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我收到了我妈的问候：“信用卡还了没？”“还有钱吗？”“没钱和我说”“别上火”。

    有一星期没和我妈通视频了，其实他问的问题是个常态，甚至我回家能看到她随身的包里放着的本子记录这儿子几号交房租，几号还信用卡，这个月工资开没开，钱还够不够花。她只有有一个儿子，在千里之外，她知道的情况是他孩子工作很辛苦，身体也不好，生活也不顺，自己却也帮不上忙，所以她总想能时时刻刻抓住一些东西；从前我的每一条朋友圈她即便不点赞也会私信问我，问我“怎么又出去了”。我看到她手机屏保都是我曾经发的朋友圈照片，我嫌烦了把朋友圈改成仅三天可见，那她会第一时间问我为什么我的朋友圈看不了了，问我时我又不忍心，再改回来；后来我开始严格分组，她能看到的朋友圈都没什么情绪内容，一般都是转发国家大事，偶尔出去玩也只挑一张大家吃饭的合照发出来让她看看。

    她会看我微信运动的步数，8000左右是正常上下班，15000是忙的累了，有一次我自己去乌镇玩，微信运动有三万步，她忙打电话叮嘱我别太累了找个地方躺一会吧，然后她去看我的微信运动步数是不是还增长。

    3月上海疫情期间我有时会很烦躁，烦躁到凌晨去小区里散步，早上5点收到了我妈的一堆信息，因为设置睡眠模式我7点钟才看到。她问我怎么那么早起来，是不是出事了。如果我到中午微信步数还是几百，她会问我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是不是病了。

    有几次我真的想关掉微信运动，可我不忍心，因为她能抓住的只有一个微信运动而已，我不忍心剥夺她仅有的关心。

    可能我有点妈宝，但却又是最不听话最操心的妈宝男。

    妈妈从小对我管教很严厉的，18岁以前天黑是一定马上回家的，在那个课外班还没有那么内卷的90年代，我的周末早就尽是我妈安排的补课班了，是她焊车轮每月赚的800块给我报的补课班。我不喜欢也不讨厌，木讷的接受被安排的一切，可能是因为我那时没有力量改变那时的处境。妈妈开始温和起来，是我20多岁以后身体不太好后，她不在对我要求过高，不再指责我不成材。她变温和的这几年把所以情绪发泄给了自己，她手术了两次，是子宫肌瘤和卵巢囊肿。你看吧，一个人的情绪不释放出来自己消化结果就是伤害自己身体。

    似乎命运爱安排这种戏码，我最好的发小的妈妈脾气比我妈还火爆，后来发小在上大学的时候腰椎永久性损伤，然后就是这个脾气火爆的妈妈四处求医问药，甚至相信江湖术士的话把家里80平米的房子卖了，换40平米房子，摆放特定风水朝向说可以躲灾，要知道他妈妈在那个年代可是个注册会计师，也算事高级知识分子了。

    后来再说起这位婶子的时候，邻里街坊都说她人变了，开始是爱哭，后来变得特别温柔。邻里街坊看谁都笑，就好像天天陪笑命运就能高抬贵手一样。她对我笑的时候，我恍惚想起了小时候，那时发小经常不听他妈的话，她妈生起气来把电视机和碗筷都砸了，整个胡同都听得见的谩骂声，然后她妈把孩子剥掉衣服赶到胡同罚站，东北的冬天零下20度的天气，只为了让孩子向她认错，紧随其后是孩子爸爸拿着棉袄批在孩子身上，然后孩子爸爸冲屋子里喊着：“你这是干啥呀，赶紧让孩子进屋，街里街坊的听到都是笑话！”

    命运总能改变一个人，才不管你是不是残忍。

    晚上我给我妈打了视频，说我还了信用卡，还有钱，工作有一个谈好了，就是工作时间有点长，我再考虑一下，坏消息是我的手破了发炎肿起来了，我妈皱着眉头催我去医院，我看着视频里的她模糊不清，似乎像是要哭出来，我赶忙说你这个手机摄像头太差了，我换下来的手机给你你也不用，你放在柜子里那些我用过的电子产品只会越来越不值钱，我现在想卖都卖不上价了......

    我不该给她我用过的手机的，虽然比现在她用的好很多，可是似乎又让她有了一些可以抓住的东西。

    我上海合租的朋友也是东北的，他研究生毕业直接到这边工作了，因为小城市家里又没啥关系，找个工作也只能拿3000块工资。工资也只够零下28度的冬天交采暖费外加买一件羽绒服的，所以也只能远离家乡，在上海赚一万多的工资。每次他和他妈妈视频都要絮絮叨叨说很久，有一次我听了一小时，也是变着法想和儿子一家团圆，只是话语中母亲想法很多，却一句“回来”相关的词都不敢说。有一次我俩坐在客厅吃饭他和我说，他妈妈退休前是初中英语老师，退休后经常疑病，后来所有检查都做了也查不出任何问题，然后被送到了心理科，确诊抑郁症。

    那天我吃饭沉默了好久，然后本着我的职业病说了一堆治疗抑郁症大道理的废话，最后说了一句：“要不让你妈养只狗吧，金毛，他最听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