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番外

    一个整天在武当，牛角挂书，八步赶蝉，算卦只是小事的小道士，次次走到山下的武当牌坊下，抬头看着那武当当兴，四字。次次叹息而回…

    那一袭红衣，跪我身前求姻缘。吕祖神像，为何不敢抬头看我一眼？

    天柱峰，一处破旧道观前，一个武当小道士，百般无聊蹲在地上数蚂蚁。

    一位道骨仙风的老道，头别木簪，缓缓走来微笑出声道，“小师弟，你又在偷懒吗？”

    清秀面容的小道士，回头道，“掌教师兄。”

    老道蹲在小道士身旁，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脑袋笑道，“参同契你改好了吗？就在这偷懒。你陈师兄，就算是我可得不敢招惹啊，谁让他可是掌管戒律的呢…”

    小道士，哀叹一声，“早改好了。”然后有专心致志的数着蚂蚁。

    老道，丝毫不介意自己的身份席地而坐柔声道，“今天算卦了吗？”

    小道士，闷声道，“算啥啊，反正又不能下山。”

    老道，笑呵呵道，“万一呢！”

    小道士，这时脸色严肃的转身看着老道，“师兄，修道之人，最怕万一。”

    老道，嘿嘿笑道，“别人是别人，我不知道。在我武当，谁不是万一吗？”

    小道士，呵呵一笑，起身走到道观台阶上一屁股坐下，单手撑着下巴。看着那枫叶红于二月花。

    老道，也跟着起身坐到自己小师弟身旁，肩头轻轻撞了一下他的肩头，打趣笑道，“遇到那袭红衣时，你几岁吗？”

    小道士，嘿嘿傻笑，“十四岁啊！”

    老道，哟的一声，“那你如今几岁吗？”

    小道士，愣了一下急忙掐指算起，到最后有些不确定的说，“二十七，二十八吗？”

    老道，哈哈大笑，重重拍了一下小道士脑袋，“遇见那女子，你倒是记得清楚。”

    小道士，嘿嘿一笑，变成双手撑着下巴，看着那红透的枫叶，一时间有些痴了。就好像是那红衣女子站在那里，双手负后的俏皮模样。

    那年武当山上有个不好好修行，就喜欢放牛的小道士，看到了一袭红衣站在吕祖庙前，久久不离，只是笑看着那吕祖神像。小道士，也跟着看痴了。

    红衣女子，率先发现了这个武当小道士，转过身笑问道，“小道士，我好看吗？”

    小道士，羞赧低头，轻声道，“好看！”

    红衣女子，呵呵一笑，“小道士，你今年几岁吗？”

    小道士，抬起头挠了挠头灿烂一笑，“我叫陈灵清，十四岁咯！”

    红衣女子，这时在这道教祖庭说出了一句大逆不道的话，“小道士，你娶我好不好。”

    小道士，当时瞠目结舌…不知如何回答，竟是转身提起道袍就跑。

    惹得红衣女子，掩嘴哈哈大笑…

    十八岁，正值年少春心萌动…

    那红衣女子，依旧是一身红衣，站在武当牌坊下，望向那已经是青年的小道士，笑眯眯道，“我就要嫁人咯，你确定还不下山吗？”

    武当道士，抬头看了一眼，那“武当当兴”的四字牌坊，低敛眉眼行了一个道家礼，轻声道，“祝施主，百年好合。”

    红衣女子，洒然一笑，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原来是我来早了啊…”

    武当道士，看着那红衣女子身影，几次抬脚就要跨出牌坊…可终究只是看到了一袭道袍登山的背影。

    老道，理了理身上道袍，坐直了身体，轻声道，“小师弟，有没有怨过师兄。”

    小道士，轻声道，“可小道，家就在武当啊。”

    老道，抚须而笑，“师兄，以修得那大黄庭…小师弟，也可以下山了。”

    小道士，哀叹一声，“师父说，武当当兴，兴在灵清。小道，大黄庭紫金莲池花朵也未开…师父，还说，一日一卦，何时卦成何时下山啊。”

    老道，起身转身面对观内真武神像哈哈大笑道，“在我武当何须规矩吗？本心即是规矩。世人常寻上山法，可我武当偏偏做那下山人。小师弟…当如何吗？”

    小道士，看着这个在自己印象中，永远是刻板迂腐的师兄，久久才说，“师兄，等我算上一卦再说。”

    老道，气极反笑，一挥袖子朗声说了一句，“算个屁啊算，今日解签，宜下江南。”

    小道士，抬头怔怔无言看着自己的师兄。

    老道，面对真武法相，轻声道，“武当，当不当兴。老道，我不知道。可若师父还在看见我这个大师兄，做的如此不称职，肯定会抽我。小师弟…师兄，只跟你说一句，下了山不要张扬，但一定要威武。”

    小道士，径直起身对着自己师兄，行了一礼。然后走到道观外，抬手看着那一树枫叶…

    老道，欣慰而笑，“紫金莲花开已，师父。你看小师弟，一步入天象已。”

    小道士，怔怔看着天外，云海翻滚间，声声黄鹤齐鸣。

    这一日，天下震惊，八百年不见真武的武当，有道从北往南。

    紫阳宫，大庚角，挂着一把老旧桃木剑，相传曾是吕祖佩剑，如今发声如龙鸣。

    小道士，轻声笑道，“一枕黄粱梦百年，今朝悟得紫金莲，今日我见真武，真武见我。”然后轻轻一伸手，一把桃木剑便飞到手中来，小道士低头笑道，“老伙计，真是许久不见。”

    桃木剑微微颤动，如孩童见亲人般欣喜，紫光萦绕…

    有武当道士。携剑下山…

    江南时节雨纷纷，一袭红衣，站在一处凉亭内躲雨，女子脸色有些发白，轻轻拢起裙角，应是身体不太好。

    亭外雨幕如落珠，女子轻轻紧了紧身上红衣，眼神出奇的有些笑意，看向雨幕外…

    有一背剑道士，缓步而来…纷纷雨落，不得近身。

    红衣女子，眼神温柔看向背剑道士，柔声道，“你来了。”

    背剑道士，一步来到凉亭外，笑着柔声回道，“我来了…”

    红衣女子，语气满是无奈，也有遗憾，“我以为是我来早，没想到依旧是我来晚了。”

    背剑道士，进入凉亭内，蹲下身握住女子冰凉小手，“你还想去哪里嘛？我带你去…整个天下都可以去得喔。”

    红衣女子，笑了笑摇摇头道，“怕撑不到了啊！”当即她眉眼带笑道，“要不我们去武当吧。”然后有黯然道，“千里之遥，有些远啊。”

    背剑道士，柔声道，“只要是你想去的地方，都不远。”剑诀一掠，身后所背长剑贴地悬停，他抱起红衣女子道，“我们回山。”

    道士一脚踏上，微笑道，“抱紧我，可能有些风大…”

    红衣女子，看着道士的侧脸，微笑道，“陈灵清，带李宝瓶，游山河咯…”

    一抹紫光，划过天际。有一对不似神仙眷侣，是神仙眷侣的男女。御剑游山河咯…

    这一日的武当山，有紫气浩荡从西来，恰似老子出函谷。所有道士，无论辈分大小，皆是向西，俯首一礼。

    武当最高峰，一道士怀中依靠着一袭红衣。

    “小道士，你还愿意等我吗？”

    “李宝瓶，不管你信不信，我喜欢你八百年了，这世上没人比我更喜欢你了。”

    “傻瓜…”

    “假如，我让你等我百年。你愿意吗？”

    “你都等了我八百年了…换我等你百年，如何不可吗？”

    小道士，声音坚决却温柔道，“好！”

    于是这个武当道士，朗声道，“贫道，八百年前散人，吕洞玄。八百年后武当道士，陈灵清。贫道再此立誓，愿为天地正道，再修百年功德，只求天地开一线。让李宝瓶，入轮回大道。”

    “求天地开一线，让李宝瓶，入轮回大道…”

    刹那间，这对男女身前，无数黄鹤齐鸣绕头顶飞行。

    武当道士头顶上空，悬挂着一柄桃木剑，紫光绽放！七十二峰中，紫气翻滚，供奉着真武法相和吕祖神像的天柱峰，整座山峰颤动不停…有四位辈分最高的武当老道，瞬间老泪纵横。

    道士怀中女子，身形缓缓消散，只有一道虚影，跟着黄鹤缓缓飞升入空中。

    悬停在道士头顶的桃木剑，也在缓缓落下，道士盘腿而坐的身体，也同灰烬缓缓被风吹散…

    才入江湖，便出江湖的武当道士，带笑兵解逝去…

    千年修行，只为一见…

    如约而至，是个很美好的词。等的辛苦，却不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