臻凤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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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7、黄力亨案

    西苁街在安南城的西北方,是平民聚居的地方。

    虽然街道狭窄,也比不过其他区域的房屋恢弘大气,但是这里却是整个安南城最为生机勃勃的地方。

    今日正是圩日,黄昏已至,伴随着炊烟袅袅,这西苁街依旧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案发的黄家,在西苁街末端的分叉小巷尾端。

    户主叫黄仁,是个常年在外行商的商户。

    家中只留下成年的儿子和妻子并一个老妈子。

    今日这死者,就是这老妈子。

    如果是大户人家,手上捏着老妈子的卖身契,告个刁奴逆主,大不了罚几个钱,这事就了了。

    只是这黄家请来的老妈子,却只是他们的帮佣,并没有卖身,而且因为青天白日,闹得动静极大,这才惊动了大理寺。

    甄享婉坐着马车,外面的吆喝声,喧哗声不绝于耳。

    她内心居然生出了一阵阵的激动不已。

    黄大哥曾说过,他自小在大家庭长大,兄弟姐妹众多,极其热闹。

    如今想来,如果他是在闹市里长大,这个说法就说得通了。

    只是黄姓是安南城的大姓……

    想到这里,甄享婉对着莫道风道:“莫叔,走快点。”

    知桃不解,大人今日怎么如此沉不住气。

    窗边传来上官敏的声音:“大人,这闹市人多,马车多有不便,卑职先行一步,过去现场看看。”

    甄享婉略一思索,如此也好,他先行一步,起码能看住黄大哥不让他再重蹈逃亡的老路。

    便道:“也好,路上小心。”

    上官敏微微一笑,催马前行。

    甄享婉到达的时候,上官敏已经把不相干的人清走,只留了案发当场的目击证人和周围的邻居,皆是规规矩矩地站立一旁,等候大人审问。

    “大人,死者毛氏今年五十三岁,家住南坛县,丈夫早逝,有两个儿子,卑职已经派人去寻她儿子了。”

    “案发在今天早上,黄氏妻子指认杀人者是黄仁的儿子黄力亨。”

    听到这里,甄享婉的脚步微微一顿,回头看一眼上官敏。

    接触到她的目光,上官敏也抬起头,解释道:“黄力亨的生母三年前已经去了,这陈氏是黄仁的继室。”

    甄享婉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黄力亨今年十八,是北丰卫所的一名统兵。

    吃住多在卫所,昨日正好沐休,所以才回来。

    今日一早,住在隔壁的朱李氏来给陈氏送昨日浣洗的衣服,刚走到门前,就听到屋内有争吵的声音,想着人家可能家中有事,转身离去,想着等等再来。

    刚走两步,就听到陈氏惨叫的声音。

    李氏大惊,想到这黄家男人都出外,只有一个美貌的陈氏和一个年老的毛氏,自己又多承她们关照,当即回去叫上自己的男人朱强,一同前去敲门。

    谁料听到敲门声,房门打开,陈氏衣衫不整地冲了出来,满脸泪痕地大哭道:“朱家姐姐救我。”

    朱强一听,以为进了歹人,冲进去一看,只见黄力亨同样衣衫不整地坐在地上。

    继子轻薄继母,已经十分大逆不道了,而接下来,让更多人吃惊的是,陈氏大哭,说黄力亨杀了毛嬷嬷,还企图对自己再行那不轨之事。

    这条叫三洞巷的民居小巷,住得皆是这街上的小商小贩,比邻而居,房屋紧密。

    黄家这么大的动静,很快就引来热心邻居,大家把试图逃跑的黄力亨绑了,按着陈氏的说法,果然从黄力亨的床底下找到已经死透了的毛氏。

    前因就是如此,甄享婉细细看了一眼房门,这才道:“进去看看。”

    这是一间普通四合院,如今院子里正摆放着毛嬷嬷的尸体,只用一张草席盖着,黄力亨被五花大绑地放在院子的枣树下,只听正房里传出一阵阵女人的哭声,夹杂着低声的劝慰。

    甄享婉向着黄力亨走过去,他身上的衣裳破了,脸上还有几处淤青,想是众人捆绑的时候留下的痕迹。

    虽然满脸的颓废,脸上还有新长出来是须根,但是和自己记忆中那个风霜满面的汉子还是有点差别。

    想想时间,左不过是七八年的光景,也不知他这中间吃了多少苦。

    感觉到有人走过来,黄力亨抬头看去,却见一名作男装打扮的女子,正站在自己面前,看向自己的目光依稀带了点水汽。

    他昨夜喝了一晚上的酒,如今头都是晕的,浑身使不得劲,只觉得有千万苍蝇在自己耳边嗡嗡嗡地闹个不停。

    如今看到这女子,他感觉更晕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待甄享婉发问,上官敏在一旁道:“大人,可要问话?陈氏正在房中,仵作也在候着。”

    甄享婉看一眼黄力亨,他身上残留着浓重的酒味,神色萎靡,确实不是问话的最佳时机。

    走到那尸体前方,一旁的李钟朗马上劝到:“恐惊扰大人。”

    甄享婉淡声道:“打开。”

    推勘拗不过,只得把那席子翻开,只见那尸首脸色苍白,浑身挺直,半边脑袋都已经凹了进去,可见是被硬物所击。

    周围的邻里汉子,许多人都忍不住扭过头去,不忍直视。

    上官敏偷偷地去看甄享婉,只见她毫无惧色,只细细地查看,如果不是知桃拉着,只怕她还要蹲下去细看。

    “仵作,她是什么时候死的?”

    仵作忙道:“回大人,死亡时间应是昨日二更时分。”

    “行凶之物可找到?”

    衙差指着一个巨大的铁锤道:“大人,陈氏指认疑凶用此物行凶。”

    甄享婉看过去,那物体正静靠在墙根,倒不像一个女子能提得起来的。

    正想再问,门外传来笑骂声:“怎么,你们大理寺少卿进得,我刑部令史就进不得吗?”

    这声音无比熟悉,知桃忍不住悄悄地翻了个白眼,又来了,这刑部有那么闲吗?

    接受到甄享婉的目光,知桃敛神正色,快步去解决门前的纷争。

    覃鹄很快进来,对着甄享婉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目光触及一旁的上官敏,真诚实意的笑脸马上换上似笑非笑的玩味表情。

    “覃大人,好巧啊。”

    “怎么,这天下的案件都只能你甄大人破,我覃鹄就看不得了?”

    他跺过去,蹲下身子,轻轻掀开地上的席子看了一眼。

    忍不住眉头微锁。

    这样的案子,童鹏飞也让甄享婉来,他是不是疯了。

    脸上那半点笑容都再也挂不住,只站起来对着那毫不在意的女子道:“甄大人果然女中豪杰,这样的场面也面不改色。”

    甄享婉微微一笑,并不与他过多争执。

    覃鹄更是觉得气恼,冷声道:“难道整个大理寺都找不出一个男子来了?他们倒是不嫌丢人,但是我只怕世人以为我大楚竟然找不出一个有用男儿来,非让一个女子来担这担子。”

    知桃听了心中不喜,这是说自己大人没用吗?

    这覃鹄果然是一心来寻衅的。

    甄享婉还未说话,一旁的上官敏已经道:“覃大人此言差矣,无论是男子还是女子,只要是能为百姓谋福,又何须拘泥性别之差?”

    甄享婉忍不住心中莞尔,这上官敏虽然可恶,但是他确实从来没有看不起女子。

    覃鹄把目光转向上官敏,只见少年依旧一身白衣,微微拱手作揖,但是那脊背却挺得笔直,和同样一身白衣的甄享婉站在一起,倒是同样的气度芳华,出尘轻灵。

    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呵,甄大人这位下属倒是会说话,难怪那么快就从一个讼师登堂入室,进入大理寺任职。”说完轻轻靠前一步,在甄享婉的耳边道:“只是不知道他的曲儿唱得有没有玉芙蓉好。”

    甄享婉心中叹气,覃鹄你日后好歹是名震天下的大英雄,守一方水土,护满城百姓,为何现在行事如此幼稚。

    不过看在他忠君爱国的份上,甄享婉决定再次不和他计较。

    只微微向后一步道:“覃大人,如果你想相帮,我们十分欢迎。只是这案子大理寺已经接下,还望大人分得清主次。”

    覃鹄感觉到甄享婉的冷淡,心中不喜,冷哼一声,但是依旧不肯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