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太妃回到平王府的时候天色已经尽黑了，不等换下外出的衣物，她便兴冲冲地往谢珈住的怡蘅院行去。

    谢珈今日倒是难得地早归，此间用过了晚饭正坐在花厅里喝茶，旁边坐着几个吹弹之人，似乎正在唱评书。

    葛太妃一进来便命这些伶人退了出去，将白日的事说与了谢珈，让他明日觑空进宫将娶妻之事报予庆禧帝。

    谢珈以食指顶住额角，看向自己风韵犹存的母妃，比起母亲的欣喜雀跃，他面上的表情简直称得上冷然：“怎么今日太后竟这般好说话了，倒让人意外。”

    葛太妃浑然不觉儿子不冷不热的情绪，说话十分轻快：“横竖事情是成了大半，想来是太后念及你与陛下的兄弟情面，不好过于专断罢，早知如此我应该早些将话挑明的。”

    谢珈听了这话才微微一笑：“本来求娶表妹这事就没什么难处，只是我得了消息，眼下望月关似乎战事焦灼，我军将士损失颇大，此时与皇兄提及此事恐怕不太妥当。”

    “什么，有这事？那倒确实不是很好的时机，”葛太妃后宅妇人，对身边的家国大事尚且不甚敏感，更别说千里之外交通不便的边关战事情况。

    “无妨，依我看，此战应该不会落败，此时天寒地冻，蛮族向来以劫掠他族抵御天灾，今年既然未能得逞，想来最迟一个月后，那蛮族大军就撑不住了，待边关情况缓解，再将此事与皇兄提起也来得及。”谢珈从铺了金丝绒垫的靠椅中站起来，走到葛太妃面前：“劳累母亲了，为儿子的事跑了这么多趟。”

    “好端端的怎么说起了这些外道话？”葛太妃拉住儿子纤长而微凉的手，感觉到谢珈似乎与从前有些不一样了：“你我母子相依为命，母亲做这些不是分内之事吗？再说你分明也十分中意清懋那孩子，母亲当然不希望你错过了好姻缘。”

    “儿子当然中意表妹，”谢珈微微泛着青色的脸上扬起一抹微笑，整个人总算有了些暖意：“我只是太感谢母妃总是将我放在最重要的位置，才忍不住说这些话。”

    葛太妃将谢珈的外袍理了理，笑得十分温柔：“我的孩儿，真的是长大了，我总算是等到了这一天，想想很快就能看到你过上成婚生子，夫妇相得，美满幸福的日子，母妃就开心的不得了。”

    “母妃开心，儿子也就开心。”

    谢珈任由葛太妃摩挲爱抚着自己，眼睛看向已是暮色四合的院子，北下的寒风吹动着院子里的名贵花木，树叶子飘飘洒洒地掉落了一地，在摇曳的烛光中，渐渐有细白的小雪粒时隐时现，上京的第一场雪，终于来了。

    今日无朝，各部堂官均不用面圣，只需在政事殿各自所属的部堂内将公事处理完毕就可以自行回家安置了。

    右相与兵部尚书等几位高官正在政事殿内室议事，葛明礼这等闲散小官自然没有什么可做之事。

    将桌案上的公文一一处理完毕交予书吏，使人分送到各自该去的地方后，葛明礼换下官服，披好了氅衣，往政事殿偏殿行去。

    葛明礼绕着回廊一路行来，略略欣赏了一番庭中雪景，感觉人轻松了不少，等他带着几分寒意踏进偏殿时，张渚正头也不抬地伏案办公。

    比起只需负责接收礼部公文的葛明礼，张渚手上过的案件就要紧急得多，也难为他博闻强识，精力过人，总是处理的井井有条，从无疏漏。

    眼下已近午时，外头的雪虽然积了一层，倒也没有再接着下，葛明礼准备邀张渚前去用饭。

    张渚从足音已是知道葛明礼进来了，他微抬起头，将折子合上放在了一旁，那里已经堆了一尺高左右的两摞。

    “这么一早上你就批了这么多？”葛明礼扫了一眼那些折子，面上带了些同情：“这些州府同仁也真是够闲的，成日里进些鸡毛蒜皮的折子，偏偏又标了红，累得你天天都得看这么些。”

    “我这里不过是一小部分散件罢了，还是右相大人总理万事辛苦些，”张渚起身走到桌案外头，与葛明礼面对面站在了一处：“今日公事已了了，贤兄来寻我可是有事？”

    “无事我就不能来找你了？”葛明礼指了指门外：“今日这雪景看着实在美得很，想邀你一道去望江亭赏一赏。”

    张渚将一袭鸦青色披风穿好，同意了葛明礼的邀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