑的四周,“妈!你在哪呢?”

    “我在这呢!”

    “你怎么走半山腰上去了?”

    “我迷路了,头昏脑胀的,找不着家啦。”几个小人爬上半山腰,抓住了妈妈,杨松朋也赶来了,之琴总算回到了家。

    休息一夜后,头脑清醒了,第二天,她又开始打扫卫生,洗衣弄饭,忙着拆洗棉衣裤。晚上全家围坐吃着晚饭,之琴说起昨天的事,今天她想了一天,“我觉得咱们应该搬到前街去住,离开这个许家坡吧,上学放学,上下班太蹩脚,搬到前街去住,少走半里多地,方便多了。”

    “这事也有道理,这个房子还太冷,应该换个地方。”

    “前街谁家有闲房子呢?能租给咱们。”

    “我得细想想,”杨松朋夹了一口菜送进口中,思来想去,“没有闲房子,这20多户人家只有崔铁匠家是三大间房,独门独院,他住西间,东间没人,原来是他爹活着时住的屋,老头去世后就闲着了,别人家没有太适合的了。”

    “那吃完饭咱俩去看看,问问呗,干脆点。”

    “行!”

    孩子们脸上都露出惊讶的眼神。

    崔铁匠很是欢迎,他们也是刚刚吃过晚饭,十几岁的哑巴儿子见有生人来,手足舞蹈的乱比划,嘴里啊啊没完,杨松朋说明来意后,他先是愣了一会儿,然后招呼两人进屋坐下,崔大嫂拿过来木头烟盒,“抽烟不?”

    “不抽,我们都不会。”然后便谈起了房子事,崔家当即同意可以租,“这炕得重掏,三年没烧火了,一直堆些杂物,你们要是来住,就得隔出俩屋,一半是厨房,一半住人。”

    “是这个意思,那我明天就来掏这个炕吧。”

    “有功夫你就来帮我干点,我现在就开始收拾。”

    “那太好了。”

    出了崔家天已大黑了。

    妈妈在家,孩子们是欢天喜地呀!之琴去舀酱,他们端着碗跟在妈妈后边,来到酱缸边,看着妈妈打酱耙,“今年的大酱太香了,妈妈不在家,都是你们坚持打耙,才发的这么好,你们都顶个大人啦!”听着妈妈的夸奖,他们都笑了。

    土豆也能吃了,之琴带他们去菜地土豆秧下抠土豆,只要土有裂纹,那底下必有大土豆,一抠一个准儿,他们不用妈妈动手,几个人争先恐后地撅呀拽呀,一会儿工夫就半大筐了。他们的小眼睛可尖了,知道哪几个茄子最大,哪几个辣椒能摘了。晚饭当然是烀土豆茄子拌辣椒酱了,“这是一年中最好的时节啦,什么菜都有,简直太幸福了。”孩子们咬着干面的土豆,听着妈妈的话语,大眼睛更加闪亮。

    小学期末考试于昨天结束了,孩子们欢天喜地的回到了家,开始了暑期生活。今早,之琴给杨迈用两把白面,放点盐和葱花,烙了一张软饼,把洗好的两根小黄瓜,同时装进了饭盒里,这是她的午饭,中学十号期末考试,之琴把饭盒放进书包里,杨迈背起便出了门,之琴在后边嘱咐,“别忘了打蛇棍!”

    “不能!”望着走远的杨迈,两只不长的小细辫披在肩头,矮瘦的小身材比以前多少长高了些,之琴站在院子外一直目送着,等她走到龟碑旁,顺手拿起两米长的树枝,回头向妈妈挥了挥手,转眼间便走进了小毛道的松林间看不见了,之琴深知杨迈很怕蛇,头一年在这住时,曾踩过一条蛇,当时把孩子都吓昏了过去,幸亏孙国才看见,才想起这个办法,除了冬天,其它季节,只要走这条小道,就天天来回拎个树枝,边走边敲两边的草丛,这样可以把蛇赶跑,到了山头后,把它立在大石头边,放学回来继续用。

    之琴边想着这些往事,边急着去挑水,今天必须把棉被洗了,每次回来家里有干不完的家务活,她挑着桶向泉眼走去,几个孩子拿着小瓢一步三扭地开路,两旁的庄稼绿油油的,苞米已长到了半人多高,几乎盖住了孩子们的头。

    到了泉眼的小木桥上,几个人的脸庞都倒映在静静的水面上,清晰可见,沸腾的泉水,永远是清澈见底,洁净得一尘不染。每到夏日,泉水里便长满了绿色的,柔软的青丝草,从高处看去,倒像是一汪碧绿的湖水。

    孩子们特别喜欢这里,之琴高兴地㧟起了水,“妈,你别装太满,太满就撒一道,来回走时地可粘了,装太满还沉,少装点轻巧。”

    “对对,你们说得太对了,我没经验呀,你们是天天抬水呀,都是劳动能手哇!”之琴挑起水桶上了坡,几个人来来回回,总算把水缸装满了。泡上被里被面,搓洗晒,之琴麻利地忙了几小时,被单子晒了一大绳子。

    天气晴空万里,风和日丽,之琴带着孩子还有宝霞宝云去粮库把白面碎大米几两油领出来,然后又去供销社买的黑线白线,在市场上买了几把韭菜,高高兴兴地回到家。发上了面,让几个孩子摘韭菜,自己马上又做起棉衣裤来,马不停蹄地忙着。晚上,两家都包上了玉米面的韭菜包子,饭后,孩子们带妈妈去北边山根下的地瓜地去翻秧,这个活儿小孩干不了,容易把根拔出,秧子并不算太长,但也要十分仔细地拽来拽去,他们觉得爸爸不在,就妈妈一人干得啥时能干完,不管三七二十一,几个人都蹲下来,小手一齐忙起来,“不着急,一棵是一棵。”其实小孩更灵,他们的小手干得更快,每一垵找到根后,两手慢慢地轻轻地,把秧子拽起来甩一下,便翻了过去。之琴看着他们的小样子,干得比自己还好,她从心里感到高兴。“妈,咱们哪天能搬家,要是真搬走了,那我就不用天天打蛇了。”

    “快啦,炕收拾好后,就差不多了。”

    金红色的霞光披满了山林和大地,孩子们的小身影伴在妈妈身边,裹挟在大自然的怀抱里,远处的房屋,袅袅炊烟升起······

    第二天早饭后,孩子们帮着妈妈洗做,因为是星期日,杨迈帮着拆棉衣裤,杨策和妹妹俩去泉眼抬水,之琴在炕头忙着行被子,杨策杨威抬着半桶水也进屋了,俩人一转身,看见个老头站在门口,

    “这是周大夫家吗?”

    “是!是!”两个孩子看着来人回答着,“妈妈在家没?”之琴听见有人问话,赶紧下地,鞋还没套上,刘培新已走了进来,

    “哎呀!刘大夫,你怎么来了?快请坐,我正忙活呢,屋里可乱了。”说着,忙把炕上的被摊儿掀过去,刘培新便坐下了,

    “你这几个小孩不错呀,都是大眼睛白净净的,真好玩儿,小毛头呀!”

    “这是老大上初一了,老二老三在小学,叫刘叔。”

    “刘叔好!”三个孩子站在门口,一齐叫道。

    “你这房子太矮太小了,孩子也不大,真难为你来回跑呀!”

    “我都习惯了。”

    刘培新看了看屋内四周,对之琴说道:“我今早坐头班车从县回来的,昨天上午开的会,开完会后,局长给我个调令,让我亲自通知你,把你调到桦树岭医院,七月十八日报到。”

    “把我调走啦?从达山调到桦树岭去上班?”

    “对,没错!而且恢复了你原来的工资。”

    “这是党对我的信任呀!”

    “当然是啦!”

    “哎呀!真没想到。”之琴抿着嘴说道。

    刘培新说:“那我就走啦,我得赶回去,明后天你就回达山一趟,处理其他的吧。”

    “也没吃口饭就走。”

    “以后的吧!”

    刘培新走到门口,猫腰低头跨出了门槛,孩子们都出来送,“再见吧!小毛头们!”他笑着向孩子们挥手,渐渐走远了,孙奶奶和孙婶儿也出来相送。

    之琴回到屋,思绪万千,突然的变故,使她没有想到。她呆坐在炕边,全然不顾孩子们的问话,过了好长时间,她穿好衣服,拿起一个大背兜,不让孩子们跟着,自己去了街里。午后很晚了,妈妈才回来。

    晚饭过后,按爸爸吩咐,每人都扛着木头柴枝去崔家,进屋一看,新炕砌好抹好了,湿泥散发出土味,杨松朋点上柴禾,架上木头,一会儿功夫炕上就冒起了热气,泥土味钻鼻,之琴和孩子们在崔家院里,里里外外仔细的看个够,他们知道,这里就是将来的家,过些日子就要搬来了。

    第二天是星期一,杨迈期末考试日,妈妈嘱咐她不要着急,仔细答,明天她就回来。

    快中午了,之琴背起大兜子,杨策杨威自然要去送妈妈,每次回达山,她都是千舍不得,万舍不得孩子们,眼泪含在心里,在大车店,在桥头和他们分手,他们的小身影越来越远,直到望不见,那种难舍难分的心情,永远煎熬着她。

    今天真有车,之琴高兴地坐了上去,车伙一扬鞭,马车走了,“别送了你俩,明天妈妈就回来了,啊!”“妈,咱们愿意送你。”俩人跟在车后不离不弃,马车渐渐地出了大车店,拐上大道,俩人大步流星小跑似的跟着,不一会儿,车就拐向桥头,妈妈一再挥手,“回去吧!回去吧!”俩人站在桥头看着望着,他们永远希望妈妈早点回来······

    这次离别,之琴暂时忘记了往日的伤痛,但在心中,却永远抹不掉孩子们送她时的身影······

    坐在车上,她心里回想着第一次去达山时的情景,那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未来全然不知。可一年多过去了,那里的山山水水,群众百姓,她已经很熟悉了,完全融入了他们的生活,如今要离去,她心里感觉很是舍不得。

    晚上下班时,小孟流着眼泪,舍不得周大夫走,她抚摸着送给她的水粉色的蚕丝被面和一对葱心绿的枕套,泪水涟涟,“周姨,你是个好人,你到哪都能干得出色!”

    刘培新说:“说得对!周大夫我们都舍不得你,你一走这医院就没意思了,妇产科就撂下了。”

    之琴搂着小孟也哭了。

    天黑后,之琴把粉红色的蚕丝被面送给金大婶儿,祝她老儿子早日结婚,金大婶儿很是感动,说了不少感谢的话,之琴更是感谢大婶儿,在生活上给她很多帮助,吃的用的,自己永远不会忘记。告别了金大婶,她又去了阎大嫂家,敲了一下门,门是开着的,她就竟直走了进去,几个孩子都在家,点着小油灯,阎大嫂在灯下捻着细麻绳,

    “我不少日子没来了,孩子都放假了!”

    “快坐周大夫,今天有空了,我想给你拿点土豆呢,咱们已开始刨了。”

    “不用拿了,老是想着我,我调走了,调到桦树岭医院了,明天我就离开这里了,我真是舍不得你们,你对我的照顾太多了,我也没买什么。”说着,她把两件格上衣,两双绿胶鞋从兜里拿出,放到了炕上,“用不着,还买什么东西呢?真想不到,还给调走啦,那再见面就难了!”

    “有机会我就回来看你,阎立明考得怎么样?这一年没少给我捎东西捎信,周姨得谢谢你呀!”

    “不用周姨!”阎立明笑着说。之琴走了,全家出来送,刚好阎大哥溜达回来了,“坐一会儿吧,忙什么。”

    “周大夫调走了,明天就离开这了,今天来看看咱们。”

    “调走啦!哎呀!这小地方是养不住大鱼的,再见面就难喽!”

    “有机会我就来看你们,回去吧!”

    第二天拂晓,天还有点黑,之琴拎兜走出院子,她慢慢地踱着步子,仔细地看着这里的房屋,街道,走过铁匠铺,供销社,大队的马厩,道边的水井,脚步渐渐地远了,她时而回头望一眼······

    背兜里只有几本书,一个烧剩下的毛线团,还有几件换洗的衣服。远处的山巅上,染上了金色的霞光,太阳出来了。

    晚饭后,全家又扛着柴禾去了崔家,杨松朋继续点火烧炕,崔铁匠在院子里忙得满头大汗,地上放着铁锯,斧子,一堆木板,他嘴里叼着烟袋锅,两腿骑在长木凳上,双手拿着刨子,正在推一根木方子。孩子们逛了一圈,跟着妈妈来到房后的水井边,之琴走近井口一探头,“哎呀!挺深呢,能有两米来深哪!”孩子们更是好奇,也都伸头看看,“又黑又深,好吓人呀!”“小心,小心!”离开井口,之琴说:“这井有危险,吃水还真是个问题。”她心里犯难了。

    孩子们欢天喜地的和妈妈往回走,他们都知道,家里的生活开始有了新变化,几天后,妈妈就要到更远的地方去工作,他们不久就要搬到前街去住了,离开这个住了好几年的小矮房子,饥饿和寒冷永远铸进了他们不灭的记忆中,美丽的大自然,给他们带来了无穷的欢乐和愉快,在这山根下的小屋中,度过了他们最宝贵的童年时代,难舍难分的心情溢于言表。

    之琴珍惜每一天的时光,手脚麻利地缝补洗做,赶做棉袄棉裤,抽出时间带孩子把土豆起出来,孩子们什么活都会干,先拔秧子再刨土豆,一把镢头抢着刨,都要亲自刨一刨,捡出大大小小的金蛋蛋,够一土篮就抬回家,装进囤子里。趁着天好,又把棉鞋拿到河边刷净晒干,把破损的地方都补好,留着天冷时穿上。

    新盘的炕已干了,木板间壁墙也钉好了,一个顺山炕的大屋变成了两小间。还有两天之琴就要走了,她去供销社买了一领新炕席,铺到了新炕上,又买一把新锁。

    晚上真正的搬家开始了,出现最棘手的问题是:大酱缸如何搬?思来想去,只好舀进水桶里抬过去,于是两人一伙,把酱桶一步步抬到崔家。队长答应出个牛车给搬家。

    孙国才套好牛,亲自赶到了院中,两家人七手八脚把被褥衣物等装上了车,然后孩子们也坐了上去,卸完后,牛车又慢腾腾地回到院中,大家又是一阵忙乱,先把空酱缸抬上车,然后就往囤子里捣土豆,最后把水缸咸菜缸全装上了车,还有几个空囤子也扔了上去,满满一车,杨松朋坐上了后沿子,老牛慢慢地前行着,之琴和孩子们还有孙家老小,站在院子里难舍难分,之琴说了很多感激的话,她接过孙婶怀中的二虎亲了亲,天也快黑了,两家人这才分手。之琴和孩子们下了坡儿,顺着大道向前街走去。

    到了新环境,大人孩子都不习惯,里出外进,都得面对崔家人。之琴抓紧时间整理新家,钉碗架,安水缸,酱缸安在南窗下的檐头外,钉好四个桩,扣上了铁锅,这件大事才算完成,这缸酱是家中一年的吃食,比什么都重要,都弄完后,之琴心里踏实多了。生活的变故始料未及,几天前的一个想法,竟然在几天后实现了,她心里是五味杂陈。

    第二天,全家早早起来,之琴要坐第一帮车,赶往县里卫生局报到,然后坐下午的汽车去桦树岭。杨松朋扛着行李,孩子们抢着给妈妈拎兜,之琴拉着杨威出了院子,他们感觉住在这去街里近多了。

    到了汽车站,排上了头几号,票买到了。他们依偎在妈妈身边,看着墙上的钟,之琴嘱咐了很多话,他们都点着头,“天天要勤洗手,礼拜日要换洗衣服,早起下地要先敲敲鞋壳......”

    一阵铃响,车来啦,三五个旅客陆续上车了,之琴最后一个上去,杨松朋把行李递给了她,杨策把兜也递给了妈妈,之琴坐在最后一个靠窗的位置,三个孩子站在窗下,都仰脸看着妈妈,他们的眼睛里都噙着泪水,“妈,你早点回来,呜!呜......”杨威大哭起来,“妈过几天就回来,别哭了,回去吧!”她扶着车窗,看着三个小脸蛋,车子关上了门,慢慢地开动了,之琴把头探出窗外,一直目视着他们,泪水早已模糊了双眼,三个小身影一直在和她招手,汽车渐渐地远了,三个小身影越来越小,直到看不见了······

    到了县里,之琴扛着行李去了卫生局,办理了调转手续,拿着介绍信,坐下午1点的汽车去了桦树岭,汽车出了县城,一直往东驶去。她心里乱糟糟的,孩子们的身影一直挥之不去,搬到了新的住处,他们又像没妈的孩子一样面对新的生活。

    汽车在颠簸的公路上前行,穿过一个个村庄,一山接着一山,前面不远处,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水面,“这是什么地方?”“这是格格湖。”邻座的一个小伙子答道。

    “哦。”汽车拐了一个大弯,顺着湖边的公路,向南开去,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之琴看了一下表,已3点多了。前面不远,是一个大堡子,房屋人家挺多,过了这,前面的山显得很高很高,汽车慢了下来,开始爬坡,左拐右拐,不知走了多远,终于到了山根下,两边的山立陡,山石错落,车像穿过窄空的甲壳虫,走过这一段后,路变得平坦了。

    又见一个小村落,没几户人家。前边的视野开阔了些,车继续前行着。渐渐地有许多房屋出现了,说话间车已驶进村子,终于在路边停下了,“桦树岭到了。”卖票员大声喊道。

    之琴随着下车的人也下了车,顺着别人的指点,她扛着行李向医院走去。整个村镇傍山而建,一座立陡的大山,像一个巨大的屏风,坐北朝南横在公路北侧,山根下,一个小黑瓦房坐落在路旁,正门边挂着一个长条木板,上写“桦树岭医院”几个黑字,之琴拉开门,一手拎着行李进了屋。

    “哎哟,真来了!”一个穿白大褂的小伙子正站在门边,他一把抓过行李,放到对面的长条椅上,“是周大夫来了吧?”朴院长从右边诊室出来问了一句,“来啦!来啦!可算到了。”之琴笑着答道。“哪位是院长?”“我就是。”问话的老头回答。

    之琴随他来到东屋的桌边,拿出了介绍信。

    他接过来看了看,说:“前几天已接到县里通知了,我们这个地区,从来没有妇产科医生,你能来这工作我们非常欢迎!”

    “哦。”之琴点了一下头,她浑身是汗,用手绢擦了擦脸,看了一眼另一位大夫。“上班不着急,得安排一下你的住处,明天来上班就行。小冯,你带周大夫去你那住,把行李拿好。”

    “我来周大夫!”说着,护士小馮扛起行李,带着之琴向前边的一个小房子走去,房门在左侧,一开门便是一条走廊,右侧是一个大屋,有一个北炕能住四五个人,小馮放下行李,便爬上炕,把炕头的行李挪到二铺,把之琴的行李挪到首位,

    “你年龄比我大,住炕头。”

    “不用不用,我住二铺一样。”

    说着,她已下了炕,“那个铺位是高老师的,她是小学老师,放假回家了。对了,晚饭时间是5点半,早饭是7点左右,中午饭是12点,碗筷得自备,如果没带,就得去买,供销社就在停车的地方,你休息吧,我得回去了,对了,我得把钥匙给你。”说着,从兜掏出钥匙递给之琴,“我得去买个饭盒,没有吃饭的家把什,咱俩走吧。”俩人离开了宿舍。

    之琴到了供销社,买一个饭盒,两个小搪瓷盆,转念一想,没尿盆不行,便来到后院专放缸罐锅的堆放处,挑了一款适合的双耳陶罐,总算解决了问题。

    之琴上班一周了,大家互相已熟悉了,医院对产科设备的空白,朴院长已安排徐会计去县,逐一购回。之琴清楚,妇科门诊没有患者是老百姓不知道,不了解,要想做好妇幼保健工作,做好产前检查等,必须下去亲自接触她们,才能把工作做好,确保妇女儿童的健康。她已和朴院长谈好,下周准备下到基层,先调查本公社所在地各个大小队的孕产妇情况,妇幼健康状况。朴院长已了解,她在达山工作一年多,做得是非常出色,所以特别支持。

    第二周开始,之琴背着药箱,先到公社去了,她找到了管农业工作的王胖子,他人高马大,五十多岁,叼着小烟袋锅,之琴说明来意,他笑着请她坐下。

    细长的吊眼,早笑成了一条缝,听说是妇产科大夫,他很是感慨,“你怎么没早来呢?去年咱们这死了一个产妇,腿肿,孩子还没生下来,人就抽了,结果是大人孩子全死了,老娘婆干瞅着没办法。就是这汉队的呀!这么说吧,我们公社,这个街上分两个大队,一个是朝鲜大队,一个是汉族大队,鲜队分两个小队,汉队分三个小队。”

    之琴马上在本上记录下来,然后向他请教,全公社所有大队所在地的名称,人口数量,路程距离,及周边的邻县邻省,她都详细的记在了笔记本上。中午回去吃饭时,顺便买了几本16开的大笔记本,做统计表用,也是备忘录,用来随时查询孕妇的健康档案。

    每到午后,她背着药箱,便出现在大街小巷,人们第一次知道了这个新来的女大夫,是专门看妇产科病的。看着她不高的个子,梳着整齐的头发,两根辫子盘在头上,既利索又美观,干练又高雅,时间不长,老百姓便熟悉了她。

    这天早上6点多,之琴和小冯早就起来了,两人梳洗完了,正要准备去食堂,忽然有人叩门,“在家没大夫,有病人啦!”小冯马上打开门,一个中年男子说:“我老婆生完孩子,人就不动了,要没气儿啦,听说来个产科大夫,就找来了,老娘婆说她弄不了,还是请大夫吧!”之琴听明白了,立刻去医院取药箱产包,她心里清楚,最可怕的那几种产事,总是有一种,小冯随她一块儿去了产家,这是鲜队的一位中年妇女,三十多岁,生第五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