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面前现在总共有十二件义体，胳膊六件，腿四件，义眼两件。神经植入体芯片十件，六个网络接入舱，一个植入式信号放大器，两个神经增强器，还有一个只管右手的弹道协同装置——”

    作着轻点的王想，毫不犹豫地将弹道协同装置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这些植入体零件是从死人身上扒的，王想这样想道，因为整个地下最不缺的，就是死人。

    某些义体诊所会公然售卖“只用过一星期”的“二手”义体，那些多来自回收尸体的清道夫，或干脆是毫无医德的医生自己。死人东西很多人都在用，连赛博老鼠都不嫌弃地给叼回来屯着，

    王想还有什么挑提的理由吗？

    把弹道协同装置装进提包，又陆续放上几个同样体型小的接入仓芯片，王想却开始感到为难。

    “不行不够，我只有一个包，装了冲锋枪再装芯片就满了，其他东西根本装不下。”

    赛博老鼠收集在洞里的机械义体多是普通的二、三级民用水准，只有极少数的个别，如王想第一时间拿走的弹道协同装置，是四级的战斗型。

    为方便管理，地下都市圈内的各种人造植入体总被分成七个等级，

    一、二、三可以随便购买的民用级，四、五、六、七的战斗级与限制级。

    但苍蝇在小也是肉，就算眼下这些带不走的义体不算值钱，可积少成多统一卖掉，也能给缺钱的王想一笔不小的收入。

    “……”

    这就更不用提自己没细看的其他地方了——视线沿着灯光投去，王想望着前方疑似下水道、一片漆黑的隧道深沉。

    无边的黑暗好像一张来自深渊的巨口…即使有光陪衬，目所能及的，也仅有浓稠如墨的阴影。

    王想本能地打了个冷战，

    然后遥控工蜂启动微光夜视功能，将黑暗一扫而清。

    经由微通道板的电子在被数倍增加后，被荧光屏转换为可见光图像，王想现在能很清楚地确定，这里的确是23号边缘城下水道的某个部分。

    只不过因为垃圾过多无人搭理，应该很早以前就被阻塞失效了。

    小臂大的赛博老鼠在黑暗中活动，缆绳粗的长条爬虫滑过墙壁钻入缝隙，四瓣坚硬，呈硅晶般几何剔透的古怪植物零散在淤泥淤积的角缝。有植物有动物，宛如一个“黑色幽默风”的世外桃花源。

    下水道里的原生生物没有发现王想，

    王想也不打算招惹它们，而是选择后退，拎着旅行包，退出下水道。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所谓的“盖板”根本不是盖板，而是一面被做成方形的锈井盖。

    “这里的好东西挺多，就是我一个人没法全带走。”

    “而且就算一次性拿着这么多的东西回去，即招摇又危险，说不定就被哪个穷疯了的掏枪给劫了呢？”

    一口吃不成一个胖子，这点道理还是懂得，就算自己现在需要钱，但那也得保住命才能花。

    确认一下周围的环境，记住大致位置，往方井盖上堆上一些垃圾藏住痕迹，王想收起武器快步离开，权当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他可不希望自己前脚刚走，后脚就被人捷足先登。

    一级义体的电子垃圾能回几十块钱的材料钱，二级义体值点钱，一件二手货大概几百，总体全部回收卖了大概能卖个把千？

    走在回程的路上，王想默默地掰着手指，盘算着手中的几笔账…

    赛博老鼠收集的废弃义体能回收到一笔很可观的资金，但需要分批运，假设自己一个人只带一个包，义体假肢一次能带三~4个，最少也要三个来回。

    三个来回，不能招摇，不能暴露，

    而且为了隐蔽性，还不能一天去三次，最严谨的，一天一次可能都不行。

    干，运气好捡了便宜还得分期付款，这还有没有天理？

    工蜂机器人走在王想的面前，内置的ai逻辑，使其与“主人”的相离距离被规定在三米范围内，

    但无奈四条小短腿实在短，正常走会被落下，蹦着走会超，

    勉强还没过王想膝盖高的小东西，就这样在被落下、赶超的两个状态中反复切换，而作为当事人的少年，却对此“视而不见”——他也有很重要的事要想，是关于今天垃圾场遭遇的总结。

    现在，几个不可忽略的事实摆在了王想眼前，

    首先，是武器，

    这把耗费了自己一个信用点和不少心思的9mm冲锋枪，在今天垃圾场的实操里表现出了一个预料之外的缺陷，即：对义体改造的半机械生物的抗打能力，有一个很大的错估。

    几发9mm弹不能即死击毙一只赛博老鼠，

    那一梭子会不会没法打停一个赛博精神病？

    王想不想赌，也不敢赌。既然事实摆在眼前，他唯一能做的就只能放下“独做一把枪”的企图，再想些新东西了……威力猛能一枪倒，难不成要起“巴雷特”？

    其次，是人手，

    王想发现了，假如自己能多一两个同伴，能和自己一起拿东西，下水道里的废弃义体最低只用一轮，就能全部拿光。

    众人拾柴火焰高，面对一个月后的“剧情杀”，自己不可能孤身一人独自奋战，

    同伴，一定要找，组队，一定要组。

    不是同伴，最次同伙也可以，但这样问题就来了，这又不是日式RPG的勇者斗恶龙，哪来的那么多忠诚伙伴供自己挑选呢？

    脚脖处被硬邦邦的东西碰了一下，少年低头，瞥了眼刹车不及撞上的“工蜂.MK3”，扁嘴摇头。

    嗯，这个算同伴。

    但感觉不太聪明。

    雇佣战力打手，王想完全可以凭剧透信息去找“赛博格”自由雇佣兵，但能不能付得起钱是一回事，能不能控制得住又是一回事。除非是找脑子不太好使的变种亚人，不然随机“组野队”，下场指定惨。

    自古常言都讲：天道可算，人心难测。以前的王想对此不是很服，现在一个“求证”的机会摆在了面前，他却不论如何都不敢去求证实践了。

    穿过垃圾场，走进紧挨着的平民窟。

    靠工矿区旧厂址建起的平民窟，主要由当年失业的矿工工人组成，但因为此处工人的主要成分是亚人而非纯种人，所以像别的旧工业区那样，漩涡帮横行的局面，在此地并没有出现。

    那么，什么是亚人呢？

    傲慢而粗暴的讲，只要和人类不太一样，有动物特征，又勉强是人形的智慧生物，都统称为亚人。

    不远处的几栋矮房边，几个打扮花花绿绿，金链金手镯，尖角墨镜浮夸到扬上天际的“鳄鱼人”正蹲着站着，瞪着若无其事路过的王想，神情神态，宛如两个时空。

    大块扎实的肌肉，坚硬角质的鳞片，或保持原本得绿色，或染得花哨无比的彩虹色，

    明明与人相近的躯体，却毫无违和感地安着一只鳄鱼脑袋：如果并不是这样的“人”放眼整片贫民窟满地都是，王想甚至会误以为自己走错了片场，跑到了某部西幻剧。

    23号边缘城、工矿区4号的矿场矿工，主要便是这群“鳄鱼亚人”。和其他亚人一样，没人说的清他们的过去、他们的来历，且由于几家巨企有削弱历史“存在感”的怪癖导致的资料匮乏，人们往往只记得亚人们原本并不属于地下。

    只有掌权神乐科技的神乐一氏，是土生土长的“地下人”。

    可能是某种战前的基因实验吧？王想不由地想道，

    为了防止有眼尖的心生歹意，他把工蜂抱起，用随手捡的破布裹上一圈，只露前面一只摄像眼。

    虽然他现在完全不怕被抢劫，MAB.44都是游戏里最常见的白装水货，拿在身上只要不举过头顶就低调的一批。

    夹着打包成寿司卷的小机器人，王想继续于心盘算。

    难事很难，但好事也有，而且都不赖。

    眼眸泛光，系统光框显示。

    【持有者：王想】

    【种族：人类】

    【肉身改造：脑机接口、基础识别芯片、二级合成肺】

    【经验：1LV.31\\140exp】

    【持有功能：物品鉴定[已解锁]物品升级[已解锁]、躯体升级[已锁定]】

    【持有升级点数：3】

    【持有修理点数：1】

    【可执行功能：物品鉴定、物品修理、物品升级】

    系统任务完成，升级点和修理点现在自己都有存货，如何合理分配？成了目前重中之重。

    “……可以先东拼西凑一个坏了的垃圾，再用修理修成可以用的垃圾，接着升级，以后DIY物品…可以这么来。”

    于心中念叨着，王想琢磨，

    二十点经验获得一个修理点，使用一次修理点返还五点经验，

    垃圾场的这一次实践也能给一点经验，这是不是说明，如果条件允许，系统的修理点数还能“刷”？

    以及，如果以后能找了跟班，还得考虑系统的事情。

    是隐瞒？还是用别的理由演示？

    嗯…最好憨厚可靠点的。

    为嬉戏打闹的孩子侧身让道，王想思绪一断，眼睛不自觉地转向的身后……某些“物体”，在余光看清的瞬间缩回了寻常的街景中。

    “……”

    黑发少年眼光一僵，

    垮稳背包，左臂夹紧，步伐迈快。

    右手插入衣兜，悄悄地握紧里面的手枪…拇指扳动，将保险调下，如警报般在心中敲响：

    有人跟踪我！

    垃圾场里的感觉没有出错，有人跟踪我，从垃圾场一直跟了我一路！

    是本地的帮派分子，瞧上了我独自一个人…想要动手打劫？

    王想的心底流星般划过数个猜想，

    有可能是义体贩子，用有透视功能的电子眼盯上了自己的合成肺。

    也可能是穷到没朋友的劫匪，想在自己的身上开盲盒——毕竟王想的打扮也不是什么有钱人，旧芳纶外套、纯血肉四肢、旧旅行挎包，还有个白装级的魔改冲锋枪和工蜂机器人。

    就这装束，别说都市圈平民了，在地表废土佬里都是“小卡啦”级的寒颤货！

    但正经人谁趴地上，撅着不动坐等抢劫啊？

    必须赶快逃走！

    ……

    ……

    ……

    ……

    “啊~哥哥，你猜的真是太准了，那个人真的能发现我们！”

    拎拾荒杖的人影掀开斗篷兜帽，露出一颗鳞片染出一排彩虹色的鳄鱼头。

    “你就直说吧，咱的结论什么时候会出错！”

    提拾荒篮的人影掀开斗篷兜帽，露出一颗鳄鱼头，

    一样染出了一排彩虹色，

    不过前者红黄蓝绿，后者红绿黄蓝。

    本名芒格.玻利瓦尔，外号钢鳞，看发言明显是兄长的鳄鱼头低声窃喜：“能这么轻松就揭露我们的伪装，这种人，绝对是个隐藏的高手…！”

    “还是那种没有组织，没有背景独自单干的高手。”

    “年纪轻轻就用上了军用冲锋枪，还是公网上没记录的未知型号！”

    王想忽略了一个问题，虽然游戏里是人见狗嫌的大路货，尽管原理简单、价格便宜，可作为军用武器的MAB.44也不可能在民间随意出售，铆钉街武器店有售，但贫民窟就未必了。

    特别是在公司禁止无业居民购买公司产品的情况下，原价三四百法金一支的冲锋枪在抹去编号以后，可以在垃圾场的吉布森大商超卖出近两千法金的高价！

    “太nb了弟弟，这哥们儿又有钱又低调…咯咯，我们要赚啦！”

    芒格.玻利瓦尔，工矿区4号贫民窟里的“贫民子弟”。

    因为发自本能而单纯的野心，自幼就开始混迹城内各方帮派的他，在做腻了花式跑腿又无时不刻想和大佬们一桌吃饭的他，果断选择了退出，独自回到了老家，拉上自己的弟弟，想凭自己“混迹”的经验，独自闯荡出一番自己的事业。

    要想爬上大哥们的桌子，只有积极能干的态度，与街头的美名声望可不够，

    重要的是，要有合适的可靠的人选，能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修理车的、修理网络的、修理人的…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昨晚，刚到家的自己就是和弟弟这样说的。

    而老天好像也在眷顾他的运气一般，

    就在他昨天刚发完誓的今天，那个意料之外、又足以震惊四座的身影，便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哥哥，那小子发现俺们了，走的好快…！”

    “当然走得快，匹夫无罪，怀璧有罪~”

    比弟弟嘴巴更长一点的芒格抱膀得意道，

    见对方一眼迷茫，咧笑补充：“身怀绝技或者裤兜里揣着nb大钞不被劫财就被劫人，像这种人，越是nB，越知道什么时候该掩藏，什么时候该展示。”

    “如果不是心里没底，嘿~那刚才干嘛那么紧张的摸手枪？”

    “手枪？？”

    “想做大人物，就要学会细致观察~”芒格拍了拍弟弟的肩膀，

    后者一顿，旋即疑惑：

    “…他不会被俺们吓到了吧？”

    “开什么国际玩笑怎麽可能~有那么nb的能力的高手，哪有那么容易被吓到？相信咱，他巴不得和咱们挨得再近一点儿~”

    芒格晃了晃手腕上的金镯子，又弹了弹脖子上的金链子：“要用气质让他相信，我们在一起的未来，是大—人—物—~”

    “哥哥，你这个大人物会不会被他当成不是好人了？”

    “不可能，你看咱俩默默地跟着不打扰也不嚷嚷多礼貌多和善！”

    尽管这些都是扔进水里都能浮出来的货色，但芒格确信，至少在气势尤其是自信这一方面，他是占大头的。

    能力越大，压力越大。有思想有力量的对方一定程度上的缺乏安全感，需要一个可靠的环境，比如说：帮派

    和弟弟一起背靠着墙，芒格激动地咧着鳄鱼牙，“哗啦哗啦”地搓着手。

    虽然自己的帮派从昨天才建好，发展至今仅有二人，且险遭（老妈）围剿。

    但是芒格确信，

    只要用自己这些“鳄鱼人”们常用的方式，展示出实在的力量。

    除非自己犯憨磨磨唧唧故意把对方放跑，否则想必空论真诚，也一定能让对方感动地痛哭流涕。

    “喂，弟，记住那个人的背影了没？黑毛少白头的人类小子，提着包夹着机器人，我和你讲，别看我刚才分析的如何如何，你只要记住，任何有能力的人，他都是有风骨的！”

    “所以就算势单力薄，他也绝对不会轻易加入任何组织，甭管心底有多想，嘴上肯定不会承认！”

    “啊…？那怎么办？”

    “嘿嘿~好办，一会儿…你绕到他的前面，咱在后面跟上去。再以面包夹之势————”做出一个握拳擦脖子的手势，

    两只鳄鱼会心一笑，

    “懂？”

    “懂了哥哥，你欠我一双鞋。”

    “啧……鞋以后再说，来，一起上吧…！”

    “好的哥哥，他在哪？！”

    “是啊！他在哪？！”

    “……”

    “……”

    冲出掩体的两只鳄鱼巴望着眼前大街，

    狭隘的贫民窟窄路，除了和他们一样吵闹的鳄鱼人外，

    哪还有别的生物？

    “……”

    “……”

    两只鳄鱼互望对方一眼，沉默——“啧。”

    被芒格啧舌打破。

    “人类啊人类，就是难对付，嘴短脸皮薄，这才哪到哪啊…结果就害羞跑了？”

    “不一定是害羞，俺觉得，也可能是察觉了我们的意图想跑回去赶紧做准备？”

    “还没真落实呢，不急下结论~”芒格自信地摆了摆手，

    “下次说悄悄话说快一点好了，嗯…不着急，反正他这次在垃圾场里捡到了宝贝，下次肯定还会来碰运气。”

    “耐心的等他几天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