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渊看着眼前的山泉，源源不断地从地底涌出，翻腾起来的水雾寒气逼人，月光透过云层直达谷底，照亮了流渊身后每个人的脸。

    这块水域出奇的冷，如同高山融雪的水一样，刺骨的冷。

    “看样子是这里没错了，我的记忆里可没有哪座雪山的融水可以横跨千里几座山脉流到这个南方小城里。”

    戴着安全帽的李富贵叼着根烟，吞云吐雾。他是市里来的爆破工程师，正想找地方试试新式炸药的威力，今天机会似乎就来了。

    虽然是半夜三更被叫起来然后匆忙赶来的，但他还是激动不已，很难想象这群天天蹲在实验室的疯子都在干什么，他们除了搞爆破，就是在做搞爆破的炸药，一群当之无愧科学疯子。

    陈枫没鸟他，示意着手下勘测这座山，山脉之灵流淌于大地，尽管非常薄弱，但只要灵根足够稳固，也能对山体有个大概的了解。

    很明显这是幢被蛀空的山，而他们今天的任务就是来杀死里面的害虫。

    流渊全程都是懵的，在他一个人漫无目的地沿着公路跑时，半路男人忽然开车追了上来硬要捎流渊一程，车开了会男人忽然又要下来找水喝，男人非说山上的泉水好，东扯西扯莫名其妙地找到了个泉眼，但流渊一碰到这条水流时，就发现了它不对劲。

    泉水里充满了它不该拥有的灵元，迫使它变得无比寒冷，然后男人索性就报了警，但他居然是直接接通了陈枫的电话，然后在流渊吃惊的目光下，硬是让陈枫带着武装爆破队赶了过来。

    陈枫来了二话没说，简单的勘测之后，开始催促二人后退，然后开始安装炸药，打算硬拆这座山。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他们在搞爆破这方面是专业的，这群疯子虽然隶属于山脉之灵，但他们最喜欢的就是炸山，大半夜能把他们叫来干这事算是乐死他们了。”

    “这样啊。”

    流渊看的有些说不出话来。

    “那你为什么能直接叫陈枫过来，都不用转接的？”

    “想知道啊？因为我是他上司，叫手下过来办事，不就该理直气壮的吗，哈哈。”

    男人站在一旁傻呵呵的笑，完全不像一个成年人，明明看上去三十左右，此刻却像个孩子。

    “之前还不知道你的小女朋友出了这么大的事，不过放心好了，我们会尽力帮你把你的小女朋友救出来的，毕竟他还是我们陈特员的妹妹，陈特员可是一个十足的妹控，肯定会安全地把她安全的救出来的。”

    男人伸手指了指前面忙碌的陈枫，此刻他正指挥着所有爆破队员，有条不紊地操办着一切。

    “联系上总部了，这一片的信号网已经完全封锁。”

    “那就只剩下‘开门’了。”

    陈枫点了一根烟，招呼这爆破组行动。他们挑了一块最薄弱的山体，那群疯子为了防止落石过大就在爆破点上额外放了一倍的炸药，打算直接给山开个背。

    陈枫从身后的包里拿出不少燃烧棒，打算在山炸开之后直接丢进去，所有人穿好了防弹背心，手上步枪的保险栓全拉了，接着便是所有人集体后推，在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后，无数尘土飞扬，然后立马发生了第二次爆炸，剧烈的颤抖激落了山体所有不稳的石子，如果下雨这里一定会有场泥石流。

    “漂亮。”李富贵在一旁鼓掌，“就是稳定性缺了点，回头再加点剂量。”

    空旷的溶洞此刻显露出来，溶洞深处传来警报被拉响的声音，男人此刻笑了，像是老猎人面对困兽一样。

    “总算是抓住这帮到处打洞的兔子了，哈哈哈，该跟他们好好算算帐了啊。”

    ......

    那声巨响惊动了整个碉堡，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凌俢身上时，没有一个人觉察到外面的动静，直到他们看见月光照在洞底一角，燃烧棒被丢进来照亮了半个溶洞，所有人才意识到灾厄到来。

    “报告，信号.......完全没了。”

    负责通讯的男人颤抖着嗓音说出这句话。

    他们的行踪已经暴露了，继续呆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匆忙的脚步声戛然而止，剩下的便是整齐的持枪上膛声，这座碉堡是天然的掩体，他们可以用它拖延时间，然后就可以尽量的让人从后侧的台阶逃跑，台阶尽头的门只对冰灵有感应，他们可以跑走部分人，但终有部分人会留在这，为其他人争取时间。

    池烨拿出腰上的对讲机。

    “A组去看看其他的出口有没有堵死，B组在前面拖延时间，C组掩护D组从天梯撤退。”

    命令一下达，所有人都训练有素地干起自己该干的事了，红色的灯光四处闪烁，嘈杂的警笛声里，无数枪支上膛，藏在各个角落。

    池烨旗下整个队伍一共才百来人，对她而言尽可能让队员撤离才是最重要的，当山体被炸开的那一刻，整片地区的信号已经全被封锁，这就像是一场困兽之争，总部也许回来救援，前提是在敌人的增援到达之前。

    他们唯一的优势就在于他们比外面的陈枫更了解这里。

    池烨找不到暴露的原因，他们藏的很好，这个临时据点的一切都是自给自足，如果不是翻开这片山林的寻找，根本找不到他们。

    她忽然想起来凌俢的灵域爆发。

    “真是见鬼。”

    而整件事情的始作俑者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注意力瞬间都从他身上移开了，伴随着那声巨响，他也懵了，好端端的山忽然就被开了一个大洞，他甚至还能听见直升机桨翼躁动的声音。

    一切都来的好快，好突然。

    他才躲了一刻钟左右，世界就像到了末日一样。

    陈枫站在河畔，看着被炸开的山体，指挥着十个人的小队带着防爆盾进去铺照明。直升机已经到了，无数聚光灯照亮了山上的一草一木，寻找着有没有其他的出口。

    “地面部队还得要半个小时才能到。”

    “收到。”

    陈枫放下对讲机，藏在里面的都是亡命之徒，为了减少伤亡，他得等到部队全到才可以发起进攻，他现在要做的是稳住局势，不让对面暴乱，他的妹妹还在里面，他可不敢想这群丧心病狂的家伙会干出什么。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缴枪不杀，反抗枪毙。”

    大喇叭扬声器不断的重复着同一句话，完全不像是商量的语气，而是下达着最后通牒。

    他完全可以让爆破组丢几倍剂量的炸药进去，把整座山炸塌，但这不是他想要的，他想一网打尽这群兔子，但他现在只抓住了这一只兔子，能活捉最好，迫不得已才会选择全体歼灭。

    只是他的妹妹还在里面，陈枫的头又开始痛了起来，他只能希望这帮疯子别疯到那个地步。

    ......

    凌俢在走道里四处乱晃，他只记住了一小段路，剩下的全靠随缘。

    他现在倒像一只无头的苍蝇一样到处乱晃了，身上唯一的武器也交了出去，整个人都是懵的。

    外面大喇叭的声音一直在凌俢耳边回响，很明显是陈枫他们找上门了，凌俢忽然想起之前在秋琳家陈枫的那些话，他现在怕是也要跟着一起下地狱了。

    凌俢回头去找秋琳，但发现秋琳早已经不在了。

    他露出了难得的苦笑，瘫坐在地上，也没人来找他了，本来只想救秋琳走，然后自己被池烨抓住也没事，她不会拿他怎么样。

    可现在一切都乱套了，这不是一场闹剧，如果陈枫不是怕伤到秋琳，估计已经把这里炸平了，可秋琳也被放跑了，一旦让陈枫知道秋琳不在这，凌俢都可以想象出自己可以被那个开山的炸药炸成多少瓣。

    短暂的休息后凌俢又爬了起来，空气里满是泥土和炸药烟尘的味道。池烨关上了所有的灯，她们对这里的地形早已烂熟于心，现在外面除了燃烧棒发出的刺眼红光，什么也看不到。

    凌俢摸着黑向前走，前方有些光亮，是一个碉楼的一个出口，凌俢刚探出一个头，几道红外线就直接照到他的脸上。

    然后凌俢就被猛的抓了进去。

    “做事之前能不能带上脑子？这么想死的啊？”

    池烨拖着凌俢往碉堡深处跑，瘦小的身躯拖着一个大男人头也不回的向后跑，在黑暗里像场滑稽木偶戏，只可惜现在没人能笑出来。

    池烨拖了凌俢很长一段路，那是碉堡的地下密室，算不上绝对安全，但至少比站在外面当活靶子好。

    所有人一声不吭的做着属于自己的事，井然有序。池烨看着面前的凌俢，恨不得一个大比兜打在凌俢脸上，但想想还是忍住了。

    “你们出去的时候把他也带上，一定要保护好他，不管发生什么他的性命放在第一位。”

    被叫住的男人若有所思地看着凌俢，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他就是‘王’吗？”

    “让你带就带，哪来那么多废话。”

    池烨狠狠地盯了下眼前的同伴，“你们就算拿命去挡，也要让他活着离开这。”

    “是。”

    “速度点，他们随时可能突击。”池烨压低了声音，“他们很快就会发起进攻的，我们的时间不多。”

    凌修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拉了出去。

    “外面打进来的是谁？？”

    凌修和男人穿行在狭小的隧道里，隧道很长一眼看不到尽头。

    “嗯，圣堂来了，再不撤离我们可就全得栽在这了。”男人长叹了了一口气，“只是队长她.......队长。”

    “你的意思是，她给我们断后？”

    凌修感觉脑子有点混乱，“她没地方跑嘛？”

    “很难，我们想逃掉都很难。”

    男人忽然愣了一会，短暂的停顿后眼里又像是燃起了火光。

    “先锋小队传来的消息，前面被封死了，圣堂这次的动作很大，来了不少人，后面可能会来更多。”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目前的路只剩一条了，山顶的密道。”

    凌修对那个倒是有些映像，他进来的路。

    男人看了下身边的人，找出一个队里瘦弱的男孩，“陆棠，你和剩下的人一起，带着他从山顶出去，我回去看看队长。”

    “不要，你回去了就回不来了。”

    “这是命令。”男人看着眼前瘦弱的男孩，轻轻抱了下他，然后毅然转身。

    凌修有些缓不过来，眼前的一切就像是电影里按部就班的情节，什么生离死别，他到现在都没见过有谁死在他的面前，一切都来的太突然，就和这阴暗的溶洞一样，压的人喘不过气。

    “时运不济啊小修子，老实说我也没想到会栽在这里。”

    离清漂浮在半空中，散发披肩，从凌修眼前飘过。

    “你？”

    “嘘——”

    “我可不想让他们觉得他们的‘王’精神有问题，没事会跟空气胡言乱语，听我说就好。”

    “陈枫现在在外面堵着，还有大概十分钟他的支援就会到，到那时就完全走不了了，你要走的话得尽快，你来时的路现在还没有被发现，从那的话可以跑掉。”

    离清晃了晃脑袋，“如果你想问我为什么还能在你面前而不在小姑娘那，那时因为你给出去的只是单纯的一块封冻的蓝冰，离清是王的武器，除了你，没人可以使用。”

    离清露出虎牙嘴角微扬，又消失不见了。

    “所有人跟着我一起，迅速前进！”

    凌修猛地回头，刚刚看上去像是要哭的男孩，此刻站在所有人身前，像是毛虫退去了丑陋的外衣，此刻他的眼神如化蝶般高昂。

    “沿着这条路，向着脉门，前进。”

    男孩再次强调了一遍，此刻的他就像战场上饱经风霜的指挥官，引领众人。

    所有人此刻都庄严无比，整齐的迈离战场，沿着一排排台阶，向上行进。

    ......

    “这水挺清的，有什么感想吗？”

    男人伸手探进山体中流出泉水，本来的泉眼，被炸开之后倒成了条细流，沉尽了爆炸之后的泥沙，此刻才稍微干净了点。

    “没有，我只是觉得......这场面，挺震撼的。”

    流渊在一旁挠头，这种只可能出现在电影里面的场面根本不是他这种路人能看见的，更何况他还站在现场边上看着指挥开山，这种事情可能只存在于梦里了。

    男人看着流渊若有所思。

    “或许你可以试着感受一下，跟灵脉相通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从闭环到开环，与灵脉相连，然后凭靠纹印共振，就是灵技。你可以尝试着打开自己灵根，与这条泉水相连，就像游泳一样，在水里睁眼第一次会很不适，但习惯后，你就能如鱼得水。”

    “那我怎么打开呢？”流渊颤颤巍巍的，纳闷着也没学过啊。

    “最简单的办法。”

    男人拉起流渊的手，流渊还没反应过来手指就被划开一道口子。

    “支援还要会，没有万全的准备我们还不能进攻，现在你就好好看，好好学，这些东西对你以后用处很大，正常的学校都是不会教这些的。”

    男人猛地把流渊的手伸进冰冷的泉水里，刺骨的寒冷瞬间席卷流渊全身，还伴随着阵阵隐约的疼。

    “嘶——”流渊表情揉成了一团，“疼疼疼——”

    流渊想挣脱，但完全动不了，男人的手劲根本不是流渊这种小绵羊能比的。

    “再疼也憋着，好好感受下，灵元的涌动。”

    流渊挣扎了半天，感觉手指要冻僵了，血液一直随着水流溢出，逆着水流刺骨的寒流就像要钻进他身体一样。

    “灵元会流淌在我们体内，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这也不是我们该操心的。”男人看着没什么用把流渊的另一只手也摁进了水里，“血液是载体，当你流失了部分血液之后，平衡就会被打破，你的身体就会强迫你吸收体外的灵元，然后你就可以达到一种‘贯通’的境界，和灵脉融为一体，使用灵脉里的灵元。”

    “可我感觉不到啊？要不你先放开我？”

    流渊疼的嗷嗷直叫，男人则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然后男人就把流渊的头也摁进了水里。

    拼命挣扎着，但都无能为力，男人的力量远超于他，流渊大口呛着水，似乎周围的一切此刻都安静下来了，流渊大概是扑腾了半分钟，就精疲力竭的熄火在了水里。

    “有下辈子我一定要告这崽总谋杀。”

    流渊放弃了挣扎，任凭寒冷的水流浸透全身，他开始在脑子里回想了起了自己的点点滴滴，平凡的简直不能再平凡了，唯一的亮点就是追到了喜欢的漂亮女孩，虽然看上去有名无实，还被绑了，但似乎也挺开心的，毕竟他一个废物好像也做不了什么。

    的确做不了什么，无论在哪里，他似乎永远都是个背景，被众人遗忘的那个，被当乐子调侃的那个。

    没人会在意一个坐在角落里不起眼小胖子，甚至没有多少人记得他的名字，也许他死在这，也没人记得他吧。

    他忽然想起来那天站在他面前为他驱散一切的女孩，那个直呼他名字的女孩，那个他喜欢的女孩，那个照亮他的女孩。

    “就像，希望一样？”

    流渊彻底的安静了下来，男人顺势松开手，站在一旁。

    “你确定他没事？”陈枫看着男人一脸诧异。

    “没事，我可没听说过水灵根的有这么容易淹死，再说医疗小组不就在后面嘛。”

    “王海涛！你能不能别总没事找事啊？”

    “哎呀，不用担心那么多嘛，他可被上头要求特别关照的，这点小事，能抗住的，再不济就说服他们换个人呗。”

    陈枫瞪了王海波一眼，王海涛看到了识相的闭嘴。

    “我可是你的领导诶，你凶我干嘛？”

    “真不知道你怎么混上去的......”

    陈枫转身就打算走。

    “别走啊，小胖子马上就要醒了。”

    王海涛微笑着，看着水里几乎是溺水一样的流渊，一动不动。

    两人就这样看着，干看着。

    “你放屁——”

    忽然流渊一头从水里窜了出来，像是电影里人鱼出水般激起一滩水，然后半跪在原地，以一种非常沙哑的声音说着，“我看到了，秋琳在里面，很里面......”

    随后流渊便是剧烈的咳嗽，似乎要将肺都吐出来。

    王海波在一旁拍着流渊的背，微笑着看向陈枫。

    “他可是我们这场戏的主角啊，可不能栽在这。”

    “要栽也是栽在最后，在王路终焉，那才是主角们的归宿......”王海涛喃喃自语。

    陈枫看着眼前咳个不停的流渊，静静地看着，他不知道上头的人到底在密谋着什么，最近发生的怪事太多了，他又点起一根烟，感受着从远处传来越来越大的桨翼的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