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

    森林里的气息到底比起城市里要好了太多，天地纯澈，空气清新纯净得不沾染丝毫欲望。

    原始山脉的地震幅散带的一座小山上，一头雏鸟机警地钻出洞穴，四处翻找着幼虫。

    食饱之后，它看向天空。太阳此时正好从远方的山头上升起，绽放着灿而不烈的温暖。

    白羽静静看了一会儿日出，然后便控制着身躯，尝试着不断伸展着稚嫩的翅膀和鸟爪。动作摇摇晃晃，而且看起来扭曲古怪。

    他前世是出身大夏帝国贫民阶层的普通人，把他拉扯大的祖父也只是个普通的守山老头。

    因此他虽然也曾听说过在大夏被称为武者的强者，但那都是贵族世家以及武道门派才有资格获取的知识和资源，跟贫民世界相距甚远。

    在当下他能够找到的适合的锻炼方法，便是一遍遍认真地练习体操。

    这一套体操术是大夏开国皇帝改良武道和军阵战技后，特许向平民百姓开放的删改版本。

    寻常寒门子弟自是没有途径和资源修行古武，体操术也并不能提高搏杀能力。但这套体操毕竟是武道大家从诸多武道搏杀术中简化而来，立意深远。

    摇摇头打断脑海里的模糊回忆，白羽努力地舒活伸展着身体。稚嫩的翅膀和鸟足歪歪扭扭的伸来伸去，像喝醉了酒一样。

    人类的身躯和鸟类自然不同。有些人类的动作鸟类根本做不出来，同时也有人类始终无法做出的动作，鸟类却是轻而易举。

    传说大夏帝国古武发端，就是先贤从飞禽走兽的行止间领悟到的身法。因此得悟天理反哺自身，从而创出了武道。

    一点点删繁就简，白羽根据稚嫩身躯的适应能力，逐渐做出调整。

    慢慢地，这套经过不断改变的新体操，或者说他粗糙自创的禽鸟术，自身在施展起来后，越发流畅自如。

    跟之前那照搬体操术原型那佶屈聱牙的古怪动作相比，已显得颇为不同。

    说起打熬筋骨，他隐约记得前世一位老医生讲过，人体最健康的锻炼方式并非依靠各种各样复杂的器械，或者服用刺激肌肉与脏腑的药材。

    而是直接根据自己的身体，依靠重力，一点点淬炼身体，一点点熟悉自身的身体，熟悉自己的发力和极限。

    再辅以充沛的营养，逐渐养蕴气血。最重要的是贵在坚持，以及专心致志。

    专心，是淬炼精神的钥匙。

    换句话说，你的注意力在哪里，你的神明就在哪里！

    所以对普通人来说，即使是俯卧撑，仰卧起坐，跑步，体操等等这些看似寻常普通的锻炼方式，只要不过度透支身体，合理规划，已经足以将身体的灵活性和健康程度推高到一个很高的程度。

    恰好，认真，是白羽前世和今生都不缺少的品质。

    正是记得这个简单理念，所以白羽在摸索着用粗浅的禽鸟术锻炼自身时，极为认真用心。

    这样的锻炼不但能增强体魄，提升灵活性，更重要的是能够由外及内，一点点淬炼自身的内脏和精神。

    内脏越强大，便代表着吞食猎物后消化吸收，以及排出毒素的能力越强。由内而外体现的便是，体魄更加强壮，气血更加充沛，精力更加旺盛。

    要想以雏鸟之身在原始森林中存活下来，就得尽量减短成长到足以自保之前的时间。

    休息半个时辰后，白羽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后，再度用自己改良后的粗糙禽鸟术一遍遍练习起来。

    锻炼，觅食。锻炼，觅食。就是这头幼禽每日除了休息外唯二做的事．

    从自己的喙形和体态来看，他能进一步确定的是，自己是一只位于食物链中层的食肉鹰种。

    这实在是一件很值得庆幸的事！

    因为大部分食肉鸟类的身体素质，寿命与存活能力在丛林中比起素食的鸟类都要强上不少。

    幼鹰虽然生存能力微弱，不过其骨骼与经络塑性很好。幼生的时候一遍遍以这温和不伤身的体操术淬炼身体，也是最好的时机。

    这里看似平和的生机环境中，初来乍到的他已经见识了好几次或大或小的猎杀。野兽之间的厮杀在城池中很难得见，不过在这里就像吃饭喝水一般平常。

    不知不觉，重生成为雏鹰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野兽的幼生期都比较短，幼鹰的体型变化得很快。明显变长了不少的杂色羽毛覆盖了身躯，这让他愈发适应这里清寒的气候。

    跟一个月前那羸弱惊悸的气质相比，眼下雏鸟的精气神无疑要强壮了许多。或许是有着充足的食物补充的原因，连他每一次间歇性的头痛都缓解了不少。

    这更让白羽动力十足，不断坚持打熬筋骨，以期尽快减轻那发作时恨不得将大脑凿开的剧痛。

    “呼哧呼哧！”

    “今天就到这里了。锻炼过度会损伤骨骼和肌肉，反而对身体有害。”

    白羽缓缓停下苦练的进度，忍住了立即去饮水的冲动。

    或许在前世还是人类的时候，不必过于在意这些细节。不过现在任何一个粗心的举措都有可能对身躯造成伤害，最后倒在某一次逃亡和厮杀途中。

    克制，是野兽生存必备的美德。

    此时是凌晨时分，此时天光渐亮，广袤无边的森林逐渐明朗起来。

    眼看着太阳一点点爬升，越过了那棵远处山丘上巨大冷杉的树冠。

    在洞口探头探脑观察一阵后，一头幼鹰熟门熟路地跳到洞穴四五米开外的位置寻找早晨的食物。

    这一大片非常丰盛的草丛看起来都很鲜嫩，草茎也带着一股脆生生的甘甜。入口生津，味道酸甜中又带着回甘，可以当餐后的水果。

    不断蹦跳寻找间，清晨的露水打湿了腹部和背部的羽毛。

    “叽叽，叽叽。”一只风日里长养得肥肥的蚂蚱跳到这里，开始一天的捕食。它几乎足有成年人食指般茁壮。

    就在那只蚂蚱飞跳的一瞬间，草丛背后一只嫩黄色的鸟嘴准确地衔住了兀自拼命嘈鸣挣扎的它。蚂蚱疯狂嘈鸣挣扎，但那嫩黄色的鸟嘴仿佛是有力的钳子，将它死死夹稳。

    干净利落地捕捉到警惕的蚂蚱并不容易。

    白羽在一开始尝试捕捉这些机动能力很强的昆虫时，前后加起来失误了数十次，几乎将昆虫啄得血肉模糊才勉强接近成功。

    人类意识总是让他不由自主的伸着翅膀去试图抓取这些昆虫，稍不注意便滚地葫芦一般手忙脚乱。

    便是如此，蚂蚱的奋力挣扎也让他感觉腮帮子生疼。

    “要是投生到一头狮子老虎身上该有多好。哪怕是野狼狐狸身上也好啊。”

    白羽一边鸟喙和鹰爪并用，费力撕扯吞咽着奄奄一息的蚂蚱，一边自言自语。这种没法用手进食的方式让他一时间难以习惯。

    而且没有前肢，很多从小熟悉的小陷阱也没法制作出来。

    满足地咽下美味的蚂蚱后，白羽望着自己洞穴外这一大片丰美草丛半是欣喜半是凝重。

    这处洞穴的地理位置很好，向阳且水源充沛，肥嫩的草丛一直都是这些虫子们肆虐的乐园。正好此刻正是春天时节，昆虫正好丰沛且长养得很是强壮。

    每日要觅食的话只需要将方圆五米内扫荡一遍，就能捕获到足够的虫子。不过在超过百米的低矮荆棘丛之后，隐约有蛇踪出没的痕迹，似乎还有狐狸的行踪。

    因此那边也是白羽划定的在有自保的能力之前，绝不能涉足的危险区。

    在危险的丛林里，拥有人类的智慧和危机意识，是他目前唯一的依仗。

    但这依旧不保险，因为随着雌鹰消失的时间增加，周围迟早会有觅食者将范围扩大到这里来。

    大自然是个合格的老师，教给白羽的东西越来越多。在夜晚，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在安全舒适的被窝里可以没有顾忌地睡到天明。

    深夜不光黑暗冰冷，洞穴外偶尔的惨叫更是令人心底发寒。所以必须保证一丁点的响动都能让自己瞬间惊醒，不能睡死。

    他正在快速蜕变为一头合格的幼生野兽。

    就这样，白羽按照制定的锻炼计划坚持进行。几乎每隔几天，脱胎于体操术的粗陋禽鸟术都会发生一点变化。

    从凌晨醒来到夜晚休憩，除了觅食外他也没有其他的事情能做，所以其余时间几乎都呆在洞穴里一点点淬炼打熬着幼小的身体。

    也许是他从小就跟着祖父一遍遍巡视大山的经历，白羽并不畏惧独处。

    正是如此，外人视为被囚禁一般的痛苦孤独，他也颇能适应，还能一步步按照规划有条不紊。

    时间匆匆流逝。一眨眼，两个月过去了。

    这头年幼的岩鹰逐渐挣脱了幼兽的体型。鹰瞳凝视下，羽爪挥舞已经有了一丝雄鹰的影子。他的身体开始渐渐变得灵活矫健，瘦削羸弱的身躯也正逐渐充实丰盈起来。

    但对白羽来说，最大的益处不只是体魄的强大，而是头痛的频率和烈度比起之前越来越轻了。这让他也能回想起更多前生的片段。

    只是让白羽半喜半忧的是，随着气血逐渐茁壮旺盛，他在睡眠中的机警变浅了，睡眠质量在变得越来越好。

    睡眠对生灵的成长必不可少。无论是人类还是野兽，幼禽体魄的成长需要血气滋养，血气的来源便是饮食。

    每一天没有消耗完的血气会在深度睡眠时转化为精气，藏于肾脏五腑，封藏于骨髓里，然后滋补蕴养着四肢百骸。

    不过睡眠质量越来越好，精气神越来越旺盛充盈，随之而来的便是他对夜间的安全越发忧虑。

    巢穴中曾经残留的成年猛禽的气息已经彻底消散。洞穴三十米之外开始出现一些走兽的爪印和疑似蛇道的踪迹。

    一连几天，白羽抛下其他事物在洞穴附近细细寻觅，终于找到了一些叶子宽长的蒿草。

    这种草叶撕开后，会散发出一股辛辣刺鼻的呛人气味。

    他强忍着刺鼻的不适，将这些蒿草从根部撕扯断开，费力拼成一个个粗糙的草环，沿着十米范围挨着挨着铺满。

    洞穴周围也堆了厚厚一垛。

    蛇类通常很厌恶这类似雄黄一般的刺激气味。其实不止是蛇，几乎所有的生物，包括他自己都很讨厌这种刺鼻辛辣的气息。

    因为这些刺鼻的气味会迷惑错乱其他捕食者生物的嗅觉。

    时节已经有些炎热了，越是接近夏日，天气越是变幻莫测。

    这一天天气极为反常，酝酿了大半天后，乌云连陌的天空终于开始下起暴雨。

    这样的暴雨天气，在水蓝星北半球的高纬度地带很少见，尤其是空气几乎长年清冷的巨伯利亚远古森林。

    天空上雷鸣交加！

    狂风卷着岩洞门前的草丛，随后更是被狂暴的大雨狠狠压到了地面上。周围的一垛垛草环更是早早就被大风吹得无影无踪。

    风狂雨骤，连大自然每天上演的猎杀剧目也大多暂停了下来。

    暴雨之下的野兽们头上淋着雨水，一边享受着这难得的休憩和安全，一边又得潜伏爪牙忍耐腹中的饥饿。

    白羽在门口眯缝着眼，轻轻嗅着扑面而来的浓郁水汽，静静望着天际雨幕之上那些卷来卷去的厚重乌云。

    在这样的天气下，他同样也不可避免地挨饿了。

    学会挨饿，也是野兽必修的课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