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云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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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光风霁月霍清晏

    天色放晴,昨夜的雨来的匆忙,但走的也很快,这不今天一早就放了晴。

    商嘤坐在镜前,对镜梳妆。她习惯了自己束发。

    昨夜回来时说到底,她也没喝醉,她的酒量一向很好。后半夜她睡得不错,应该是没有再做梦。

    沈固城没有知府,只有一个李大将军独揽大权。

    此次李阙能来,说起来还要感谢她商嘤呢。

    是她借人之手给朝廷递了密信,不多不少,八个字。

    边疆有乱,大将将叛。

    就是老皇帝再放心他李豫,也是会起疑心的,毕竟一个是领兵重臣,一个是帝王。

    而人的疑心一旦生起,无论真真假假,总是有了一根刺,尤其是帝王的疑心。

    更何况她说的可是实话,李豫早就有了反叛之心,也早就与他国暗通款曲了呢。

    那圣明的皇帝陛下可真应该好好谢谢她才是。

    听说今日李阙就要开堂会审。众目睽睽之下将李豫的儿子定罪。

    今日审李响,明日判李豫,看起来真是不错。她准备去亲自看看那场面。

    因为沈固城只有一个将军府,没有像样的官府衙门。李阙便派人在沈固城最大的一片广场上立了公堂。

    人头攒动,百姓们窃窃私语。

    “赔,这李响就不是个好东西!”

    “那可是公主,他也配!”

    “殿下可是我们乘云的吉祥神,想当年殿下出生时,下了一月的大雨停了,洪水退了,我才没死,这都是殿下的福泽庇护啊,他李响怎么敢去玷污殿下!”

    “殿下带来了平安,圣上赐了殿下长安的封号与字,大公主当真是顶顶得圣上喜欢的!看着吧,这李响平日里凭着将军府的名号蛮横惯了,今天有他受的!”

    “赔,什么东西!他这狗德行连当年霍少将军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说完这人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赶紧止住了话头。

    周围却因这句话有了片刻的寂静。

    是啊,曾经那么好的一个人,可怎么就成了那么一个狗东西,害,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人群很快恢复热闹。商嘤今天没戴面纱,也没易容,她就静静在那站着,仿佛周围一切与她无关紧要,甚至她的嘴角还带着笑。

    可阿峮还是看见了她攥紧的拳头。

    主子好像很在意霍家的人与事,却从未与她提起过,而她也从不会过多询问,她只明白,她永远会是主子的人,也永不会成为刺向主子的刀。

    阿峮心里觉着主子一定很讨厌这长安公主,不然也不会用她设计…可是就像现在,主子哪怕在笑,可她却觉得主子并不开心。

    错觉吗…

    惊堂木响,被压上来跪着的李响现在心情很复杂,他是万万没想到,这把火会烧到他身上。

    昨天至今他以为他的父亲会来救他,就像画本上说的,他会踏着七彩祥云好似天神下凡把他救出去。

    可是他等了一夜都没等到任何消息,殊不知,他的好爹爹李豫昨日接到消息后想尽了办法也没能联系上李响。

    急得团团转,都是徒劳。

    李豫妹妹李贵妃接到他求助后吹了枕边风,却在皇帝的许可下被皇后罚了禁足一月。

    名义是小惩大诫,后宫不得干政。

    可这算干哪门子政啊!哦,中宫帝后是公主她亲娘。

    他求了各位同僚,可他李家行事作风一贯不太得人心,早年为皇帝做事,更是得罪了一众文臣清官。如今李家落了难,估计他们巴不得上脚踩一踩呢。

    完了,从圣旨下令严查那刻开始,李豫只觉得他的好大儿完了,说不准也要连累他。

    “大胆李响!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可认罪!”李阙是近几年的新起之秀,为人刚正不阿,不畏强权。

    商嘤觉得,选他来果真对了。

    一脸的正直像儿,别说皇帝老儿信任他,她商嘤也很看好他,加油,可别让她失望呀,好好定李家的罪!

    “草民,草民…”李响吓得不轻,他身下干净的台板上有了一片水渍。

    台下突然传来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和一声哎呦。

    “爹爹,爹!你救孩儿,你救救儿子!!!”突然李响激动起来,爬着冲向台下一处。

    众人哗然,他们竟在人群的末尾看见了一脸阴沉的李大将军。

    众人让道,李豫上了台。

    这个台,其实他一点也不想上,这个逆子,刚才他在台下被人踹了一脚,还没扭头查看,就被这个逆子被迫上台。

    他今日还特意换了身常服,带了个罩子,现在可好,刚才踹他那人不但踹他,还把他的头罩拽了下去,他就不该来看他!

    李豫暗骂了一句蠢货!

    “怎么,李大人这是想为您的好儿子求一求天家的情!?”

    李阙英俊的面容此刻十分低沉,他不笑的时候,有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他的眼睛盯着李豫。

    “李阙大人,”这横了半辈子的男人拱了身子向后生李阙行了礼。

    “逆子罪不可恕,本官昨日才得到消息,还未来得及向公主与圣上请罪!这逆子竟会做出如此畜牲行径!老臣教子无方,老臣有罪啊!从今日起,老夫就当没生过这个儿子!大人该怎么治就怎么治,只是苦了公主啊,老臣对不住您啊!老臣下半辈子给您做牛做马赔罪了!!!”

    半百年纪的李豫痛哭流涕,一脸的失望与痛心。

    一句话,他摘得干干净净。

    李响此时已经傻了,他愣愣的看着台上那个像是唱戏般对着公主跪了又跪的父亲。

    什么意思,父亲明明不是这么说的啊,明明是得到了父亲的认可,他李响才去招惹公主的啊…

    好一个取舍,好一个就当没生过!

    反正他也完了,那就一起下地狱吧!

    被小吏压着的李响剧烈挣扎着。他一边指着李豫,一边冲着李阙大喊:“大人是他,是我父亲他指使的我!他说只要我借着公主参赛的机会让众人以为公主与我有染,他再运作一番,我就能当上公主的驸马!以后我什么都有了!李家什么都有了!是他,不是我啊大人!”

    “逆子!你——”李豫几个箭步冲向李响,一个巴掌将他打到地下。

    场面一度混乱,很快便在李阙的吩咐下镇压。

    台下的百姓看的那叫一个目瞪口呆。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这可不比梨园的戏还好听!?

    “李响!”突然一个满是怨恨的尖锐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众人给一位姑娘让了路。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吃瓜群众表示很兴奋,难道事情还有反转?

    人群中的商嘤笑了。

    “来者何人,有何冤屈?”李阙揉了揉紧缩的眉头,场面刚刚得到控制,看来又有变故。“姑娘可知这是公堂!”

    “但听无妨,李大人。”从开始到刚才一言不发的公主发了声。

    今日她本可以不来,可她要亲自看一看这贼人的嘴脸。

    也看一看,有没有那样一个或许根本就不存在的人来…

    到底是她的恍惚错觉,还是真的是…

    谢晚虞下意识握住了腰间垂落的半块玉。

    台上的李响自从看见女子后,他的神情就有点惨白的不像话了。

    他的嘴里呢喃着什么。

    “大人,臣女是陈远将军的幼女陈桔!”女子猛地看向李响。“也是当年陷害霍少将军入狱的罪人!”

    此话一出,众生哗然!

    “什么,她说她是当年那件事的受害人陈小姐!可陈小姐不是已经死了很多年了吗!?”

    “等等,她说…陷害!?什么意思,她——”

    “不是审李响吗?这怎么又和霍少将军牵扯上了?”

    李阙拍了拍案堂。

    “肃静!”

    “呵,李响,怎么见到我很吃惊吗?啊?”女子一步步向李响逼近,李响一步步向后惊慌挪动。

    “不,不,不,你你你,你是人是鬼——”

    “我当然是厉鬼也要索了你的狗命!”女子面色狰狞。

    “啊,救命!救命——!”李响在地上不停的磕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李小姐我错了,别杀我,别杀我!”

    “李响,你也有今日啊,真是天道好轮回,怎么不熟悉吗?”女子说着说着就哽咽了:“多年之前你是如何串通我污蔑霍少将军清白的啊!?你都还记得吗!!!”

    女子凄厉的喊着,眼睛通红,浑身颤抖,泪水止不住的下落。

    她转身跪在了台上,面向公主与李阙。

    “臣女状告,一告李豫之子李响,伙同陈远之女陈桔,为八年前霍少将军案主谋!”

    “二告李响囚禁虐待,且企图杀我灭口!”

    “我朝以理治天下!”陈桔跪的笔直,“请殿下与大人,查明真相,上报朝廷,昭告天下,还少将军一个清白!”

    “臣女伏法,死而无憾!”

    “请李小姐将你所知全部道来,本宫决不姑息!”谢晚虞站起了身,那一刻她有些激动与悲伤无法言说。

    “当年臣女一直爱慕于少将军,可我不过只是一边关五品将军的庶出女儿,又怎配得上显赫出众光风霁月的少将军!”

    “更何况,少将军他心里早就有了心上人!可我好不甘心啊”

    “他是我黯淡无光的人生中唯一的念想,而且当初大案前几日有次我醉酒,我认为我已将清白给了将军!我已是他的人,我不要看着他娶别的女子!”

    “可转头将军却说他压根不记得我,我唯一最宝贵的清白给了将军他却…压根不记得我!我伤心极了,便想报复!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就在这时李响找上了我,他是李大将军府中嫡长子,他说他有办法成全我。你知道吗…我立刻就信了,我一定要让将军后悔,让他记起我!”

    “原来李响的办法就是让我在那次庆宴敬酒时给少将军下药,然后他会设计少将军入我的客房,共处一室,届时他再引导众人发现我们的私情,这样少将军就会不得不娶我了。”

    “我同意了,也照做了,我在众人面前说是将军情难自禁夺了我的清白,我没了守宫砂,任将军如何说都不抵这般“铁证”。后来我就心满意足地回家等着将军的聘书,却等来了将军入狱的消息!”

    “我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可已经晚了,我想去解释这一切是误会,可是李响却把我囚禁起来…”

    “他每日数落着将军的坏,嘲笑我的错付,他说即使将军入狱,也不过是走个形式,圣上那么宠信霍家,不过几日就会放了将军,这么做,不过是给我陈桔陈家一个交代。而我陈桔,就是个可怜没人要被舍弃的女子。”

    “时间久了,我竟也觉得李响说的有几分道理,将军并没有那么无辜了…即使真相是庆宴那晚算计将军,将军中了那么重的药却压根没碰我分毫!那又怎样呢…他也在以前要了我的清白却不认我,让他住几天牢,也算给我个交代,以后就相忘江湖也好…”

    “可我万万没想到,就在与外界断了联系的这一个月,我发现我怀孕了,这是将军的孩子,我打算找李响让他带我出去找将军,可我却在他门口听到了让我毕生难忘的话。”

    女子猛地看向地上颤抖不停的李响,“你还记得你说我这蠢货还真以为霍清晏入了狱不过几日就能出来的话吗!?”

    “李!响!你还记得你嘲笑我事到如今还蒙在鼓里,不知道之前醉酒那晚原来玷污我清白的人不是少将军而是你!”

    “原来将军是真的不认识我,那晚与我同床共枕的压根就不是将军而是你!”

    “你记得吗!!!畜牲!”陈桔痛苦地坐在了地上,仿佛抽干了力气,她又哭又笑。

    “他曾救我于刀光剑影中,我却恩将仇报对他生了妄念,污了他清正一生。”

    众人神色复杂,无一人出声,一时有些寂静的可怕。

    陈桔很快就道了结尾。原来那后来她质问李响反被气急败坏的李响囚禁折磨,在李响发现她知道了真相后企图掐死她,却不想她并没有死绝,反而在乱葬岗被路过的和尚救起。

    和尚就是那山中商嘤遇到的神秘老和尚,至于为什么他会去那乱葬岗也无人知晓。

    后来陈桔在寺中得知了少将军被判死刑的消息,便一直想着有这么一天为将军申冤,她一人扳不倒李响,但还是终于被她等到了今日这个契机。

    南山寺距离这里不过几个时辰的脚程,所以她来了。

    而李响拒绝承认,却被陈桔拿来的本该已经销毁的证物信件慌了神。

    严刑之下,罪恶必说实话。

    李响的小厮认了罪。

    百姓等着结果不肯离去,得到消息的人们越聚越多。

    最终在李阙一声拍案定罪声下

    李响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