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里新修了几幢领导干部住宅，部分职工也随之跟着调整房屋。

    由于我们家人口较多，三姊妹又渐渐长大成人，所以住房也从原有的三小间增加到了四小间。虽然还住这栋，但对我来说最高兴的莫过于有了一块属于自己的小天地！

    不过，这也仅仅是为有一天能与雪儿单独相处创造了条件，既没把我从忧烦的爱恋中解救出来、又无助于解决雪儿的实际问题，而她的事情一天不落实，我也就只能天天牵肠挂肚……

    原打算近期抽空到雪儿那里走一趟，没承想她母亲赶在我之前先去看了女儿，这让我有些始料未及！

    虽说这是人之常情，亦是他们的家事，轮不到我来猜东想西、说长论短，可不知咋的，猛一听到这消息内心还是免不了忐上忑下……不知道雪儿有没有露出什么破绽让她母亲看出我俩还瞒着家人在继续来往？也不知道都这么久了，她们家反对我们相爱的态度到底有没有一点儿松动？

    虽然从雪儿的来信中暂时还看不出对我俩的关系又构成了什么新威胁，但以她母亲过人的精明和心计，此去绝非只是单纯玩玩那么简单，至少还带点侦察摸底的目的，抑或是什么其它意图！

    单就沙市之行看雪儿来说，我也算得上“师出有名”合情合理，本不该有太多顾虑，凭什么她做母亲的去得、我做恋人的就去不得？然而人在屋檐下，有时还真是不得不低头哇！乘龙快婿的黄粱美梦虽没指望，可谁叫咱还想攀上个正宗女婿的宝座呢？

    为了不付出盲目冲动的代价，也为了不受人以柄加深误会，我只好委曲求全，先给雪儿写封信改改计划，换个合适的日子再去看她！否则，紧跟在“丈母娘”屁股后面屁颠屁颠地偷偷摸摸跑去幽会，闹出乱子来又不得安身了。

    亲爱的雪：

    你好！十分想念……

    几天未收到亲爱的来信，心里真是苦闷极了！一心想去看你，却总是不能如愿。

    本来我已准备好明天（10号）去你那儿，今天正想请假就收到你的来信，看后我又改变了主意，决定暂时不去了！

    原因很简单：一是你妈刚刚去过（原来我并不知晓），你可能已经请过假了，如果我现在去再请假也不好；二是你们目前很忙，加之防汛紧张十分累人，我这一去又得给你添不少麻烦，会影响你休息的（尽管你心甘情愿，但我却过意不去）。

    亲爱的原谅我！就为这我决定推迟几天再去看你。

    如果你方便、如果电影队不临时加片或有特殊情况的话，我想在下周六（16号）或是星期天去你那儿。不过时间可能不会长，最多两三天。亲爱的以为如何呢？假如确实不影响你的话请来信告诉我；如果工作忙，再往后推一推也行，一切由你决定吧！

    前几天我们家换房子，搬到辉辉她们家原先住的那两通间，比原来增加了一小间。小雨也回家休息了几天，他把自己和陈圆的事跟我们讲了，家里同意，我也没什么意见！既然是亲爱的“牵线搭桥”，我只希望你能把事情办好。

    关于你的工作问题我也想谈几句，不知妥否？

    如果调动的话当然是首选荆漳，既不应该也没必要再回漳河（这是我的一贯主张。说实话，现在我都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在这里真没什么意思）。你不愿当工人、想干别的，心情我十分理解也完全赞同！只是我想，从沙市往荆漳好调，以后再想回沙市就不容易了。因为你原来是很倾向在沙市工作的，所以希望亲爱的慎重考虑。

    当然，我丝毫没有反对的意思，相信你也能予理解。不过，在调之前你一定要安心工作，特别是要注意安全。

    亲爱的，有关衣服的事是这样的：你临走前夕我爸要到汉口去，妈说你刚参加工作，应该送点东西给你，但又不知你喜欢什么？就来问我，我也不晓得，只好让爸买了件衣服。

    结果衣服买回来后若兰说不好看，我也觉得不怎么样，所以并没告诉是为你买的，只问你花色怎么样？妈说既然买了就给你看一看，如果不喜欢就叫我爸再去买一件。后来你说还可以，我也就没跟他们多说什么。你走的时候我不在家，没能拿去，加上我又没有机会去沙市，只好请宏宏带给你。

    说实话，衣服并不好也不怎么漂亮，但既然买了，只好请你将就点儿，总算是大人们的一点心意，相信你会体谅的。当然，我也很了解你，知道你是爱人而不是爱钱财，要不我怎么会选择你这样一位好姑娘做终身伴侣呢？

    亲爱的，我总觉得我俩相爱以来，除了内心深处真诚地感情之外我什么都没能给你，虽然我也知道你并不介意这些、更不会怨我，但却总是受到良心的责备，很过意不去！

    好在我们还会有长长久久的未来，还有相亲相爱、相濡以沫的日子，那将是我为你弥补亏欠最好的时机。我会以整个身心来为你挽回现在失落而又本该属于你的一切，真诚地爱你一辈子、疼你一辈子，让你得到幸福和快乐！亲爱的不会觉得太晚吧？

    亲爱的，你妈这次到沙市有没有提及你我之事呢？难道一点儿进展或希望都没有吗？虽然我俩充满信心，相信这是我们自己的事情，由我们自己决定，但如果能征得家人的同意（至少不反对）毕竟会更好些，你说呢？好了，这个问题还是留待以后再商榷吧！

    亲爱的，你也要参加防汛抢险？我真担心……

    你一定要格外注意安全、好好休息，干不动就别干，小心累坏了身子。千万千万记住：你的健康就是我的福分！

    信就写到这里，如果我能如愿前来看你、和你开开心心在一起，将比写信更幸福。

    紧紧握住亲爱人的手，祝你健康、愉快！

    你亲爱的永远爱你的云

    8月9日晚

    我把休假往后延迟了整整一星期，怀着既兴奋又激动的心情去沙市探望雪儿。

    雪儿毕业分配差不多已两月有余，工作的地方虽与我相隔不足两百里，但由于交通不便和每周一天的休息时间，加上每逢节假日又都是我最忙的时候，因此很难见上一面。这次能找个还算说得过去的理由去看她，是我在心中酝酿了无数次的夙愿。

    我翻箱倒柜挑出自己最喜欢的铁灰色夹克衫和一件白衬衣，再配上一条八成新的蓝长裤和刚买的回力鞋，又收拾了点儿日用品和两本书，背起黄色仿军用挎包就出发了！这对常年待在区镇、偶尔逛逛县城的我来说，自以为已经很时尚啦。

    这是我第一次到家乡以外的地方去见雪儿，也是我在尴尬恋情中第一次避开她的父母去见心上人。路途虽算不得太远，可对我来说却是在圆一个遥远的梦……

    前些天因公淋雨生了场病，在本地治疗后父母仍不放心，特地帮我请假，非让我再去沙市复查不可！我知道这是父母在帮我，是在为我们圆梦铺路。看到我如此地迷恋雪儿，看到我俩如此艰难地相爱，他们也是喜忧参半、焦虑万分！

    尽管我不知道这次沙市之行对我们迷茫的爱情是否有所改善，也不敢对改变尴尬的局面抱太多奢望，我唯一的心愿就是能跟雪儿在一块，亲亲热热共度几天舒心的日子。

    “山清水秀太阳高，好呀么好风飘，一心想着她呀她，我想得真心焦，为了那心上人，睡呀睡不着，我只怕呀找不到，那叫我怎么好……”一路三四个小时的坎坷旅程，伴着我五音不全的哼哼声终于颠颠簸簸地结束，内心禁不住一阵狂喜：到了——真的到了！

    我从没单独来过这座陌生的城市，不知道路该怎么走？车该怎么乘？人又该怎么找？一切对我来说都是那么的神秘与新奇！

    为了尽快见到朝思暮想的恋人，为了实现久盼的幸福梦约，从没见过世面的我也就顾不得在人生地疏的大城市满街闯荡了。

    为了熟悉路线街道，也是为了省钱，按照雪儿信中的指引，经过半小时的步行和潜心寻觅，我终于忐忑万分地站在那块写有“HUB省汽车电机厂”的标牌前不知所措！

    问过门卫，得知雪儿去了一医。因为弄不清状况，我顾不得旅途疲惫拔腿就朝医院跑。

    七弯八拐地折腾了半天，医院是找着了，人却没碰到。一连闯了好几个科室都没见雪儿踪影，只好顺便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看到检验结果一切正常，又心急火燎地回头再去找她……

    人还没进厂，远远看见雪儿正站在大门口朝四下张望，显然她是知道我来了。

    “什么时候到的？我正准备去找你呢。”雪儿属于那种外冷内柔、温婉蕴藉的女孩子，见到我并没表现出特别热忱！尤其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仅此一句普通的问候，脸上连点喜悦的表情都看不到。

    这与我想象中她笑容可掬、我欣喜异常的会面场景大相径庭！不免心生一缕朦胧地担忧与失落……甚至有点儿联想到是不是受了她母亲上次来的什么影响？可转念又一寻思：若换了是我，此时此刻大抵也只能这么低调了。

    “你怎么会去医院的？是不是哪儿不舒服？”我避开雪儿的话急切地问。

    “噢，不是！是去看一个同事。你到医院去啦？”

    “这样啊，”我放下一直悬着的心，仔仔细细审视着她的脸色：“真的还好吗？”

    “真的。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我好去接你呀。”雪儿露出嗔怪的神情。

    “打了呀！昨天打的，就是找不到你。”

    因为是人工总机转接的长途，找人十分不便！上班时不能找，只有休息时间才能联系，就是平常也难得通一次电话。

    昨天我请总机房的涂师傅接连摇了三四次都没找着，只好自作主张先行后闻，想给她来点意外的惊喜！

    “昨天……哦，昨天我送同事去住院检查，今天又送了些要用的东西，刚刚回来。”

    “我说呢！幸好赶上了……”

    “你还好啵？”雪儿伸手要帮我拿肩上的挎包。

    “好哇！噢——我自己来，又不重。”我不愿让她担心，轻松地问：“下午还上班吧？”

    “不知道你来，没请假。”

    雪儿歉意地笑笑，边说边领着我往厂内走。

    “没关系，我带着书咧。”

    我不想因为自己的到来，影响和耽误她的工作。

    “我们住在……”

    “进门靠左手有栋四层楼，上四楼靠左手第一个门：七号。如不在寝室就……”我跟小学生背课文似的背诵着路线图：“左手……喔就这栋唦，蛮好找的！哎，楼梯呢？”

    “这边——”雪儿扭过头来小声应道。

    我抬眼一看，楼道口的转角处标着“女厕所”，顿觉有些尴尬。

    “是从这里上去——”雪儿莞尔一笑，走到了前面。

    “噢……”跟着她，我一边往上爬一边闲聊：“你们……上班的地方离这儿远啵？”

    “不远，就前面一点点。”说话间上了四楼，雪儿朝下面的厂房呶呶嘴，转身掏出钥匙打开寝室把我带到左侧中间的床铺前：“这是我的，你先休息下、我争取早点回来。”

    “不用管我的，你、快去上班。”

    我言不由衷地连连催促，然而就在这一瞬间，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亲昵地念头：好想趁着没人抱抱她，却鼓不起勇气！

    “等我呀——”

    雪儿换上蓝色工作服，又盯着我紧看了一阵便匆匆往外走……我急忙跟出去，目送着她消失在工厂生产区才回屋轻轻掩上门。

    这是一间约二十平米的集体宿舍，对称放着六张单人高低床，其中两张的上铺搁满了箱包。进门除走道外只留下左侧窗户边一块很小的地方放着一张旧方桌，上面摆满了洗漱用品和餐具，下面还有一只小小的煤油炉，应该是雪儿让她母亲从家里带来的那个。

    看得出厂里的条件并不太好！可能因为是女生宿舍的缘故，收拾得倒还挺整洁。

    再看看雪儿所睡的下铺：不足一米宽的硬板床上平平整整铺着一床半新蓝白大格子床单，被子和绣花枕头搁得方方正正。我翻看了一下床褥，由于床太窄，垫着一床折叠的半旧棉絮和一床薄如毛毯、退色发黄的旧棉絮，内心不由得涌起一股莫名的惆怅和怜悯……

    我想入非非地悄悄琢磨：她过去的校园生活跟这也大抵差不离吧？睹物思人，触景生情，我不禁低头伏在那还散发着雪儿淡淡余香的枕上偷偷吻着，顿时感到心慌撩乱，充满了期盼与渴望！

    第一次一个人待在女孩子房间，而且又是素未谋面的女生集体宿舍，难免有些心绪不宁手足无措！

    我站也不是，躺又不好，只能倚床而坐，随手从挎包中取出《收录机维修教程》，心不在焉地在那儿胡乱翻看着……

    不一会儿门开了，一位打扮入时的女孩走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本英语书。她迷惑地看了我一眼，见我端坐在雪儿床边，像是猜到什么似的冲我点了点头；我不习惯跟陌生人打交道，更何况还是异性，只得窘然一笑、低下头来继续看书！

    女孩停在正对面放箱包的上铺前，可能是换了一本什么书之后随即离开了。我不时瞅着腕上的手表，又时不时跑去门口张望，看有没有雪儿回来的身影？只可惜这么好的光阴却白白浪费了！

    好不容易盼到雪儿和同伴们的笑声从走廊上传来，我的内心禁不住一阵慌张，不知该如何应付这种场面？

    雪儿跟她的室友一路说笑着走进屋里，见我站起身来，几个女孩不约而同、从头到脚地把我好好“检阅”了一番，然后各自浅浅一笑算作打招呼！而我也礼节性的连忙说了声“你们好”，便赶紧把目光投向身边的雪儿。

    许是因为我的到来，雪儿虽满心喜悦、满面春风，却依然掩饰不住那有些消瘦的脸庞上呈现出来的困顿与辛苦。一个姑娘家，成天三班倒的泡在车间里忙碌，的确不是件容易的事！我心里虽感难受，可一时半会儿却也无力改变现状。

    “回来了，很累吧？”

    看见雪儿我有些内疚，总觉得是自己没能力拖累了她。

    “还好呀！”雪儿显出十分高兴的样子，笑嘻嘻地边换外衣边问道：“饿不饿？等下我就到食堂去打饭。”

    “不饿！我又没做么事。”

    满屋子的女生晃来晃去，令我浑身不自在！不知是该待在屋里、还是站在外面？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过道上比较随意就走了出去，这样别人也方便些。好在大家都非常识趣，只是马马乎乎收拾了一阵便相继出门，把屋子留给了我们俩。

    雪儿整理好自己，她还是那么漂亮出众，还是那么朴实可爱，还是那么地让我情不自禁……

    说实话，这些年我真正最担心的并不是来自她家的阻力，而是怕她抵挡不住身边的诱惑，怕环境把她变得太洋气、变得瞧不起我，这是我力所不及的。

    或许是缺乏自信的缘故，雪儿每次回家我总要用自己的眼光来观察审视：看她有没有改变发型服饰，有没有注重穿戴打扮，有没有超出我衡量的水准，如果一切“正常”才会放下心来！

    “想什么呢？”我自顾自地思忖着，全然不知雪儿已收拾妥当。

    我微微笑了笑没作解释，毕竟是在比肩接踵、相处拘谨的女生宿舍，既不敢放肆看她又不能大声说话，还真有些不适应！

    “今天我白班，下午三点半下班。”雪儿也觉察到了我的窘态，赶忙从桌上拿起一个黄色搪瓷碗和一个白色搪瓷杯：“等会儿下了班我们出去走走吧？我先去打饭。”

    “嗯。”我边回应边把她送至楼道口，雪儿快步赶上同伴，一起朝食堂方向走去。

    食堂的伙食还行，只是味道不怎么样。

    吃过午饭，我把碗筷拿到隔壁的洗漱间去洗，雪儿说是要去男生寝室帮我落实个住的地方，叫我在走廊上等。

    我原打算去住“沙办”，只是还没来得及跟她讲。不多会雪儿便高兴地返回来，看样子晚上睡觉不用跑啦！

    “说好了，晚上就到我同学那边睡，他上夜班。”雪儿把我带回宿舍，边换衣服边交代：“我先去上班，下午四点之前就能回来，想休息的话就在我床上躺会儿。”

    “不啦，我就在这儿看书等你……”

    时间过得有点慢……

    心无着落、手捧书本、踱来踱去的我总算盼到雪儿下班，早早地便和她吃过晚饭一块出了门。

    “去哪儿转转？”离开女生寝室走上大街，不再受约束的我说话声音似乎也大了些。

    “你想去哪儿？”雪儿反问我。

    “哪儿都行啊——只要是跟你在一起！”

    腼腆的雪儿面若桃花、眼帘轻垂，微含羞涩地与我沿街散着步，比在家乡时更令我怦然心动、激情奔涌……

    不知道这是不是长久以来让她羡慕幻想的那种爱恋情景？但对我来说却充满了渴盼与心仪！然而由于两人好久都没在一块儿，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自然。

    不知不觉走出去好远，除了偶尔彼此相互看一眼，我俩谁都没有说话。不是不想说，而是习惯了默默在一起的感觉，况且也不知此刻该从何说起？

    “你在想什么？”或许是怕冷落我，雪儿打破了沉默。

    “噢——我在想……想你在想什么？”

    一直沉浸在冥冥幻念中不言不语的我不知如何作答，只能把温情脉脉的爱化作绵绵希冀的眼神投向身边的恋人。

    “猜到了吗？”

    “没有。”

    “我在想：每次分开以后，我们总说有好多话要说，可在一起又什么都不说？”

    “知道为什么吗？”

    “……”雪儿摇摇头，侧过脸来默默望着我。

    “其实，并不是我们有好多话要说，而是我们好想在一起……”我有点儿动情。

    雪儿似有灵犀地浅浅一笑，用指尖捋了捋略显蓬松的刘海：“我们——去便河那边吧！”

    微波荡漾的便河水，在夕阳的辉映下泛着鱼鳞般的光泽，虽然时间尚早，但长长的护栏边已三三两两聚集了不少悠闲的人们。

    这是我第一次来这里，又跟心爱的人单独相处，心情自然不错！那与雪儿携手并肩、漫步在漳水河畔的情景也不禁跃然眼前……

    这次不远百里来看雪儿，不仅仅是因为心中抑郁相思的情结无法化解，更是由于牵挂萦绕的心事不能释怀！毕竟雪儿关系到我的终身幸福，毕竟她家里至今尚未松口。不知这是不是由自己敏感多疑的性格决定的？仿佛只有整天守着她才肯放下心来。

    “来这里——还过得惯吗？”我双臂伏在温热的水泥护栏上，伸出头去欣赏着雪儿倒映在水中的秀美脸庞。

    “还行吧！厂里有好几个同学，陈圆也在这里，下了班我经常过去、她也时常来。”

    “有她做伴固然好！不过还是少跑些，特别是晚上不安全。”

    “不要紧的，有时太晚了就睡在她那边！她过来也是。”

    “厂里的生活还吃得惯吗？”

    “你都看见啦，就那样。”

    “可得注意身体啊！有困难尽管告诉我。”

    “没什么呀？蛮好的。”许是怕我担心，雪儿故意轻飘飘地说。

    “什么都是别人的，只有身体是自己的。小心无大错，还是谨慎点好！”我关切地叮嘱道，眼睛也情不由己地紧盯着她：“雪……”

    “恩。”见我有点支支吾吾，雪儿似有些不解：“怎么啦？”

    “我想……你——”不知该怎样表达心头泛起的丝丝爱意？好想跟她说几句亲热话，却怎么都开不了口；好想问问她母亲来沙时的情况，看她对我的态度又觉得不合适！便转移话题聊起了她的工作：“你……说改行做——磨工，磨工是干什么的？”

    “磨工就是……把工件放在磨床上磨削加工，做成……”

    “那你们在学校学的钳工……岂不派不上用场啦？”

    我本无心了解，也就随口一说。

    “嗯，都改啦，反正又不止我一个。”

    “磨工很辛苦，是吗？”

    “还好吧，在厂里算是轻松的，只是长久下去……”

    “我知道。你先坚持坚持，我一定尽快想办法！”我虽没能耐说大话，也不敢给雪儿打保票，却不能不宽慰她：“陈圆一走，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我也很不放心啦！”

    我说的是大实话！无论从哪方面来讲都挺担心的，尤其是害怕别人打她的主意。

    “嗯。”雪儿的眼里闪现着信赖与期盼，然后又轻声问道：“这次来可以玩几天？”

    “我请假说的是活话。你想我玩几天？”

    因为是休息加病假，所以我回答的也格外慷慨。

    “恩——”雪儿像是很开心，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那就……不许回去！”

    “好啊！只怕我同意，你妈马上就会找过来……”

    我自知失言，惶惑不安地望着她。

    雪儿似乎也感到了某种压力，那耐人寻味的表情写满了忧心与纠结！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咬着嘴唇轻声问：“你、是不是想知道我妈上次来的事？”

    “……”不知道她会不会有顾虑？我没吭声。

    “不用担心，我妈这次来玩了几天，也……没说什么。”唯恐我不信又用平淡的口吻继续解释：“真的！自从上次我说我们没谈了，我妈也不好多说……只问了一下我在这边的情况。后来，我又陪着她上街买了点东西……”

    雪儿不会撒谎，说话时的目光从我的脸上逐渐偏向了河心，给人的感觉像是有些闪烁其辞、有点为了让我放心而刻意隐瞒什么的成分！但我并不想在这件事上纠缠，不想因而引起她的不快，破坏我们难得在一块儿的好心境。

    其实，就算她母亲真跟她谈到了我俩之事，甚至说了些不中听的话也很正常！她不肯把真相告诉我的原因多半还是替我着想：一来不愿给我心里添堵；二来也不想给我留下她母亲不好的印象，或许这就叫善意的谎言吧！更何况她还要独自承受方方面面的压力……所以我信任地点点头，不再说起。

    “你们宿舍住的都是一起分来的学生吗？”

    我换了个话题，想让她的心情放松点。

    “不是，有两个是厂里原来的女工，家在沙市，”雪儿果真松了口气：“我斜对面下铺住的那个女生叫刘敏，我们一起分来的同学，和我关系比较好。”

    “是那个学英语的女孩吗？”我想起了最先进门，穿戴有些新潮，手里拿着英语教材跟我打招呼的苗条女孩：“她好像没上班吧？”

    “她分配的是电工，在自学考电大，家是钟祥的。”

    “哦，难怪那么清闲！不过，女孩子好像不太适合做电工的。”

    “没办法，谁愿当工人？”雪儿颇有同感，懊恼地说：“要不她也不会去报考电大了！”

    “别急！慢慢来啊？”我赶忙宽慰雪儿，知道她又想到了自己：“调动的事我已经跟爸妈说了好多遍啦，要他们抓紧想办法的！他们也答应了。”

    “嗯。”雪儿还似有些不开心，一脸漠然地应着。

    雪儿是个十分讲究又非常爱美的漂亮女孩，不喜欢身上成天糊得油腻腻的，况且也不适宜干太重的活儿！如果不是考上个什么鬼技校，无论如何她都不会选择去当工人，像现在这样累死累活地干个没完！但现状既已如此，也只能先慢慢熬着……

    华灯初上，街道两旁流光溢彩，微风习习，让人感到分外惬意。

    城市的夜晚果然要比我们小地方繁华热闹许多，不禁让我萌生了一星留恋的感觉……假如能天从人愿、梦想成真，跟雪儿在这远离尘嚣、远离是非的“世外桃源”单独生活那该多好啊！憧憬中想入非非的我禁不住有些心旌摇曳起来：“雪——”

    “恩——”

    “我问你，你是想回荆漳……还是想我调过来？”

    “你是说……”

    “哦，我也是刚刚想到的，还没理出头绪咧！”

    “这里、有什么好？”雪儿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仿佛并不情愿：“再说……”

    “我只是随便说说，不过作为将来的一条退路也未尝不可。”

    “噢——”

    不知雪儿有没有听懂我的意思？也就是说为了能够在一起……

    “雪，我有个想法不晓得行不行？”我试探性地提议，想让她在心中有点儿数。

    “说说看！”

    “假如你——万一不好调回荆漳的话，我……调过来怎么样？”我迟疑地说。

    沙市有个洪排总部，跟漳河是一个系统，同属省水利厅管。

    宏宏父亲就是这个单位的一把手，早先也是从漳河过来的，跟我爸妈都很熟。要是雪儿调回荆漳实在有困难的话，找宏宏让他爸想办法把我弄到沙市来，父母也能说得上话，说不定还真是个门路！也不失为一种候补的预选方案。

    “调来？哪有单位接收呀？”雪儿显然从没想过！缓了口气又问道：“你想调哪儿？”

    “洪排。”

    “洪排？宏宏他爸单位？”雪儿低头略微沉思了一下：“那……我，不还得当工人？”

    “这只是个……设想嘛，以防万一……”我连连解释，生怕她有什么误会：“你看，宏宏爸爸在洪排负责，肯定能帮上这个忙，万不得已我们可以请他出面……”

    “若是那样的话，我恐怕真要当一辈子工人啦！”

    雪儿似有些丧气，这与她不想当工人的愿望相差甚远。

    “假如能给你换个工作呢？”

    “改行？在沙市可不那么容易。”

    “这倒是……”见雪儿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我也于心不忍！毕竟是个白白净净、温文尔雅、软玉娇香的姑娘，本不该去干那种又脏又累的活：“要是你实在不愿当工人，我俩可以、都调到洪排呀。”

    “这……恐怕也不好办，不如再……考虑考虑吧！”

    不知雪儿在纠结顾忌什么？

    “当然，我也只是想想……这不跟你商量么？总不能一条路走到黑吧！”

    “……”雪儿沉默着，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要不——要不你先跟家里提下换工作的事，看你爸妈怎么说？我也回去打听打听摸摸情况，不知道有没有可行性？哪种办法对我们有利就再商量！好不好？”

    我是巴不得快点跟雪儿调在一起，无所谓荆漳还是沙市。

    “嗯……”雪儿回答得比较勉强，似乎仍没多大兴趣。

    “别担心！说不定还没这个必要咧……”

    看到雪儿瞻前顾后、迟疑不定，怕她分心我没敢继续往下说。

    喧闹了一天的城市伴着夜幕降临渐渐寂静下来……

    时间也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已近十点，考虑到雪儿明早七点就得上班，我俩只得一路往回走。

    “白天我就不能陪你了。”雪儿歉意地对我说。

    “我晓得的，你安心上班吧！”

    我知道工厂不比机关，没那么随意！况且说不定她母亲上次来时她已经请过假了，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再让她为难！

    “没事的话你可以出来走走呀！我们来的这一路有几个商店，附近还有一些卖东西的大市场，红门路的十字路口还有家电影院，再往那边的江汉路……”

    “谢谢，我知道啦！”看到雪儿如数家珍生怕我寂寞，不由感激地朝她笑笑：“便河这边还有工艺商场、书店、公园和猴子……”

    雪儿有些诧异地看了看我，也笑了！她是想不明白：我这个“乡巴佬”怎么会知道的？

    其实，我也是今天在三岔路口下车走迷了路，碰巧看见的。

    不过我并不想玩，再说一个人逛也没多大意思，我只想为她做点事情减轻她的负担！所以打定主意：明天先帮她拆洗一下被子和床单——如果天气好的话，这可是我的拿手活儿。

    “回去后我送你到我同学那边睡，男生宿舍就挨着我们住的那栋楼，在那边三楼。我同学他姓杨，今天刚好上夜班。”

    “不好意思啊，尽给你添麻烦，我原先是想……”

    “不许这么说，”雪儿连连阻止并带着歉意说：“将就一下吧。”

    “要是能跟你在一块儿就好了。”我蚊蝇般地嘀咕。

    “你说什么？”

    “没……没说什么呀？”我搪塞道。

    “不要以为我没听见，你敢再说一遍！”

    料定我说的不是什么好话，雪儿装腔作势……其实我敢肯定她没听见，否则绝不会就这么便宜地不了了之。

    “明天应该是个大晴天吧？”望着满天繁星我顾左右而言它。

    “应该是吧！”雪儿也望望天空，并没有再深究……

    雪儿把我领到男生宿舍安顿好后就走了。

    洗漱完毕，躺在床上我怎么也睡不着，一面回忆与雪儿在一起的点滴快乐、一面想着未卜的爱恋前景，心情无论如何也平静不下来！

    这次虽打着治病的幌子，背着雪儿家人来看她，但不知她母亲晓得了会是什么结果？会不会再次为难雪儿？会不会还有更大的麻烦在等待我们？真不知该怎样处理这些头疼的问题！

    唉……得过且过吧，兴许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糟呢？

    刚迷迷糊糊入睡，忽觉得有人推我，睁眼一看：原来是把床铺让给我的那位同学端来了夜宵，要我起来和大家一块吃！

    这哪好意思？于是推说不饿，谢绝了他的好意。

    第二天天一亮，雪儿就过来喊我过早，跟我商量说想晚上一起去陈圆那边。我当然没什么意见，只要是跟着她——去哪儿都成！

    吃过早饭雪儿与同事上班去了。

    看到天气晴朗阳光明媚，我便按既定方针把她的被褥床单全换下来洗得干干净净晾在走廊外，估计不到下午就可以晒干缝合了。

    “你怎么帮我把床单被子都洗了？”中午一下班，雪儿就赶紧跑回来，看到我忙碌了半天的成果有些过意不去：“你来看我，还忙成这样……”

    “没事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你呀，就知道做事，也不晓得休息休息。”雪儿口中埋怨着，眼里却闪烁着幸福。

    “为你做什么我都乐意！”看到没人，我附到她耳边小声说。

    “恩哼~~~”

    雪儿开心地一笑，那脸颊也霎时泛起了些许红晕。

    我知道，她看上我的重要一点就是既勤快、又会心疼人，不由得也有几分洋洋自得！

    不大一会儿，她的同伴也陆陆续续返回寝室，自然注意到我的杰作，半是吃惊半是羡慕，买饭途中便唧唧喳喳调笑着雪儿好福气……

    由于是白班，大家匆匆忙忙吃过午饭就都走了。

    我也觉得闲得无聊，尤其是看到雪儿那么忙，不忍心打扰得太久，于是产生了少玩两天的念头，随即便伏在床边给她写信：

    最亲爱的雪：

    你好！

    此次沙市之行，受到你的盛情款待和无微不至地关怀十分感激！然而最让我高兴的，是看到了我俩纯洁真挚的感情在不断向前发展，看到了你那颗诚实善良的心和一片真情。

    在这里，你的一言一行都让我倍感爱情的温暖与幸福，你的一颦一笑都令我充满了幻想与渴望，我为能有你这样一位情投意合的好姑娘做终身伴侣而由衷地感到骄傲和自豪！虽然我俩在一起的日子只有短短几天，可它却深深印在了我的脑海，让我时时不能忘记。

    这次来沙市，我没能给你带什么礼物，只有一颗真诚爱你的心时时与之相依相伴！你的深情使我很过意不去，在此也给不了更多帮助，留下这点心意万望收下，虽然数目极少不值一提，也不顶什么用，但我相信你是不会计较的。

    亲爱的，我知道这样做不太合适，也许你还会责备我，可我更相信你能体会到我对你的这份深情。

    心上人远在异地他乡，我不能照顾已经很内疚了，总觉得应该为你做些什么尽一点绵薄之力，然而客观条件又不允许！

    我俩相爱以来，你一直不在我身边，也从未向我要求过什么，虽然这是你纯洁心灵的表现，也是我们崇高爱情的基础，但你越这样就越使我过意不去，爱你也就爱得越深！同时也觉得更有责任义务关心呵护你，因为爱情早已把我俩的命运紧紧连在了一起，呵护你就是呵护我们的未来。

    亲爱的，你在这边生活开销较大，一切都不比在家里，对你来说已经是很紧张的啦！因此生活上一定不要克扣自己，一切还有我。我俩之间永远也不应再分彼此，只要你能接受我这份真诚爱你的感情、只要你能生活得快乐美好就是我今生最大的心愿。

    心爱的雪，我们又要分开了，此去一别何时再会？我是真舍不得离开你！然而却没有办法……

    暂时分别的痛苦，正是为了长久的相聚，正是为了将来能够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相信我吧亲爱的，时间是检验爱情的试金石，不管在哪里，不管在什么情况下，你的云都将永远真心爱你，让你得到真正的幸福和快乐！

    亲爱的，我就要走了，虽然十分留恋我俩如胶似漆的感情，依依不舍和你分开，但心情总的来说还是非常愉快的！

    这些天你给我带来了难忘的回忆，带来了追求幸福的力量和勇气，谢谢你——我最最心爱的雪。

    不过由于我的到来，也给你和你的朋友、同事带来了不少麻烦，吵闹打搅了大家，特别是受到那些素不相识的同志们的热情关照，内心十分感激，请代我问候和感谢他们。

    亲爱的，我别的什么都不太担心，只想嘱咐你一句：千万千万要爱护身体、注意安全，无论何时何地都不可大意，切记！

    回去后我一定尽快来信，请不必挂念，一切都会很顺利的！如有机会我一定再来看望心爱的人，你若有时间也可以回去，我等着你。

    再见了亲爱的，幸福的未来在等待着我们。

    祝心上人健康、愉快、进步！

    你亲爱的永远爱你的云

    八月十八日于沙市

    我把写好的信装进挎包，打算顶多再玩一天就回去！

    内心虽装满了恋恋不舍，但总没可能天天守着她吧？再说，时间待长了恐怕也会影响她的工作，让人说闲话。

    摸摸被单已干，我便收回来重新缝合……正好雪儿也下班回来：“我来吧！”

    “不用！你先去换洗休息一下，我马上就弄完了。”看到雪儿这么劳累，我突然想晚上能不能住到沙办去，这样雪儿也可以睡个安稳觉！于是征求她的意见：“雪，我想晚上……去沙办那边住，免得给别人添麻烦！好不好？”

    “那有什么呀？都是同学！他们来了女客不方便，还不是带到我们这边来。”

    “不是，你看我跟人家不认识，又没什么话可说！昨天、昨天他们下了夜班还喊我一块吃宵夜，老吵别人不好。再说……时间长了别人不方便我也、不随便，好啵？”

    “那……晚上我送你去吧。”雪儿想了想说。

    “不用！我知道地方的，跟师傅来过。”

    “再说吧。等下我们早点到陈圆那边去，就在她那里吃晚饭。”

    “行不行啊？事先又没联系，不晓得她有没有空？”我有些担心，怕这样贸然过去碰不到！

    “不要紧！她出车很规律，回来的也比较晚，我们现在走过去刚好差不多。”雪儿时常去陈圆那边，对她的作息时间也了如指掌。

    “我听你的……”

    雪儿跟陈圆是同学，两人同在异乡没少往来，关系也很好。何况小弟与陈圆之间已然有那么点意思，既然来了理应去看望一下！

    陈圆工作的公交车队在三岔路那边，离雪儿所在的汽车电机厂有好几站。由于时间尚早，我俩一边交谈一边散步……

    待了两天，我已没了初来时的那种紧张与拘束，一路上和雪儿说说笑笑、像个孩子似的跟着她不离左右。

    出门观天色，进门观人色。许是看我今天心情不错，雪儿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把话题引到她母亲上次来沙市的事情上：“云——”

    “恩——”

    “你、这次是不是有备而来的？”雪儿似笑非笑，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狡黠。

    “有——备？有什么备？”我不解地望望雪儿，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是说……”见我不像是佯装不懂，雪儿话锋一转：“算了！”

    “有话就说嘛，又不是外人。”

    “真没什么。我就是想、想跟你商量件事……”雪儿忍住话头，不知当说不当说？

    “么事唦？”

    看到雪儿吞吞吐吐，我内心早已猜到了七八分，多半可能跟我俩的爱恋有关、又或是她家里耍了个什么新花招，反正不会是什么好事！我不禁有些闹心，生怕她说出让我难以接受的话来。

    “是——这样，上次……上次你不是托宏宏带了件衣服来……我妈说……说、不准我要别人的东西……”雪儿察言观色，似乎有所顾忌，声音也越说越小。

    “别人？”我心头猛地一沉，木然地盯着雪儿，想不到是这事！看来她母亲对我俩还真是挺上心的……

    那是雪儿回家等待分配的一天中午。

    “云儿——”吃完饭我正收拾整理房间，父母把我叫到堂屋，母亲手里还拿着一件叠得方方正正、用透明包装袋封好的新衣服：“来看看你爸给雪买的衣裳。”

    “我跑了好几个商场，比了好几种样式，营业员都说好看我才买的。”父亲怕我不满意，抢在前头连连说：“就是不晓得雪穿多大的？我找别个身材跟她差不多的人帮忙试了一下，应该可以穿……要不，我也不敢买！”

    “噢——”

    拆开包装一看，是件白底红碎花的短袖衬衣。颜色、样式、还有布料好像……可惜我不识货，又不知道城里姑娘现在都时兴穿啥？再说对服装之类的我根本不懂行，更何况是给女孩子买。

    “让我看看，”躲在爸妈背后的小妹突然钻出来，不由分说抢过我手里的衣服就在身上比划起来：“不怎么好看咧！”

    说实在的，小妹摆弄了老半天，我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只是不好伤及父亲的面子！花多少钱不说，毕竟费了一番心思跑了不少路。

    “应该……还行的吧！”我拿不准雪儿会不会喜欢？委婉地说。

    其实，雪儿虽是个爱漂亮、爱整洁、非常讲究的女孩儿，但生活应当还算简朴，这从平日里的穿着打扮就可以看出来，只是不知道她的欣赏水平会不会跟我们一般见识。

    “不晓得雪看不看得上咧？还有大小也不知道合不合身？兰儿——去把你雪姐叫过来试试。”看来母亲还不知道她家不同意的事，不然也不会这么爽快地吩咐小妹去接。

    “现在？哪晓得她在不在家呀？”我一听赶紧打破，好怕她不来！

    “去看看就晓得了唦，快去！”

    看到小妹撒腿就往雪儿家跑，我心里慌得直打鼓，不由得忧心悄悄地瞟了父亲一眼：要是雪儿能来，我当然求之不得！可自从回家后还是那天中午来过，心里虽想得不行、却又奈何不得。若是雪儿不来的话……该怎么解释呢？

    唉，也不知道她敢不敢来？

    “陈阿姨、孟叔叔——”正担心着，一波甜美清澈的嗓音传来，小妹拥着雪儿出现在门口！

    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把雪儿从家里哄出来的？

    “雪来啦！”看到雪儿这么快过来，母亲比我还要高兴。

    我也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当着家人面又不好意思紧盯着她看，便与雪儿相视一笑：“噢——我妈说……买了件新衣服，想让你、帮忙看一下……”

    不知道雪儿喜不喜欢，我们都没敢说是买给她的。

    “来——雪，你看看，兰儿说不好看、不时髦。”母亲接过我手里的衣服递给她。

    雪儿展开衬衣正反看了看，又仔细摸了摸：“嗯……蛮好看啊，款式、布料都蛮好。”

    “好看啦——”母亲望望喜见于色、闷声不语的父亲，又瞄了瞄站在一旁只顾乐呵的我，最后把眼光落在雪儿脸上，拐弯抹角地想让她试试合不合身：“要不……你穿给我们看看？”

    “……”雪儿显然有些惊讶，犹犹豫豫中不知如何是好？

    “雪姐，你就试试吧！”小妹拉过雪儿，边说边往她身上罩衣服，还摆出一副很不服气的样子：“我爸去汉口刚买的，我就说不流行啦，什么眼光？你来穿，我来看。”

    “恩……”

    不知道雪儿怎么想，我想她应该是悟过来了，要不然也不会那么不自然。当然，她也没法拒绝！只能顺着大家的意思。

    雪儿十分听话地把衣服套在身上，看起来好像还比较合体，只是花色确实一般般。

    “怎么样？”母亲围着她上下左右瞧了又瞧，期待地问。

    “还可以。”雪儿挺认真地答道，然后又很小心地脱下来……

    不过，她在心中究竟怎样评价这件衣裳？我就不得而知啦！反正父母听了她的话，似乎是松了口气。

    “我看人家汉口的女孩儿都抢着买才……”

    “行啦，知道你买的好，快走吧！”见父亲自顾自地又要邀功，母亲赶忙推了他一把，小声对雪儿说：“我们有事要到你张阿姨家去。”

    “我也去找老三。”小妹扮个鬼脸跟着也跑了。

    我理解地望望他们，赶紧关上门……

    雪儿见我脸色骤变，急忙打住！停了好一会儿才又解释道：“你……别误会啊，这不是我的意思，我真的没有其他……想法。你相信我——云！”

    相信？叫我怎么相信？疑虑从心头迅速蔓延，泪水也在眼眶里直打转，我赶忙别过脸去……

    其实我真的很脆弱！听雪儿这么一说，就像受到了天大委屈，不仅眼泪憋不住、疑惑也越来越多……正因为这不是她的意思才可怕！如果她这样处处都听她妈的，我还有什么指望？过段时间她妈还不定又整出个什么鬼板眼来折腾呢！

    “你为我想想，叫我怎么办？”雪儿也感到挺委屈、挺无奈。

    “一件衣服而已！为什么要告诉他们？不要扔掉算了。”我有些苦恼愠怒，但又怕失去理智！毕竟好不容易才来看她一回，只能在内心默默发泄……把头埋得低低的不再开口。

    并不是我有意要为难雪儿，也不是不理解她的处境，我只是怕她动摇，怕她无止境地顺从下去，更怕因此而失去她！我想坚定她的意志，我想坚守自己的阵地，我想把雪儿的爱心与自己的命运牢牢拴在一起，虽然还来不及考虑这种方式可不可取？

    沮丧中的雪儿似乎也感到很茫然、很无助……她不时抬起头来看我一眼，那可怜兮兮的神情让我实在不忍再责备！

    我自知是个心事很重的人，却不知为何会变得如此敏感、如此脆弱、如此地神经质，任何一点与雪儿分手有关的暗示都会让我疑窦丛生、忍无可忍！虽然我性格内向，平时不怎么爱说话，但也不会隐藏情绪，总是自觉不自觉地把心中的不快直接写在脸上。

    这事确让我感到非常闹心！

    尽管雪儿一路都在解释、劝慰和开导，要我相信她、对她有信心，却总是不能令我释怀，不能驱散萦绕在心头的层层阴云……

    我俩的恋情来之不易，彼此的内心也盛满了真爱，可一旦陷入难以扭转的情感逆境，各自那经不起碰撞又没法回避的最柔弱一面，也就只能倚靠聚散依依的别离和漫漫相思的代价来抵御！

    这次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却又弄得如此这般，更让我觉得对不起雪儿！若再留在这里又摆脱不了负面情绪，谁都不会开心的。

    我暗暗拿定主意——明早就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