臻凤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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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4、狐假虎威

    安姑姑回到主宅,甄享婉已经换好衣服,正坐在临窗的书桌上翻阅着暗卫收集来的情报。

    灯光映照在她那灿若桃花的脸上,散发出如珠如玉般柔和明亮的光泽,让安姑姑这个从小看着她长大的人都看呆了。

    一旁的丫头正在摆桌子,手上捧着各色菜肴鱼贯而入。

    明明人手纷杂,但是却行动有素,没发出半点声响。

    如果让人看了这一幕,必然会吃惊,小小一个民宅,养了这么一群奴仆丫鬟就算了,关键是这御下的手段,却比许多大家贵族都要高明。

    甄享婉看完手上的情报,把纸条丢在面前的搪瓷香炉上,用一根银簪轻轻地挑着,直到那纸条化成白白的灰烬,才开口道:“回去了?”

    安姑姑低声道:“是。”

    默了半刻,见主子没有追问自己擅作主张和许茂说的话,才悄悄松了口气。

    向前几步,从一旁的矮几上捧起一个锦盒,递过去道:“这是家里传来的消息。”

    甄享婉并不看,轻轻挥手道:“既然我已经出来,家里的事就不管了,送回去吧。”

    安姑姑轻轻答道:“是。”

    房中又陷入沉默,只有那袅袅升起的青烟,带着极淡的香气。

    安姑姑越发看不懂自己的主子,她素来对家中之事看得极重。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连她们这些日夜伺候的人,都以为她就算没有登顶之心,但是分庭抗礼之势已经形成,这家中大概要形成的是前所未有的局势。

    谁料从去年入秋开始,她倒像突然转性了一般,不仅要搬出来,还把自己苦心经营多年的势力分了出去,实在是让人捉摸不透。

    不过对于这个少年主子,安姑姑素来是看不透的。

    到底从何时开始,这个粉雕玉琢的姑娘,身上就突然聚集了无法忽视的威严和沉稳,她已经记不清了。

    每一天都只能越发谨慎小心地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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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夫已经敲过三更的梆子,就算是整个东楚最繁华的安南城都已经进入了沉睡。

    但是大理寺,却灯火通明。

    包括大理寺卿董鹏飞在内的一众官员,都凝神屏息,脸色凝重地听着跪在地上的推勘陈恒赞禀报案件。

    陈恒赞刚从距离安南城百里之外的北丰县回来,一路换了三匹快马,才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城。

    连口水都顾不得喝。

    只是如今恐惧大于身体的饥饿疲倦,只跪伏在地,瑟瑟发抖。

    因为他知道,如果这件事闹不好,掉脑袋都是小事,最怕就是祸及妻儿。

    听完他的汇报,童鹏飞本就沟壑纵横的脸上,更是拧得快要渗出水来。

    一旁的御史台御吏兼大理寺参议张牟忍不住开口道:“那徐家黄氏,确定已经自裁了?”

    虽然不是自己的直属上司,平日里陈恒赞是连话都不愿与他多说一句的,但是此刻却如同捉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忙不迭声地道:“正是,我出来的时候,她的尸首还摆放在徐家祠堂。徐家族老正准备联名血书上奏……”

    觉察道童鹏飞的目光,陈恒赞的声音慢慢地低了下去,最后几乎低不可闻,最后垂下头,不敢看自己大人刀子般的眼神。

    这些御史平常屁事不做,最喜欢就是弹劾弹劾,其实他们知道个屁,哪里懂得他们这些做实事的官员的难处。

    偏偏今日事有凑巧,童鹏飞下衙之后带着自己的老母亲去迎香楼用膳,刚好遇上与同僚在此处用膳的张牟。

    而且两人刚好就在隔壁房间。

    而那赶来寻自己的陈恒赞动静又实在太大了点,惊动了一旁的张牟。

    这些御吏的鼻子,比猎狗还要灵敏,二话不说,直接就跟着回到大理寺了。

    他们知道得越多,那折子就写得越兴起。

    想到这里,童鹏飞感到一阵头痛。

    还有半年,他在这大理寺就任期满五载了,按道理就会调任。

    他已四十有五,如果不出差错,等到致仕的时候,好歹能混个四品京官。

    这五年虽然不能说早朝晏罢,但是也是勤勉奉公,实在不愿在这调任的档口,受到不必要的弹劾。

    心中再次叹息,选择队伍很重要,这猪一样的队友早就应该清理出去。

    感觉到两人的眉眼官司,张牟笑眯眯地转头对着童鹏飞道:“童大人,您说我这折子,该如何写啊?”

    这张牟虽然是个七品言官,但是手中却捏着杀人不见血的武器,而且如今自己把刀子递到了人家面前。

    童鹏飞不得不捏着鼻子软声说道:“张参议,你我同在大理寺共职已有三载,童某的为人难道你还不了解?还请宽恕几天,童某必然给你一个交代。”

    张牟静静看了童鹏飞一会儿,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只笑道:“如此张某先告辞了。”

    说完整整衣领,大步走出衙门。

    只是坐上马车,却向着家的反方向走了。

    张牟走后,这大理寺的气氛明显要放松那么一丝,周金华率先开口道:“童大人,要不让属下跑一趟?”

    一旁的知杂贺知秋马上劝道:“周大人,这陈推勘之前递上来的判状,是您亲批的。”

    这是提示他必须要避嫌了,如果他亲自去了北丰县,只怕会引起愤怒的徐家人的围堵。

    周金华一时语塞,口气不善地问:“不然要如何?难道要童大人亲自去?”

    贺知秋斟酌着开口:“按例,如果出现这种情形,暂时不需要移司别勘,但是要另择主审,右少卿……”

    没等他说完,周金华几乎跳起来道:“胡说八道,那女子是什么来历,我们都知道,谁敢劳烦她去做这事。”

    一把轻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为何不可?”

    紧接着,一个穿着月白长衫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正是他们口中的“那个女子”——甄享婉。

    当众捉住了别人说自己的坏话,本来就十分尴尬,但是甄享婉的脸上却半点不显。

    小小年纪,气度极好。

    走到童鹏飞面前作揖道:“童大人,甄某自请重审此案。”

    童鹏飞拱手还礼,口中道:“甄大人,此事关联甚广,你初来大理寺,只怕力有不递。”

    甄享婉微微一笑,开口道:“童大人此言差矣,此案只怕还必须由我来办理才是最合适。”

    一旁的周金华心中冷笑,连案件的情况都不知道,还说必须由她办理,也不怕笑掉别人的大牙。

    甄享婉轻笑道:“诸位莫急,请听甄某一言。”

    “徐广盛一案,关联甚广,除了已死了的黄氏,他家中尚有一位老太太李氏以及一名未出阁的妹子,要想劝住徐家人上书,那必然要从李氏入手,请问这大理寺中,还有哪位比我更合适?”

    “再且,在这案中涉及另一位尚未出阁的姑娘徐贵妹,请问,谁比我更便于和她沟通?”

    此言一出,众人心中一惊,马上又赞叹不已。

    惊的是,这甄享婉刚刚明明不在此处,为何她未发一问,却已经对此案了如指掌?

    童鹏飞眉头微皱,显然是认真思考其中的问题。

    甄享婉再给了他一注猛的:“童大人,刚刚属下过来之时,看到张参议的马车,向着城东去了。”

    此言一出,童鹏飞浑身一机灵,这混蛋果然不能信。

    要知道,张牟住在城西,但是他经常往城东跑,因为那里住着他的老师——内阁大学士赵西照。

    而赵西照如今正和沈怀德争内阁首辅之位,不巧的是,这沈怀德正是童鹏飞的老乡。

    本只求自己无过,没想到却可能坑了自己的老乡,这罪名可担当不起。

    但是这又和你甄享婉有什么联系。

    感觉到童鹏飞的目光,甄享婉微微一笑,道:“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也许让甄某接管此案,风波会小一点。”

    此话一出,别说童鹏飞,就连最是见多识广的老知杂贺知秋都感到老脸一红,这姑娘走后门走出境界了,不以为耻,反而为荣了。

    甄享婉倒是一派释然,既然担了这名声,不用白不用,就让我把这狐假虎威的大旗摇得更为虎虎生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