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瑜濛轻车熟路的挤过人群，无视那些招揽的小二，来到一个爆满的老店前，正好有桌客人用完餐，小二招呼他们过去先坐着，自己手脚麻利的将桌上的残羹剩饭收拾干净。陆瑜濛坐下看了眼沈溪洞，跟小二点菜“一份锅子，四份羊肉，麻酱不用调，剩下你们看着上，再来两份馍饼”小二将抹布搭在自己肩膀上“得嘞！客官稍等”接着转身高唱“羊肉锅子一份！四份羊肉！”

    沈溪洞看着热气腾腾的店，还有外面热闹的叫好声，更觉得长安热闹繁华。看了眼坐在对面的陆瑜濛，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情看起来很好。沈溪洞本想张口询问陆瑜濛是怎么出来的，话刚说到嘴边，便被一旁的小二打断了。

    小二将麻酱放在两人手边，一锅热气腾腾的羊汤，一些跟着羊汤一起上来的羊肉在锅中上下翻飞。小二看了眼沈溪洞“这位客官不是咱本地人吧？这锅子热气足，可千万要小心烫。”说完看了眼陆瑜濛，笑了笑便去招呼另一桌客人去了。

    沈溪洞看着手边粘稠的麻酱，尝了一口只觉得有些干，陆瑜濛笑了下，拿过他的碗给他盛了锅子里面的羊汤“我比较喜欢这种吃法，味道不错，你可以尝尝”沈溪洞接过碗，小口尝了下味道确实不错。

    锅子里的汤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羊肉也散发出了迷人的香味，在汤中若隐若现，无时不刻在勾引着沈溪洞的味蕾。沈溪洞略微抬头看了眼陆瑜濛，旋即夹起一块刚刚浮起来的羊肉，裹着碗里的芝麻酱一起咽了下去。香气透鼻的芝麻酱裹着滚烫的羊肉，入口即化，外面是芝麻味十足的麻酱，一咬下去就是沾满汤汁的羊肉，在嘴里达成诡异的和谐，直让沈溪洞停不下来。没吃几口，头上就开始冒汗，这几天压抑的心好像也随着汗珠滚落一起消失不见了。

    陆瑜濛见沈溪洞吃的抬不起头，又叫了几份羊肉下进去“慢点吃，好吃也不是这么个吃法，况且，等会还有大的”沈溪洞砸了咂嘴，抬头看向陆瑜濛“还有？”陆瑜濛认真的点了点头“既然说了要请你吃，那自然不会亏待你”说着搅了搅锅子。

    沈溪洞闻言，渐渐放下了筷子“那我还是等等吧，要不然等下吃不下了，那就是真的难过了”说着擦了擦嘴巴。见两人都停了下来，小二有眼色的将馍饼汤端上来。沈溪洞登时眼都直了，这么大一个碗，比他脸都大，巴掌深的碗底，盛的满满当当，上面的羊肉片都快冒尖了。

    陆瑜濛努力压了压嘴角，一本正经的说道“赶紧吃啊，别说我亏待了你”沈溪洞结结巴巴“啊。。。这个，怎么这么大啊？”陆瑜濛把勺子递给他“趁热吃，待会儿出去消消食就好了。”

    沈溪洞“嘶”了一声，用斗大的勺子缓缓舀起一勺馍饼汤送进嘴里，馍饼泡了羊汤后，吸满了熬制出来的羊汤，饼的麦香味和羊汤的咸香在嘴里荡漾，再配上混在汤里的胡椒，一股辛辣的味道在汤咽入肚中后，紧随而至，与羊肉锅子又是不同的味道，沈溪洞只觉得自己可以再吃一碗。

    最后从老店出来时，沈溪洞几乎是被陆瑜濛拽出来的。沈溪洞只觉得今年羊肉的分量，一晚上就吃得差不多了，秉承着不浪费的想法，最后吃的直冒嗓子眼。陆瑜濛却好心情的要带他去别处转转，看看西市的花灯。

    走在西市的街道上，沈溪洞一边揉着肚子，看着走在前方的陆瑜濛，心中一直在思考，陆谦溯的话语与陆瑜濛那坚毅的眼神一直在心中交战。沈溪洞自己很清楚这一趟恐怕是危险重重，“溪洞？”陆瑜濛回身看了眼站在路中央，似乎正在沉思的沈溪洞。沈溪洞抬眼看去，只在陆瑜濛的眼中看到了繁华的西市，点了点头“没什么。”

    西市里到处都是手艺人扎出来的花灯，大家都趁节日的时候赚上一笔钱，小摊主在自己摊位旁努力叫卖自己的花灯“卖花灯咯，买花灯咯！西市最全的花灯！小兔子，小鱼，小花仙，老虎，龙什么样的都有！快来瞧一瞧咯！”沈溪洞看见一个摊位前，一对夫妻给他们的儿女买花灯，小孩指着摊位上最大的那盏仙子灯“这个好看！我要这个！”小摊贩笑容满面的接过铜钱，将花灯放在小孩手上，小孩兴高采烈的提着花灯一蹦一跳的往前跑。

    沈溪洞看了眼花灯的摊位，眼花缭乱的样式一时间令沈溪洞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摊主见沈溪洞站在一旁，很有眼色的提着个月兔捣药的样式的灯笼走到沈溪洞身前“这位小哥，今日端午，可有看上的？不妨买上一个，也好回家送给娘子”老板极力推荐沈溪洞购买花灯。

    “溪洞，你今天怎么心不在焉的？”陆瑜濛从一旁的摊位旁缓缓走来，看到老板手中提着的灯笼，脸上露出了笑容。沈溪洞看了眼陆瑜濛，又看看立在一旁滔滔不绝的老板“这个怎么卖？”老板看了眼沈溪洞，又瞅了瞅陆瑜濛“哎呦，小哥你这么说可就不好听了。我们相逢就是缘，况且这位姑娘天生丽质，我见犹怜，这样吧，我就把这个花灯送给你们了”沈溪洞听到“送”摇了摇头，本想拒绝，却被老板一把塞到手中，头也不回的回去照看生意了。

    沈溪洞有些尴尬的提着灯笼，看了眼陆瑜濛“月兔捣药，好像就是在月桂树下吧？”陆瑜濛点了点头，沈溪洞轻轻地将花灯递到陆瑜濛手中“嫦娥月兔，吴刚伐树。”

    陆瑜濛接过花灯，看了半天，目光闪过一丝怀念的神情，还未说什么，不远处传来了敲锣打鼓的声音。沈溪洞探头去看，只看见了人头在街上涌动，在一旁凑热闹的人，激动地为周围人介绍道“应该是舞龙开始了，每年到了这个时间，那边总是有班子表演。这个班子师父教得不错，舞的比之前那几批像回事。”两人立刻被周围看热闹的人群卷入人流，不知不觉中竟然来到了前排。

    只见一条龙在火球的引导下，时不时变换形态翻转身子，看客们发出一阵阵惊呼。沈溪洞看着舞龙随着鼓点一点点靠近火球，最后将火球团团围住，抬起龙头给大家道喜。沈溪洞的手掌都拍红了，舞得真不错，比他之前在沈家大院看到的还好看。

    陆瑜濛看着沈溪洞高兴的样子，也跟着高兴起来，随手从荷包里取出几枚铜板扔过去，铜板精准的落入盒子中发出声响，陆瑜濛偏头对沈溪洞说“打赏多的话，他们还会额外再表演一个节目。”沈溪洞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拿出几枚铜板也学着陆瑜濛扔进盒子里，一时间大家也都纷纷扔出了铜钱打赏。果不其然，舞龙的班子给大家道谢后，又舞了一段二龙戏珠，看客们纷纷叫好。

    随着舞龙的队伍渐渐远去，人群也在慢慢散去，渐渐地就只剩下了小贩的吆喝声跟人群的喧闹声。陆瑜濛看了眼沈溪洞，带着他缓缓的在西市中漫步。

    “我。。。我自己跑出来了”陆瑜濛在一旁淡淡说道“叔父说你们走了，我不相信，所以我来看看”说着看了眼沈溪洞“所幸，我还算有。。。盟友？”

    沈溪洞有些惊讶于陆瑜濛会率先开启这个话题，在一旁点了点头。陆瑜濛继续说道“其实我一直知道叔父不肯让我报仇的理由，相较于几位哥哥，我是父亲留下的唯一骨血，叔父虽然跟父亲不和，但对于陆家人还是关心备至的”说着叹口气“可是我又怎能放下那段经历呢？”陆瑜濛抬头看了眼黑漆漆的天空，天上飘着淡淡的云彩，把点点星光都给遮住了。

    “自从我来到叔父家中，便几乎没有停歇过，叔父曾几次劝我放弃报仇，但是”陆瑜濛说着，眼中闪过一丝泪光。

    “但是我怎么能，我每个夜晚几乎都在重复那场噩梦，重复着那几个人的脸，重复着吞日教的名字”陆瑜濛平淡的说着，声音却隐隐的有些哽咽。陆瑜濛稍稍吸了口气，压住了自己的情绪“叔父几次三番的劝说，我从来没有正面回应过”说着看了眼沈溪洞。

    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了河边，河上缓缓飘过几只河灯，陆瑜濛轻轻蹲在河边，从袖中掏出两颗粽子，递给沈溪洞一颗“直到遇到了你”陆瑜濛看着正在接过粽子的沈溪洞，握紧了手“我见到了能够理解我的人，只是在当时我并不相信你”说着转头看向河面，手上也轻轻的松开了。

    “我在想，为什么会遇到你，为什么是你”陆瑜濛叹了口气“应该说我从没想过会遇到相同的人。”陆瑜濛用双手缓缓捧起粽子，在胸前祈祷了一下，然后缓缓地放入水中。

    “可能是老天回应了我的愿望，让我遇到了跟我一样的人”陆瑜濛的眼睛，在周围的火光的照耀下显得十分闪亮“正是你的出现，让我相信，除了叔父，或许我也可以凭着我自己完成复仇。”

    沈溪洞有样学样的把粽子投入水中，看着陆瑜濛，缓缓说道“你说得对，在遇到你之前，我跟师父在江湖中流浪了七年。整整七年时间，我什么也没有发现，我甚至一度怀疑师父是不是在骗我”沈溪洞说着自嘲般的摇了摇头。

    “直到我第一次听到跟吞日教有关的事情，我才渐渐知道我应该怎么做。”说着看了眼越飘越远的河灯“师父最近常跟我说的，做我能做的。”沈溪洞说着嗤笑了一声“我何尝不知道呢，只是。。。每每看到其他人，总觉得自己好像是少了什么。”

    “或许是我太矫情了，师父在身旁陪着我，其实我真的很感谢他，要不是师父，恐怕你也见不到我”说着看着陆瑜濛笑了一声“所以，其实我也挺幸运的，遇到了你，这件事才算有了转机。”

    陆瑜濛看了眼沈溪洞，只是觉得这个人今晚似乎变得不一样了。“只是，或许是我之前想的太简单了，这次回家后，我深深的了解到，吞日教已经深深扎根在朝廷内部”说着摇了摇头“叔父其实是对的，动一发而牵全身，现在还不是时候。”

    沈溪洞有些意外的看着陆瑜濛，想来陆瑜濛那么坚毅的性格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想来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那你的打算？”

    陆瑜濛蹲坐在河边的石头上，看了眼沈溪洞翻了翻白眼“当然是跟吞日教的拼到底”陆瑜濛有些无所谓的说出这些话“虽然叔父是对的，但不代表我一定要按照叔父的意愿活着，或者说如果这次行程没有遇到你们，或许我就会放弃这个念头。”

    “如果这次能够找到这个赵砚铭，找到他后面所牵连的关系，或许我们可以跟我叔父谈谈条件”两人沉默良久后，陆瑜濛缓缓说出“这样我也算是安心了。”

    沈溪洞闻言沉默的点了点头，看了看沿着河道又飘过来的几盏河灯“我跟师父也是这么打算的，赵砚铭可能算不上什么重要的成员，但是从他口中我们却能够得知更多的关于吞日教的事情”沈溪洞说着直起了身“更何况，你手上还有那些花名册。”

    陆瑜濛低着头“加上这个东西，叔父就算不支持，应该也不会反对了。”

    热闹的西市渐渐开始冷却下来，沈溪洞和陆瑜濛蹲坐在河旁，看着摊位上的摊贩收拾自己的东西，月上枝头，人流开始从西市分散，耳边全是对节日的惊叹和之后日子的打算。

    两人缓缓起身，走到西市口，对视半响，陆瑜濛说“初七，酉时，明月阁”沈溪洞轻轻嗯了一声。

    定好接头时间后，沈溪洞目送陆瑜濛离开西市，才慢慢转身往客栈走。身边全是归家的人，沈溪洞蓦然想起从前二奶奶也会拉着他们这些小不点在闹市里玩，每每到最后都是各家父母过来接人，屋里总会有盏灯点着，等着他们回家。但现在，天下之大，又有谁会为他点起灯，等他回去呢？

    沈溪洞带着一些忧伤走在路上，突然听见金抳的声音“在外面晃荡什么呢？大晚上不回来活得和个野鬼似的，再晚点不回来，我就把门锁了。”沈溪洞闻言抬头，就看见师父靠在客栈门口挑眉看着他，沈溪洞笑起来，现在也有人在等他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