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侠群像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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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寒山秋现月白影

    黎寒开成为寒山派的正式弟子后,却并无什么人来约束,每日晨起或到师长厢听师长论道,或到承云阁习看门派武功,若是兴致来了,便到演武场看弟子比武,一个劲地呐喊助威,虽然对武功,他黎寒开是一窍不通。

    原来这寒山派乃是正道古宗,名头虽响,但一向避世,弟子虽精却相对较寡,更无过多条框约束,因此师长多不束人,此派弟子亦是勤勉,无人荒废武功。反而是师长担心个别弟子急功近利,急于求成,因而对弟子在承云阁参悟进修武学时有所限制,如前置的基础武学未能练到炉火纯青之境界,则不能去上一层参悟进阶武学。

    而黎寒开入门之后,仅仅是学得了锤炼基础的初级武学:养心宁神,涵养气息的初级内功,寒山养气诀;强身健体的腿脚功夫,岁寒三式;轻身提速的初级轻功,岳岚清风。说是习得,其实全都会而不精,连小成之境都未能踏入。其实,寒山派这古道正宗,讲究治心而学,先治心,后习武,是静心武学。从寡言少语的一柳道人,可凭一把浮尘便能拦住矮火佛的一双拳头,便能略窥一二。而黎寒开却偏偏是个生性跳脱的人,心实难静,因此就连寒山派最基础的武学,也难领悟,只是胡学瞎玩,多日无话。

    却说忽有一日,黎寒开正要去演武场给比武的师兄们呐喊助威,还未及到,便远远地望见,平日里除了自己,并不会有什么人会光顾的观战区内,此时却静静地坐了一个人。是的,静静,那个人一身黑色劲装,一头乌黑的散发垂落背后,整个人的气息仿佛与嘈杂的演武场格格不入,单从背影上来看,浑然一体的黑,仿佛将演武场的一切声音都隔绝在外。

    忽然看到这么一个有趣的人,黎寒开不禁好奇,快步走到观战区,正要上前看看这人是何模样,却不小心搅入了这个“静”的领域,那人轻轻侧头,却并未往后看,而是起身后,如夜风般,悄无声息地走了,等到黎寒开跑到刚才那人的静坐处,却又只能堪堪看到那人的黑色背影。黎寒开撇了撇嘴,再没了看比武的心情,而是心中暗暗较劲:“没来由在小爷面前装神弄鬼,原本只是好奇,这次却是非看不可了!”

    第二天,黎寒开早早便来到了演武场,装作在看比武的样子,却完全没注意到因为到得太早,场上根本就空无一人,他只是警觉地感受着周围的气息波动,忽而,他仿佛感受到了那一股气息,猛地转身,看到的,却只是一个睡眼惺忪的师兄路过,那师兄揉了揉眼睛,赞叹一句:“师弟勤勉,这么早就来练武呀,你且让让,朱长老叫我来清扫此地,待师兄扫完,师弟你再来练过。”

    黎寒开这才发现自己一门心思要与那黑色背影较劲,却因太过认真,反把自己落到个尴尬境地。他真诚地朝那师兄笑了笑,高声回道:“好嘞,师兄,那你清扫完了,我再来!”待离得那师兄远些,却是低着眉头,半捂脸,嘴里嘟囔道:“被那装神弄鬼的家伙看到,岂不是又落了半成。”正感叹间,却见一股夜风幽然飘过。待得黎寒开反应过来,那股夜风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可恶,被那家伙看到了!”黎寒开咬着牙,手握成拳头,朝那空气狠狠一打,却如坚石击棉,使不上力,无可奈何。

    到了第三天,黎寒开痛定思痛,心思也活络了起来,此番却并不站在明处,而是隐于冷树清花之间,屏息凝神,静静等待着。可惜徒待半日,那黑色背影却始终没有出现。难为黎寒开沉静半日,此时却是心如白昼亮,眸若夜沉光,有心瞄着那人,头和眼却均不能自由控制,眼睛刚控制着张开半条缝,它自己却又把自己合上了,头也是昏昏沉沉地一点再点,不断摇晃。

    正待黎寒开考虑要不要放弃,干脆回弟子房睡一觉的时候,那半开不开的眼睛,却突然涌入一阵夜风。那冷冽的黑色气息,一下子使他清醒,他半眯着眼,一动不动,仿若一只豹子,只待那黑色背影松懈的那一刻。

    终于,场上来了一对武功高深的师兄,彼此过了五十余招不分胜负,连路过的弟子也是纷纷驻足,不断喝彩,演武场难得地出现了一次观武盛况。看到观战区人多,黎寒开自忖就算那黑色背影发现了自己,再想离开,想必也一定不如前般顺利,可以说是天赐良机!于是躬起身子,左踩右踏,早运起岳岚清风,寻着人群缝隙处,直奔着那黑色背影而去。

    再说那黑色背影在黎寒开动身的那一刻,便已察觉,改坐为走,却偏偏少了起身的那一环节,但见踏风斜身而走,如岩穴之风,无孔不入,无路不可走,在人群之中却并无阻碍,左闪右躲,眼看就要脱身而去。黎寒开虽然轻功未及人快,但是胜在占了先机,眼看就要追上,此刻哪肯罢休,一时心急之间,轻功层次却有突破,脚程又快了半分,触手可及之间,正待要抓,那人却刚刚脱了人群,毫厘之间,竟抓空了。

    黎寒开好胜心起,哪里肯休,只是轻功才突破,仍未可及,情急之下,却想起幼时李潭空带他看飞驰的马儿参悟出的逃命功夫,便是未入山门前,逃避汉子追打时所吟“赏花”之诀,于是口再念道:“赏花归去马如飞,去马如飞酒力微。”一吟之间,气息陡然转变,从山岗清风的悠然轻快,忽而转成畅快急行之感,一时之间,双腿仿若飞马疾驰,一跃而起,却是瞬间便行到了那黑色背影之前。

    黎寒开回头看时,却发现这人正面的冷冽气息更胜:

    凌眉一尺冰剑裁,清眼微睁半寒开,嘴角暗生凛冽风,清寒冷夜幽影来。

    那人看被拦住,剑眉轻轻一挑,却未再动,过了半刻,嘴角微起,轻笑一声,说是轻笑,实在是皮笑肉不笑,整张脸的变化,只在嘴角:“新派武功?在这正道古宗出现,倒是有趣。”

    黎寒开看那人神情口气尽皆傲人,心底有些不喜,便出言调侃道:“如此怕见人,我还以为是哪位师姐,怕犯了尊容,没想到竟是位男子,虽是长得冷冽了些,但又何至于做此小女儿状?”那人却并不生气,冷冽的气息仿佛连情绪也冻住了,只是淡淡摇头:“恕罪,秋某独行惯了,不喜交友。”

    黎寒开又是拳打棉花,吃了个瘪,正无语间,却想起那人提过一嘴“新派武功”,于是便问道:“那个…你是叫秋某吗?秋某,你刚才所说‘新派武功’是什么意思?”

    那人的眉头几乎不可察觉地动了动,淡淡开口道:“秋某全名,秋月白,至于‘新派武功’自是和‘旧派武功’相对,阁下当真不知?”看着黎寒开一脸迷茫的样子,秋月白方知对方真的对此一无所知,不禁有些微好奇,但还是解释道:“二十年前,正邪两道大战,李潭空出世一事,阁下应该了解吧?”看着黎寒开点了点头,才继续道:“李潭空自创武学,败尽天下各派,自此某些门派的某些人便有心记下了李潭空所吟口诀和招式,将其内化,此类武功便叫做‘新派武功’,而那些秉持古道,觉得只是自己的功夫练得不到位的人,仍旧选择坚持练的传统武功,便是‘旧派武功’。”

    黎寒开听后点了点头,心里也明亮了不少,觉得眼前这个人似乎没有之前那么讨厌了,于是不禁又多问了一句:“那这么说来,‘新派武功’岂不是要比‘旧派武功’厉害一些,这么一来,坚持练‘旧派武功’的人岂不是寥寥无几?”

    却见秋月白摇了摇头:“事实恰恰相反,‘新派武功’只靠自己摸索,实难练成,往往空有其表,甚至更有甚者剑走偏锋,几近走火入魔,现在还在练的,要么是小派,要么,是邪派。”

    黎寒开听后连连点头,拱了拱手道:“多谢秋兄了!要不是和你怄这口气,还不知道这许多事呢。”

    秋月白只是摇头:“却是不妨,想必阁下是初入江湖,待得久了,这些事自然也是知道的。”

    黎寒开摆了摆手,略有些不耐烦:“阁下,阁下,真个不喜交友,拒人千里,我虽是初入江湖不久,但是有一点比你清楚,见着脾气相投的人,就出去与他喝杯酒!就这,还是村里黎二叔教的呢,你却不懂?”说罢,就要去拽秋月白的胳膊,真要带他下山。

    却见秋月白不漏痕迹地轻轻一躲,眉头一翘,若有所思,随即却轻轻点头:“好,就和阁下下山饮一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