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思凝倒在地上，右腿的木头假肢摔飞了出去，掉在离她五步外的地上。

    右臂外侧火辣辣地疼，她勉强撑起身子，右腿随之一动，空荡荡的感觉，让夏思凝瞬间懵在了当场。

    她的腿，她的腿呢？

    视线不由自主向下，就见她襦裙大敞，只留下一点点腿根、被白色绸布紧紧包裹着的右腿残肢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下。

    夏思凝的脑子嗡的一声炸了。

    “天呐！她真的没有腿，是生出来就没有吗？”

    “她的腿好像一截木头桩子啊。”

    “她好丑啊！没有腿，像个怪物！”

    “我要是少了一条腿，我就去死了，绝对不会活在这个世上受人耻笑……”

    ……

    能来顺天书院念书的学子，家中非富即贵，没有常人的同理心，看到这样的情况，除了嘲笑以外，没有别的反应。

    围观人群你一句我一句，一句比一句刻薄。

    夏思凝惨白着一张脸，看向离它只有短短五步距离的假肢，却没办法第一时间走过去捡起来。

    眼泪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夏思凝一手按在她的残肢上，拼命地想要遮盖住，但那是一条腿，怎么可能如此轻易被掩盖。

    惊惶、无助、害怕、绝望等等情绪瞬间将她淹没！指尖掐在残肢断裂处，缓缓收紧再收紧，钻心的疼无时无刻提醒着她，她是个残废，她的身子有残缺，她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

    夏思凝忽然抬眸，看向离她最近的一棵树。

    “都给我滚开！”

    赢无月杀气腾腾快步上前，拿起夏思凝的假肢，狠狠一巴掌拍开那个张口闭口残废的人，末喜紧随其后，举着一块硕大的砚台，怒瞪着双目看向围观众人！

    “让开，全部让开，我的砚台可不长眼！”

    “嘿！从哪儿来的混账东西，怎么还打人呢！”

    围观众人哄散。

    赢无月第一时间走到夏思凝身旁，用身体挡住四周或鄙视或不屑的窥探视线。

    “公子……”

    夏思凝强忍眼泪，两只手不安地攥紧衣裙，眼巴巴地望着她。

    赢无月心尖上一疼，伸手揽过她的脖子，将夏思凝抱入怀中，轻抚她后背。

    “没事的，没事的，乖，有我在，我在呢，不怕啊。”

    夏思凝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蜷缩着身体，把头埋在赢无月颈窝，身子抑制不住地颤抖，无声哭泣。

    此时此刻，只有黑暗的世界才能带给她片刻安宁。

    赢无月紧紧抱着她，满眼怜惜的同时，眼眸中杀意堆叠，黑得发沉。

    她一边安抚夏思凝，一边将假肢套进了夏思凝右腿，微微用力，将断腿接驳好，而后拉过襦裙，将她的腿盖住。

    “阿凝，没事了。”

    淡淡的五个字，给了夏思凝无限的力量。周遭独属赢无月的气息、并不宽厚却安全感满满的胸膛令她无比安心，她忽然就没那么害怕了。

    那股因为身体残缺而忽然涌上心头的自残念头慢慢褪去。

    赢无月轻轻拭去她眼角边的垂落的泪珠，笑着打趣了句：“瞧你，哭成小花猫了。”

    她小心翼翼把夏思凝扶了起来，交给末喜，低头俯在她耳边，低声道：“乖，把眼睛闭起来。”

    夏思凝心尖上一颤，下意识抓住赢无月手臂，“公子，你……”

    赢无月拍拍她的小脑袋，“乖，我有分寸，把眼睛闭起来，嗯？”

    夏思凝半信半疑闭上了眼睛。

    “照顾好她。”

    末喜：“放心吧，公子，我不会让其它人靠近夏姐姐的。”

    “她竟然可以走了！”

    人群中不知道谁发出一声惊呼。

    “还不是木头腿。也是，少了一条腿，架根木头也能美观……”

    “啪！”

    说话之人话还没说完，一记耳光狠狠扇在他脸上，直接将他打翻在地。

    周遭的窃窃私语声瞬间戛然而止。

    无数道视线难以置信投向赢无月。

    赢无月眼神冰冷看向推倒夏思凝的学子，浑身上下冷漠、强势，带着令人胆寒的戾气。

    “道歉！”

    那位叫做靳寒的学子被她这一眼看得心脏打鼓一样乱撞起来。

    从刚才进门，他就看赢无月不顺眼，瞧他那打扮，就知道是纨绔公子哥，铁定是有大靠山，否则，怎么会连考核成绩都没有，直接入学。

    他们这种纨绔，不学无术，吊儿郎当，招猫斗狗，屁本事没有，只会玩乐。

    听秦小姐说，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这种人，除了比他命好以外，什么都比不过他，却享受着他此生望尘莫及的资源，让他怎能不恨！

    所以，当秦小姐告诉他，赢无月竟然离谱的带着两个通房丫鬟同来入学时，靳寒出离愤怒了。

    于是想出这么一招来，锉一锉纨绔子弟的骄奢淫逸的风气！

    身为女子，当了别人通房已经够让祖宗蒙羞了，竟然还敢大张旗鼓，没皮没脸的招摇过市！

    必须给她们一些教训。

    这才佯装追赶，推倒了夏思凝。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这位通房丫鬟，竟然没有腿！

    不过，靳寒半点悔过的意思也无。

    没腿又不是他造成的，凭什么让他道歉。

    靳寒默默攥了攥拳，咬紧牙关，鼓起所有勇气与赢无月对视。

    “这位学子，我也是不小心，并非故意。书院里磕磕碰碰在所难免。既然，这位姑娘身有残疾，不如早些找个正经人家嫁了，也好过在书院抛头露面，被人指摘。”

    “靳寒说得对。”甲上舍的刘夫子也站了出来。

    “老夫教学几十年，从来没有教过残废的学生，身子有残缺，必然读书也不好不到哪里去。我们顺天书院是培养精英学生的地方，夏姑娘不如另谋高就，甲上舍有老夫在的一天，便绝不会收你入门下。”

    夏思凝闻言，身子不由自主地晃了晃，末喜赶紧扶紧她。

    公子让她闭眼，她便闭眼，虽然什么也看不到，但只是听，这些刺耳的话也让她好难过，好难过。

    眼泪从紧闭的眼缝中一点点流了下来，末喜赶紧帮她擦眼泪。

    看到夏思凝哭，赢无月脸色蓦然一沉，眼底瞬间迸发出蚀骨的冷冽寒光，杀气腾腾朝刘夫子看过去。

    “希望你，不要后悔！”

    刘夫子被他这一眼看得浑身一哆嗦，不明白她说得是什么意思。

    就见赢无月视线一转，看向靳寒。

    “你说，书院里磕磕碰碰，在所难免？”

    “是啊，大家在书院里念书，总……”

    “啊！！！”

    只听一声尖叫，他身下一疼，紧跟着，冷风嗖嗖嗖从他身下吹过。

    靳寒蓦然瞪大双目，视线缓缓下移。

    红，一片刺目的红！

    而后，他看到他身下，从腰部开始，所有的衣袍亵衣悉数碎了个彻底！

    “啊啊啊！！！登徒子啊！流亡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