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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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黑夜!

    回到伏击地点时,秦枭的瞳孔骤然紧缩——伏击地点已经面目全非:

    好几棵粗大的树木,已经横七竖八地翻落在地,有的只余一个光秃秃的树桩,有的则被连根拔起,树根还粘带着新鲜的土屑。所有断木几乎都分布有魔兽的爪痕,利刃切割的划痕,以及不知道是人还是魔兽的血迹。不仅如此,那开阔地还凭空多出七八个深坑,目测其直径超过两丈。三四根断木倒插在里面,其中一个深坑隐隐可见魔兽的残肢碎肉。

    秦枭一把扔下暴狼兽尸体,飞快穿过遍地狼藉,才得以见到狩猎队员,可眼前的景象让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八名衣衫破碎、遍体鳞伤的队员躺在地上,其中包括六个人,两具尸体。

    六人无一不是气若游丝,有三个人身边还摆放着,应该是属于他们自己的断肢——两条断腿和一条没有手掌的断臂。一具尸体的头颅已经不知所踪,身上遍布密密麻麻的撕咬痕,秦枭甚至无法辨认出这是哪位队员。另一具尸体的喉咙被洞穿,两个二指粗的大孔,黑洞洞的,触目惊心!

    秦枭呆愣在原地,整个人如遭雷击,大脑一片空白,彻骨寒意让身体微微颤抖,如同坠入冰窖。他试图平静下来,但心间传来的绞痛越来越强烈,此时此刻,秦枭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心如刀绞。

    剩下的二十个血人都瘫坐在地,背靠着树木发呆,有人神情惨然,隐约可见泪痕。有人神情麻木,眼神空洞,眼里没有一丝光亮。只是多注视了他们两眼,浓重的血腥味便扑鼻而来。

    秦枭找到自己的父亲时,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模糊的双眼几乎看不清自己父亲那魁梧健硕的身影。秦世赤裸着上身,背后自右肩往下,三道血肉模糊的抓痕深达半指,足足有两尺长!原有的皮肉不翼而飞,宛若一张扭曲的笑脸,正发出瘆人的笑容。狰狞的伤口只是草草处理了一下,此时还有血滴沿着后背滴落,砸得落叶微微颤动。

    “爹……你的……你的伤……我……”

    秦枭用手背擦试着不停滚落的眼泪,双唇颤抖,声音断断续续,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走吧。”

    回程的路上,整支队伍默不作声,死气沉沉。但破碎又沉闷的脚步声表明,这二十多几道身影并非幽灵。

    路至半途,一道闪电撕裂黑暗,带来了短暂的光亮。紧接着,倾盆大雨劈头盖脸地倒灌下来。

    除了六个重伤员和那两具尸体,其余所有人都在冒雨前进。秦枭走在最后,看着这支熟悉又陌生的队伍,他一时竟分不清,脸上流淌着的究竟是雨水还是泪水。

    秦枭孤身追击不久后,头狼竟也激活了狂暴血脉,这并非人力所能掌控的状况。狂暴的头狼宁愿硬扛秦世两部武技,也要将各个包围圈全部粉碎。

    尽管秦世拼死阻拦,但他一个人已经完全压制不住速度、力量,爆发力都暴涨一大截的头狼,尤其是它的疼痛感也在极剧下降。

    在头狼癫狂的那一刻,秦世就已经声嘶力竭地大喊,让队员迅速撤退。但毫无准备之间,二十多个人又岂能悉数撤离。场面瞬间失控。原本水泼不进的包围圈,在头狼面前简直如同薄纸一般不堪一击。一个个包围圈接连崩溃,一头头暴狼兽轻松脱困,猎人与猎物的身份已经完全逆转。队员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惨叫、狼嚎、咒骂、痛哭,呻吟……各种声音混杂,交织成一片惨状。

    冒着爆体而亡的风险,双目血红的秦世将速度激发到极致,这才将损失降到最低——八个亲如手足的兄弟倒在眼前。他以一己之力,阻断了死神前进的脚步。

    回到铭城,已是戌时。

    众人兵分两路,一部分人处理猎物尸体,令一部分将重伤员护送回家。或许是因为亲人选择了这份职业,家里人或多或少都早早有过一定的心理准备,又或许是身边也发生过类似的不幸,几户人家尽管神色悲痛,但至少还能保持冷静,并未有什么歇斯底里的举动。

    秦世向每户人家低头鞠躬致歉,并留下两万金币,这是秦世小队的规矩。队员一旦在狩猎过程中,身负重伤,或者无法承担疗伤费用,养伤的一切费用则由队长一力承担。如果落下残疾无法治愈,秦世也会尽全力,保证每位伤员和其家人余生无忧。

    即便没人怪罪身为队长的秦世,甚至还有老人从儿子的口中得知,是队长不惜冒死相救后,竟泪流满面要给秦世下跪谢恩。

    这让本就懊悔自责的秦世情何以堪,他手忙脚乱地扶住老人,表达了自己的歉意,并不顾对方阻拦,强留下两万抚恤后才告辞离去。

    至于两名阵亡的队员,一个是年过四十的单身汉子,无牵无挂。他那具无头尸体已被安葬在城外。他曾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万一日后我要是不幸丢掉小命,倒是能给老秦省下不少钱。”哪成想竟一语成箴。

    两万金币确实是一笔大数目。以铭城的消费水平,一户普通的三口之家,若不计修炼的投入,只是衣食住行,满打满算每年开销也就一百金币左右。两万金币的抚恤金已经是令人咋舌的大数目了。而且这还是秦世自掏腰包,整个铭城也就狩魔有如此规矩。

    另一个阵亡的队员叫陈庆,一个三十出头的年轻汉子。当秦世提出将尸体送回去的时候,秦枭留意到父亲的拳头微微握拢,手臂上的青筋清晰可辨。本就沉闷的气氛,在此刻也变得更为压抑。有人神色惨然,不愿前去,但终究还是被其他人强拉着一同前往。

    陈庆的家是一座精致古朴的宅子,众人来到时,大门正敞开着,庭院栽种着不少花花草草,即便夜晚光线昏暗,也能隐约看出花草的绚丽缤纷。大厅亮着暖黄的灯,隐隐还传出小女孩银铃般的嬉笑声,清脆悦耳。

    小女孩的声音仿佛带有某种魔力,众人神色复杂,不约而同收住脚,再没人往前迈出一步。秦世闭起眼睛深吸一口气后,又等了几个呼吸,这才挪动脚步,向大厅走去。鬼使神差的,秦枭也跟了上去。

    “小欢,你先自己玩,娘亲去把饭菜热一热,等爹回来我们再一起吃饭。”

    就在两人刚刚走到大厅门前,一道声音传了出来,柔美中带着些许微嗔。人声入耳,秦枭鼻子猛然一酸,险些就要落泪。秦世的身形晃了晃,急忙一把抓住旁边的门框,这才稳住身形。秦枭留意到,门框被捏出五道指痕,清晰可辨。

    轻柔的脚步声响起,陈庆的妻子出现在门口,手里还托着两个碗,可能是因为早已冷透,秦枭并没有闻到饭菜的香味。

    “咦?是秦大哥和小枭啊,你们吃饭了没有?要不要一起吃饭?对了,陈庆他还没回来吗?”

    “妹子……”

    “……”

    “乓乓!”短暂的安静过后,就是两声清脆的声响。

    “咚咚咚…”

    或许是被门口的声响吸引,小幸欢飞快跑向门口。因为娘亲背对着她,所以他没发现娘亲的异常,倒是门口外面的两个人,让小女孩一愣。

    “呀,秦伯伯,秦枭哥哥。”

    看着这个只有四五岁大的小女孩,粉粉嫩嫩的小脸,带着和往日一样浓的笑意,两个羊角辫也和往日一模一样。

    一切都和往日那么相似,但又确实和往日不同了。

    秦枭再也强撑不住,一把瘫坐在地嚎啕大哭。这把小幸欢吓了一跳,小女孩赶忙跑上前去抱住秦枭。

    “秦枭哥哥你怎么哭了,不哭不哭,小欢唱歌给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