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伊跟李寻欢从深夜跑到清晨，马累了，人也累了。

    马还在跑，好像知道主人有非去不可的理由，虽然累，主人下命令，它也拼了命往前奔跑。

    赶到落霞山下梅花庵的时候，这里已经是一片狼藉，到处都是被冻结了的鲜血和僵硬了的尸体。

    乔伊说，“这些看上去都是白天羽杀的，只有他那种霸道无比的刀法才会有这样的场面。”

    李寻欢说，“没错。”说着，继续策马向前。

    沿着树林边，零落着鲜血和尸体。

    这个场景就像地狱一般，皑皑白雪地里，鲜红的血遍地都是。

    乔伊说，“看来最终战场还不在这里。”

    李寻欢舍弃了马，往树林里急掠而去，乔伊只好下马，把马栓好，马跑了就没了。

    乔伊不担心李寻欢的安全，说实话，布达拉不在中原，能威胁到他的几乎没有。

    乔伊沿着鲜血，飞掠过去，树林里现在连只鸟都没有，安静得令人难受。

    一路都是鲜血，一路都是尸体，乔伊懒得看到底是哪些人被杀了，怎么杀的。

    他只想跟上李寻欢，李寻欢寻踪觅迹的本领不比自己差，当然，乔伊一向认为自己这种本领天下无双，就算是阿飞，也比不上自己。

    李寻欢的轻功比乔伊高多了，乔伊只能努力沿着尸体和鲜血去追李寻欢。

    树林很快就到头了，树林外更寂静，树林里还有刚刚经过震动到树枝的声响，外面只有一道人影，雪地里却一点声音都没有。

    那是李寻欢。

    乔伊施展自己觉得最厉害的轻功去追李寻欢，地上的尸体越来越多，鲜血也越多。

    这种杀戮真是血腥，残忍，无情。

    到底杀戮无情，还是别的无情。

    这种杀戮是在自救，这肯定是白天羽遭到暗算之后奋起反击的杀戮，可是，既然能这么杀戮，他干嘛不躲着一下，报仇不必现在去，去就是陷阱？

    还是说到处加起来才是一个大陷阱，大到白天羽这种绝顶高手也无法逃脱？

    乔伊朝李寻欢的方向追去。

    李寻欢在坡后的地方站住了，不动了。

    乔伊可以看到他的身体在颤抖着。

    白天羽？

    乔伊赶紧过去，李寻欢又忽然朝前边掠去。

    乔伊落下来，看到这里，他也颤抖。

    一个小男孩躺在那里，只有脸上是干净，身上不知道被人砍了多少刀，刺了多少枪。

    令人发指，这不是人。

    对付一个小孩已经够残忍了，为何这样的杀伐？

    这是白天羽的儿子之一，他有四个儿子，两个都是白夫人的，一个是花白凤的，一个就是今晚的主谋丁白云的。

    恐怕这不是老大就是老二了。

    悲哀，乔伊虽然觉得白天羽被杀是意料中的，却没想过白天羽还有家人，有小孩，有女人，甚至还有老人。

    乔伊闭目默哀一会，便去追李寻欢去，李寻欢的踪迹还是很好找的。

    乔伊又看到李寻欢了。茫茫的雪地里，到处都是鲜血，这里真是个鬼域。

    乔伊喊，“寻欢兄。”

    “我在这里，他也在这里。”

    乔伊赶过去，那里只有惨烈。

    白天羽仰面朝天，身上无数的伤口，背后雪地里一片血海，好像白天羽是血流干了才死。

    他就躺在血海里，他的刀，黑色的刀，就落在他身边。凶手可能被吓坏了，竟然没敢拿走他的刀。

    李寻欢说，“白兄，兄弟多番劝说，你始终不听，今日遭此难，亦无话可说了。可惜，你的家人也都跟随你遇难于此。”

    乔伊说，“这就是他的宿命。就算魔教不算计他，他也没办法活到五十岁呀。”

    李寻欢说，“一个人走错了路，那便回头重新来过，辛苦是辛苦了些，但是，做错其他的，就没那么容易了。”

    乔伊说，“结交错朋友，是最危险的。好的朋友，他却看不见，所以，他的宿命，别人永远改变不了他。”

    李寻欢说，“半个武林的好手毙命于此。白天羽竟然得罪了这么多人，他还在悠然自得。这不是寻死之道么？我倒是觉得上官金虹比他高明了很多。”

    乔伊说，“上官金虹只犯一个错，白天羽却只对了一件事。”

    李寻欢说，“哦？”

    乔伊说，“上官金虹一生所为，先不管善恶，他从不犯错，他只错在想看看自己能不能接得住你的飞刀。白天羽的事情，我看来，建神刀堂是错，与魔教教主比武也错，梅花庵赏雪更错，竟然不等你和我，这就错上加错。不过，他始终做对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认识了你这位朋友。”

    李寻欢说，“白夫人呢？我好像没看到。”

    乔伊说，“白夫人早已受不了他，回娘家乡下去了。”

    李寻欢说，“他的两个儿子，刚才都看到了。现在只剩下花白凤手里那个孩子了。”

    乔伊说，“花白凤在我家里待着，就很安全了。绝对没人能伤害到她和那个孩子。”

    李寻欢说，“有小红和林仙儿两个人，加蓝蝎子，也已经足够抵挡很多人了。”

    乔伊说，“还有一个人，你看不见他，需要他的时候，他就是无敌的。”

    李寻欢眼睛一闪，说，“他？要是他也在的话，的确，就算白天羽也攻不进去。”

    乔伊笑了，“你知道我在说谁？”

    李寻欢说，“我这辈子，一次被你父亲下毒，我甘心认服，另一次就是他了吧。胡不归？”

    乔伊说，“是啊，他竟然跟魔教有些渊源，只是江湖人不知，百晓生可能知道，所以，刻意不排他上去。却空了个第六名，含义深远。”

    李寻欢说，“百晓生却不懂，胡不归实力应该排到我前面的，胡不归不是疯，他本身是魔教中人，性情跟中原人有些差别，故此，非给他加上疯子的名号。说明百晓生还是有些眼光的。”

    乔伊说，“可惜，他心胸太狭隘了，处世也不够。”

    李寻欢说，“走吧，让他们来收殓吧。”

    乔伊从红雪里把黑刀捞起来，说，“神刀堂主，怎么样也轮不到我来收殓。这把刀我给花白凤的孩子带回去了。”

    李寻欢说，“行，这本就是他的刀。”

    李寻欢跟乔伊回转，找到马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乔伊说，“走吧，说不定很快有人来了。”

    李寻欢说，“我把飞刀教给你儿子和白天羽的儿子，你说好不好？”

    乔伊说，“那是抬举他了，他以后多半不提他老爹的名字了，去到哪里都说他是李寻欢的干儿子，问他老爹姓甚名谁，恐怕他都不记得了。”

    李寻欢哈哈大笑，说，“不至于，我真正隐居山林了，你便说你逼得我小李飞刀无处可去，你便就是天下第一了。”

    乔伊说，“也对。原来成名还是有些捷径的。”

    李寻欢说，“等我将来有儿子了，我便让他来找中原找你儿子。”

    乔伊说，“说不定，我那时候还没死，让他来找我也是可以的。”

    李寻欢哈哈大笑。

    两个人回到保定乔伊的家，已经是三天后的事情，回程赶路就慢得多了。

    毕竟，李寻欢准备彻底告别江湖了。

    他说，“退隐之后，恐怕就没酒喝了，我们慢慢走，喝它个三天三夜再回到，怎么样？”

    乔伊说，“就算喝个七天七夜，也没关系。”

    李寻欢说，“你酒量太差，这是一个大缺点。”

    乔伊说，“我一天陪你喝了起码三大坛酒，已经不能算酒量差了吧？”

    李寻欢说，“你酒量不如梅二先生。”

    乔伊说，“那我们还不如快马先梅花草堂喝够了，再回家？”

    李寻欢说，“有道理。梅大先生那里有好酒。只是，不知道他肯不肯拿出来。”

    乔伊说，“他要是不肯，我就放过烧了他的草堂，再把他的酒喝光。”

    李寻欢说，“世间上，也只有你一个人有这个资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