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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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吃饭

    蔺幽文又跳回那块了石碑之上,放眼望去只见一块块参差不齐的灰色石碑错乱排布,密密麻麻的石碑间零星燃烧着几根蜡烛,整块地方除了远远还有几株大树,其余别的什么都没有。

    她眯了眯眼睛,又低头看着下方依旧散发雾蒙蒙白光的那两根蜡烛,庄越裳似是还没有放弃,烛光依旧拧成绳子,在下面探头探脑。

    她想了想,还是跳下石碑,带着满手的电花,走到司空临身边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虽然他口中一直在帮忙的前辈修为了得,功力很深,甚至可以看出水匪小妹逃跑路径,带着他们两个追到这里,一点不像是会被庄越裳突然发难抓住的样子。但毕竟到现在只有自己放出来的雷电术法确实驱散过这些烛光,而司空临放出的霜花也只不过是让烛光顿了一下,所以以防万一她还是握住了司空临的手,防止有什么情况出现。

    司空临眨了眨眼,看了看她,忽然菀尔一笑,道:“谢谢师姐了。”

    蔺幽文有些别扭地道:“下山的时候就说好互相给对方打掩护,填窟窿,有什么谢的呀。”

    “你们两个是师姐弟吗?”庄越裳的声音却突然从烛光里传出,“是吗?”

    蔺幽文瞪着蜡烛,点了点头,道:“差不多吧,你也可以说我们是师兄妹。”

    司空临灿烂一笑,道:“没有这么多差别。”

    烛光又晃了晃,轻轻散出一些光点,只听庄越裳又满吞吞道:“是吗,那师兄姐弟和真姐弟有什么区别吗?都是这样相处的吗?”

    蔺幽文奇怪地看了一眼蜡烛,道:“不然怎么相处?我也没有亲兄弟姐妹,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司空临笑道:”我只知道亲兄弟之间大概不是这样,尤其是家中有势的兄弟姐妹。“

    庄越裳沉默了一会,没有再做什么,只是不断收紧捆在水匪兄妹上的烛光绳带,放出的亮光将周边石碑上的刻着的小字衬得清清楚楚。

    她慢慢道:“原来是这样……”

    随着她的叹息,烛光陡然增亮,闪动着白炽火花向上窜起,猛地划过半空,与阳光交汇一处,忽地就消失在了湛然蓝天之下。

    地上的蜡烛突然同时冒出黑烟,淡淡的焦油味四下散开,烛光晃然消失,烛火已然熄灭。

    水匪小妹和水匪老哥也随着这突如其来窜起的烛光而突然消失,石碑间已没有他们两个的身影,只有地上还有一些淡蓝色的水渍,污浊摊在地上,看起来有些令人泛恶心。

    蔺幽文眼波流动,似是有些忿忿不平,不高兴道:“她来就来了,把人带走干什么。”

    司空临好奇地左右看了看,拿起脚边一支蜡烛,仔细观察道:“好像就是普通的蜡烛,没有什么特殊。”

    蔺幽文眯着眼睛道:“不知道再把这蜡烛点亮,能不能把她重新叫过来对峙,真烦人,干嘛无缘无故把我们辛苦制伏的人带走。”

    司空临却笑了笑,道:“她是想叫你上山去看她,所以特意请了这两个‘人质’,师姐你要会意呀。”

    蔺幽文撇撇嘴,道:“随便吧。反正我们本来也要上山去庄家,到时候看她怎么说。”

    石碑林面积并不大,他们两个又在其中晃了一圈,只见高低不平的石碑上密密麻麻刻着许多不知名的文字,上面风雨腐蚀颇深,沟沟洼洼一大片留白,看起来模糊不清。

    不过就算没有腐蚀,蔺幽文他们两个也看不懂这上面写的究竟是什么,这种文字看起来和普通字差不多,都是一个符号表示一个字,但是形状奇怪,看起来像是纠结一团的线。也不知道是不是就是普通字换了一种奇怪的字体。

    蔺幽文摸着石碑上阴刻模糊的小字,稀奇道:“师兄你说这么许多石碑是干什么的,庄越裳说是镇石,镇压的镇,不会也是这里下面关着什么大妖吧?”

    司空临眼神闪亮,笑了笑道:“说不定就是!这石碑上指不定就是写着这大妖惊心动魄的作恶事迹!”

    蔺幽文也微微笑了笑,道:“那这么多石碑,这大妖可真够恶的。”

    他们又慢慢转了好几弯,总算石碑越来越稀,树木越来越多,两边浓密的树冠在地下投上凌乱影子,太阳高高挂起,四周安安静静,就连鸟叫也没有一声。

    蔺幽文才见前方隐隐树丛间露出一方檐角,似是来时经过的那道拱门,谢栖露的声音就立即从前面焦急传来,急促地似是接不上呼吸一样:“师姐?师姐?师姐你和司空师弟在哪?”

    蔺幽文立即道:“我们在这里呢!”

    “师姐!”谢栖露飞快穿过树丛,衣上领上沾着无数落叶,她急急匆匆跑到蔺幽文跟前,脸憋得都有些发红,上气不接下气,“你怎么一声不响就走了啊,吓死我和张道友了。”

    蔺幽文眼神流转道:“情况紧急,那个水匪要逃,我来不及通知你们。怎么了这么急?出什么事了吗?”

    谢栖露叹了一声气,道:“也不能说是出事吧,是夕鵩道友,他又开始犯病了!”

    司空临诧异道:“怎么啦?”

    谢栖露又重重叹了声气,眉毛紧紧蹙着,脸上流露出一抹焦虑之色,道:

    “他又不知道从码头哪里捡来了许多死鱼尸体藏在储物袋里,前面看到师姐你们两个跟着水匪走了,他情绪就开始不对劲起来,突然将一条条鱼里的内脏挑出,用靴子踩住准备碾成泥铺在路面上。还好张道友现在力气大,在他身边看着不对劲,直接就把他打晕了!”

    …………

    夕鵩平躺在地面之上,神色恬静,眼皮紧闭,长长的睫毛静静在眼下扫出一小片阴影,嘴唇抿在一起,整张脸看起来照旧有些苍白。

    老张和老于正焦躁地站在他身边,地上已经被冲刷干净,只是空气里还散发出一缕缕鱼腥和血腥味,馄饨摊已经撤下,周围的人群似乎也被夕鵩搞出地血腥场景吓走,小街上只有他们几个人还在,身影显得有些无助彷徨。

    蔺幽文远远冲老张老于招了招手,走到近处才发现原来之前码头上遇到的那个络腮壮汉不知为何也和他们站在一起,只是角度关系被店门前的木板给遮住了,此时也冲着她微微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所以她也冲着络腮壮汉点了点头,礼貌地笑了笑,转过头对着老张道:“怎么又开始发作起来了?”

    老张紧张地左右看了看,压着嗓子道:“谁知道呢。之前他和那个水匪女的说话时我就觉得不太对劲,你和司空道友一走他就开始了。”

    老于忧心忡忡道:“真的说来就来。好歹也是一起冒过险的交情,不管他是什么病,希望都能好起来啊。”

    老张又道:“还全赖这位洛道友一起过来帮忙,疏散了人群。不然就夕鵩小道友那发作起来的人来疯唬人样子,真难办了啊。”

    蔺幽文和接着赶来的司空临短暂过了下眼神,又看了一眼夕鵩,最后又转而面向络腮壮汉行了一个礼,礼貌道:“多谢道友帮忙!”

    络腮壮汉摆摆手,乐呵呵道:“举手之劳罢了。你们倒是看好点他,别再让他惹出事来。不是我胡说,现在倒是显得你们两个像是保姆了。哈哈哈。”

    他显然是想起之前在码头时说的庄白雪笑话,脸上皮都笑得皱了起来,两眼弯成一条线,胡子都随着身体动作而颤抖晃动。

    司空临菀尔一笑道:“道友姓洛不是?不知道洛道友还有没有空,正好我们都还没吃饭,不若赏光一起啊?”

    络腮壮汉”哈哈“笑道:“好说好说,要说其他没有,但是吃东西的胃口我从修练以来可从来没断过,只不过有一点得提前让你们知道。”

    蔺幽文眼珠转了转,道:“什么?”

    络腮壮汉大笑道:“那就是吃了就别指望我买单,事先说好,我的胃口可和一般修士的小鸟胃不一样,我是把这里最大的酒店在一个时辰内给吃空过的。我自己都怕请我自己吃饭,所以平时一直做好事,等着别人来请。”

    司空临也笑道:“那就看这里有多少店能够洛道友吃的了,还请洛道友带路找一家够吃的店呀。”

    …………

    络腮状汉洛行路找的饭店并不远,吃的东西也像他说的那样十分可口。只不过他的胃口却远没有他吹嘘的那么大,只不过堪堪和大病初愈的老张打平,也就吃了三整只烧鹅,两大碗烧排骨,十几条清蒸江鱼和一锅子煮的香喷喷的鲜肉馄饨,蔺幽文不由觉得有些失望。

    “呃”

    洛行路满满足足打了一个嗝,懒懒靠在椅背上,看着眼前桌上的油啦啦空碟,笑了笑道:“几位小道友怎么没吃很多?”

    蔺幽文伸手捂住嘴,打了一个哈欠,也懒懒道:“我平时就吃这么多啦。”

    谢栖露在一旁羞涩道:“我吃的还是挺多的,这馄饨真的好鲜,好好吃。”

    洛行路笑道:“这是这里最好吃的馄饨,我吃了好几十年,能不知道吗?”

    他们酒足饭饱,各个都是懒洋洋的,透着一股散漫感觉,靠在椅子上昏昏欲睡。

    只有夕鵩是真的睡着了过去,犹自躺在一旁店家给他搭的桌床上,还没有清醒过来。

    蔺幽文眯着眼睛,看了夕鵩方向一眼,又转过头对着洛行路道:“洛道友是这里本地人吗?”

    洛行路慢条斯理地剃着牙,闻言点点头,喝了口茶水,道:“不错,我自小在这里长大,家里都是普通生意人家,只是我天赋好,所以东学学西看看,也学会了个修练法术,开始装模做样当起了修士。”

    蔺幽文道:“那庄家人从你小时候开始就在落雁山上了吗?”

    洛行路“嘿嘿”笑着,眼里却露出一丝冷光,道:“至少从我小时,就是这样。”

    谢栖露也喝了一口水,好奇地望着洛行路:“他们也一直都是这种神秘兮兮的样子,身上挂着黑纱,让人看不清模样的派头?”

    洛行路淡淡道:“一直都是。”

    司空临微笑道:“洛道友你和他们打过很多交道?”

    洛行路拿筷子夹着桌上一粒红豆,不急不缓道:“还行吧。一直都是他们和我们来打交道,哪有我们找他们的理由。”

    他忽地又撇下筷子,甩了甩胡子,佯装不高兴,粗声粗气道:“欸,不是说好不谈他们的吗,怎么又扯上了,干什么呢!”

    司空临两眼弯弯,笑意盈盈道:“那对不住啦,是我们不对,洛道友要不再加两三个菜,赶紧把我们吃穷报复一下?”

    洛行路瞪着眼睛道:“我是想吃来着,只是这里的店老板个杂种,没有备货了,难道让他烧空气来吃?”

    蔺幽文略感失望地瞥了洛行路一眼,叹气道:“不会是洛道友你吃不下了,偷偷叫老板别上菜的吧?”

    洛行路“嘿嘿”笑道:“我是这种人吗。你看着,”他忽地站起身,巨大的动静带着桌椅摇动,碟子汤勺“叮咚”撞在一起,把酒足饭饱快要睡着的老于吓得惊醒过来。

    “欸,叫你呢老赵,个杂种装没听到我说话是吧?”

    店并不大,现在也没有其他客人。店老板懒懒地自柜台后看了他们一眼,他并没有喝酒,却仿佛也已醉了,慢吞吞道:“你个杂种叫什么叫,叫你爹呢,在这呢。没有加餐,不能赊账,要滚哪滚哪去。”

    洛行路笑骂道:“个没出息的,大白天就在这里睡觉,难怪生意不好,店里货都没有备多少。”

    店老板吃力道:“骂骂骂,继续骂,反正你得给我付钱,不能赖账。”

    洛行路走上前,一把揪住店老板随意编的小辫,大声道:“妈妈妈,我是你妈,赶紧起来做事,老子今天要把你吃垮!”

    店老板幽怨地看了洛行路一眼,僵硬地站起身,两手撑在柜台上,脸做作地扭作一团:“行了行了,算你行,你能吃,今天你不吃死别走。”

    洛行路笑道:“你看我死不死在你店里就是了。”

    两个人又绊了一会嘴,最后店老板还是拖拖拉拉认命似的跑出店买了一批原材料,踉踉跄跄准备往后厨拖去。

    洛行路直接跑到店门口,粗声道:“动作这么磨蹭干嘛,我来!”

    话未说完,他的手已经伸向了拖在地上那一麻袋东西,店老板却也没有松手的意思,两人力气交错之下,竟是将麻袋口扯了开了,滚出两捆发黄的白菜,菜叶翻了两三下,粘上了不少店门口的尘土。

    洛行路不满道:“你会不会买菜,这菜叶都发黄了,怎么吃。”

    店老板更加不满道:“只有这种菜能买,现在这个时候,哪还有出摊的人。你吃这种菜绰绰有——”

    “唰…………”

    突然,一阵细微的气流声顺着风传到众人的耳朵里,洛行路和店老板都是一楞,却听气流声越来越响,“嘶嘶”好似虫鸣,又好似纸张撕裂的声音,到最后竟然盖过风声,回荡在整条街道上。

    “砰”这是街道上其他人家打开窗户,移走门板,活动着偷懒已就的筋骨,往外探头探脑,查看情况的动静。

    “啊。”这是店老板睁大双眼,满脸沮丧,身子靠在墙壁上,从喉咙里发出的呼噜声。

    “簌……簌……”这是掉在地上的白菜,陡然晃然一新,黄叶逐渐消散,绿意重新浮出的模样。

    各种声音交织之下,灵力好似潮水一般滔滔滚来,卷过整座小镇,乍然之下让人不由打起了哆嗦。

    洛行路回头看了一眼店里满头雾水,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的蔺幽文等人,冷笑了一声,道:“庄家放灵力了。”

    他拍了拍店老板的肩膀,道:“老赵,这下镇里的人又来了精神,你有的生意做喽。”

    店老板黑脸沉沉,咬着牙,瞪了一眼洛行路,狠狠道:“用不着你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