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目望去，操场上有不少学生。

    这些喜欢晚上锻炼的同学在鬼气爆发的第一时间就糟了殃。

    此时他们全都呆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双目紧闭，额头泛黑。

    如同假人一般。

    鹿辛连续查探了数人。

    强大的灵性感知之下，这些人的生命依旧旺盛。

    他们只是在浓度极高的鬼气侵蚀下暂时丧失意识。

    目前还没有生命危险。

    还好还好。

    鹿辛松了口气，目光看向操场一侧，明德山山顶。

    在他眼中，大量黑雾自山顶蒸腾，每时每刻都在增加这里的鬼气浓度。

    秀美的明德山在这黑雾的衬托下，像极了火山爆发。

    想救下这里的学生，还是要尽快解决源头。

    常人在鬼域中是生存不久的，哪怕厉鬼没有任何动作，他们也会在浓度极高的鬼气侵染下渐渐变成一具尸骸傀儡。

    来到山脚，鹿辛深蹲蓄力，起跳。

    如同武侠小说中侠客施展轻功，但远比轻功暴力。

    远视角看过去，光焰冲天的火炬人以每秒数十米的恐怖速度朝山顶飞窜。

    不过两三个呼吸就来到苍老鬼影所在的楼亭前。

    这样子，是表白墙上描述的那个？

    所以那对情侣说的都是实话？

    那为什么昨天好好的，今天就变成了这样？

    鹿辛看着亭中的鬼影思索。

    那厉鬼来回奔走，步行急促。

    粗布褐衣，长发灰白披散，滚滚黑雾不断从体内蒸腾。

    “其人何在？！！！”

    沧桑的怒吼在山顶回荡，仿佛跨越无尽岁月而来，闻者悲怆。

    此时此刻，鹿辛的恐惧早就被空前旺盛的阳火冲散。

    心里只剩好奇，以及不知从何而来的悲伤。

    “其人……何在？”

    你是在找人？

    鹿辛轻声重复鬼影的话。

    明明他根本没听过眼前厉鬼说的话，不符合现代任何一种方言的发音和句式的话。

    可自己偏偏听得懂，说得出。

    回想一路过来所见。

    声势浩大，却只是封禁了电器。

    鬼气之浓郁，可以轻而易举杀死所有人。

    可他们都活得好好的。

    鬼域壁垒坚不可摧，或许是防止其他人误入？

    所以，你只是在找人，并不想害人吗？

    鹿辛心里的某种成见被动摇。

    鬼，也有善良的？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他向前迈步。

    大半身体进入亭内，阳火逼退鬼雾。

    鬼影好似受了刺激，骤然抬头，浑身颤抖。

    形体都有些不稳固了。

    下一刻，它原地腾空，朝鹿辛飞扑过来。

    灰白散发之后是枯槁干瘦的脸庞，漆黑如墨的眼睛看不出半分情绪。

    厉鬼靠近，甚至压缩了旺盛的阳火！

    好可怕！

    鹿辛下意识抬起胳膊拦住鬼影双手。

    它干瘦的臂膀瞬间沸腾起来。

    明明没有实体，却仿佛能闻到血肉的焦糊味。

    鬼影发出凄厉的惨叫，甚至周身鬼雾都淡了几分。

    瞬间弹飞出去，从半空跌落。

    什么后没做，是他特殊，还是……

    鹿辛目光在自己手臂与鬼影之间来回流转，后知后觉。

    “大王！”

    “王！”

    鬼影挣扎着做出行礼的姿态，语调悲怆。

    鹿辛又听懂了。

    于是不知所起悲伤如海如渊，将他淹没。

    就像看到多年未见的落魄老友，早已物是人非。

    “见过王上！”

    你在找你的王吗？

    可我不是。

    鹿辛有心避开，突然又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恍惚间生生受了鬼影一礼。

    “王师兵卒，奉命，护送此物于王上！”

    鬼影掏出一白色腰牌，双手颤抖捧上。

    一面玉牌？

    不等鹿辛作出反应，玉牌便化作流光径直飞向他。

    然后飘散为光粒，逐渐覆盖他全身。

    当光芒散去。

    一席广袖织云氅，苍青绣风袍，好似将整片苍穹都穿在了身上。

    发髻别簪，青丝飞扬，面容俊美，威仪堂堂。

    恍若天人临凡，神君降世！

    鬼影执念消散，枯槁面容上露出欣慰之色。

    魂体逐渐黯淡，眼看就要消散于天地。

    与此同时，森森鬼雾与鬼域一同散开，天地恢复清明。

    电力通畅，灯光重新亮起。

    夜空之中，群星尤显璀璨。

    “鬼域散了？”

    “有变故，快跟我过去！”

    天宫众人马上反应过来，在林小东的带领下赶往明德山。

    迎面是一个个印堂发黑的学生四散奔逃而来。

    “呼叫支援，封锁场地。”

    “不能让被鬼气浸染的学生离开！”

    林小东快速下达指令。

    ……

    鹿辛再睁眼时，眼前是一处苍茫古老的大地。

    山明水净，天空澄澈，远没有现代那么污浊。

    一群身穿短褐布衣，长发盘髻的年轻小伙围坐在河边，大口吞咽烤肉。

    长戈随意放在各自身后。

    吞咽之余，不时表达对‘王上’的感激。

    一名稍年长一些的汉子率先吃完。

    他大笑着，给这些年轻小辈们讲述王上的威风。

    微风吹拂，青草摇曳。

    年少的小伙子们听闻王上的事迹，目光憧憬。

    鹿辛看向年纪稍长的老卒。

    面容同鬼影有七八分相似。

    这是，厉鬼的记忆？

    鹿辛跟在老卒身侧，看他和一群年轻卒子们吹牛打屁，看他们整装待发，列队前行。

    这里是老卒的记忆，鹿辛是一个无法被观测的旁观者。

    他看到一众士卒持戈站在军队中。

    并肩高歌，紧紧跟随在战车后冲锋。

    据说那位‘王上’就在最前方的战车里，所向无敌。

    可惜他看不到。

    日子一天天过去，老卒参加了无数场战斗。

    当初身边一起听故事的小伙子早就不见。

    队友换了一茬又一茬。

    老卒也不知道战争什么时候能结束。

    上官只告诉他，王上的战争是为了他们所有人。

    是为了他们自己。

    老卒欣然，眼角泛起泪花。

    王上是为了我们而战！

    多么伟大！

    于是老卒挥动长戈更加有力。

    终于有一天，他体力不支，摔倒在战场上。

    等他再爬起来，王上率领的大军已经走远了。

    只剩一地尸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