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该想到的。

    萧承绍征愣一瞬，很快恢复了正常。

    当年，他在漠北郊外捡到魏今亭时，就曾对他的眼睛产生过质疑。

    漠北胡人血统纯正，平常百姓家里，是绝不会生出蓝色眼珠的孩子的。

    魏今亭解释自己是一大户人家的庶子，母亲去世了，家里兄弟容不下他，将他骗到这森林，伺机想要害他。

    胡人大多没有开化，做事野蛮不讲道理，魏今亭说的情况，他倒是略有耳闻。

    那个时候，魏今亭已经与野狼群鏖战了一天一夜，浑身上下都是血，萧承绍不忍再问，也没想太多，收留了他。

    “王爷，是属下该死，当年，属下走头无路，如果不那样说，属下怕您会将属下送回漠北皇宫。

    我娘就是被耶律衡的娘害死的，如若您那个时候将我送回去，我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魏今亭不住地朝萧承绍磕头，请求他的原谅。

    然而，萧承绍却没有说话，板着个脸，严肃的要命，搞得整间屋子的气氛都冷了下来。

    魏今亭吓得不敢抬头。

    赢无月上前扯了扯萧承绍的袖子，大眼睛扑闪扑闪地望着他。

    萧承绍拍一巴掌打在赢无月手背上，赢无月吃疼收回手，又被萧承绍白了一眼。

    “魏今亭，你可知，你向我袒露身份后，等待你的是一条怎样的路？”

    魏今亭埋头跪着，闻言，宽阔的背脊微不可察抖动了两下。

    他知，他怎么不知。

    从他决定坦白身份的那一刻起，世上再无魏今亭，有的，只有耶律呼和。

    漠北登记在册的五王子，耶律呼和。

    十岁时，因贪玩留恋万渊森林，被群狼食入腹中的五皇子耶律呼和！

    真是造化弄人，魏今亭曾发誓，死也不再踏入漠北土地半分。

    然而，现在——

    他别无选择。

    王爷对他有恩。

    朝廷局势瞬息万变，王爷这些年功高震主，只有皇上将他当宝，那些个皇子大臣们，都将他当成眼中钉肉中刺。

    此次耶律衡忽然失踪，此事必定会被好事之人拿去大做一番文章。

    再加上赢公子一举剿灭了耶律衡的军队，此等逆天的战斗力，只要传出去，四国都会为之震颤。

    王爷此刻若是冒然班师回朝，必定会被各种各样的理由软禁在燕城。

    但王爷若是不回！那些反王爷的大臣们更会给他扣上拥兵自重、投敌叛国的屎盆子。

    到那时，才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魏今亭重重磕下一个响头。

    “回王爷，耶律呼和不后悔！”

    萧承绍摩挲着手里的茶碗，目光中有隐忍，也有不舍，一直凝视着魏今亭低垂的脑袋，久久没有说话。

    忽然——

    “魏今亭！你好大的胆子！”

    萧承绍忽起手中茶杯“嘭”的一声摔在地上，茶汤四溅，茶杯碎在地上。

    屋里屋外全都安静了下来。

    屋外搬运物资的飞龙卫兄弟们搞不清状况，大眼瞪小眼儿的不敢动。

    其中一个小个子飞龙卫轻手轻脚把怀里的箱子放在地上，而后蹑手蹑脚朝王爷寝房走去，刚走两步，就听到屋中传来王爷暴怒的声音。

    “本王养你这么多年，你却连一个犯人都看不住，本王要你何用！”

    “王爷！”

    “不必再说了，耶律衡关乎到大燕到漠北两国的百年和平，被你一个人给搞砸了，如今耶律衡下落不明，生死不知，本王要给皇上，要给漠北，要给天下百姓一个交待。

    军杖300，立刻执行，你走吧！”

    军杖300！

    小个子飞龙卫浑身一激灵，转身就往后跑。

    “不好了不好了，王爷发火了！王爷要打死魏大哥！”

    可不是要活活打死吗？

    30军杖让人皮开肉绽，60军杖骨裂瘫痪，300军杖，人得打成肉泥！

    大家顾不得许多，放下手中物件，齐刷刷跪倒在萧承绍屋外。

    “请王爷收回成命！”

    “魏大哥尽心尽力在看管耶律衡，我们都有目共睹，他不是故意的，请王爷再给魏大哥一次机会，让他将耶律衡缉拿归案！”

    “求王爷再给魏大哥一次机会！”

    飞龙卫虽说是萧承绍一手训练出来的，但王爷平日事务繁忙，不可能时时刻刻跟他们在一起，与飞龙卫相处最多的人，其实是魏今亭。

    魏今亭看起来性格偏冷，不大好相处，实际上，是个细心又温柔的人。

    他会偷偷给家里条件不好兄弟银钱，操练太累，还会自掏腰包，带大家出去下馆子。

    飞龙卫里的每一个人都像敬重自己大哥那般敬重魏今亭。

    如今听到王爷要将他杖责的消息，他们怎能不急。

    “吱呀”一声，大门开。

    萧承绍满面寒霜走了出来。

    “萧七，去拿军杖，就在这里行刑！”

    “王爷！”

    “怎么？你想违抗军令吗？”

    萧七梗着脖子说不出话来，他看向赢无月，报以最后的希望向她求救。

    然而，赢无月的脸色也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耶律衡在我们手上失踪，若是不给出交待，天下百姓都会嗤笑我们大燕，趁人之危，胜之不武！”

    “可是！”

    萧七还想说什么，萧承绍忽然厉喝一声：“闭嘴！萧十二，你去拿军杖！”

    军杖拿来了，随行而来三人，两人抬长条板凳，大胡子男人扛着军杖，都是赢旭的手下。

    三人齐齐朝萧承绍他们磕头。

    “参见王爷，赢公子。”

    为免飞龙卫偏颇，萧承绍指定由大胡子男人行刑。

    行刑过程相当的惨烈，手掌宽的军杖一下接着一下打在魏今亭背上，不多时，他背上衣服就开始渗血，而后鲜血汇成一条血线，滴滴答答掉在地上，将青石砖地面染黑了好大一块。

    听说王爷要处决魏今亭，陆续赶来的飞龙卫无一例外，全部跪在地上，眼眶红得像浸了血，不要命一样，拼命给萧承绍磕头。

    “别打了，王爷，要打死了，要打死了！”

    萧承绍背着手，站得笔直，仿佛一尊没有感情的冰雕。

    刀子一般扫过不停向他求情的人：“再加50！”

    这一声下去，所有求饶的声音一瞬间戛然而止。

    赢无月默默走到萧承绍身边，悄悄伸手握住了萧承绍背在身后死死握紧的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