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空完全被流光充满之前的这短暂时间内,整座欧斯-纳尔盖都被暗红色的光晕覆盖着,似亮非亮。
也就在这样特殊的光影照之下,混战从港口最为偏僻的角落迅速波及到大半个海岸线。
主要原因是起伏的海面上不断涌来的巨浪。
一声声的巨响,像是闷雷,又像古老残破的钟鸣,仿佛有巨人站在云层之上挥舞重锤一遍又一遍地砸击着海面。
从万米高空之上看下去,那些从海面上荡漾开的只不过是一层涟漪,但对于港口码头上的商船而言却是具有着毁灭性的巨浪,在黄昏光照之下呈现出地狱气质一般的滔天巨浪。
所有的大小船只都被积压到一起,推积到陆地上,其中绝大多数被直接拍碎,船只的碎片和一部分浪花散落在空中的水滴被大风卷上高空,随着高度不断地提升,卸掉了那股力量之后又化成暴雨坠落下来。
……
可以说,塞勒菲斯的西港口从温馨欢愉到人间地狱,仅仅只用了几个呼吸不到的时间。
而这近乎海啸级别的灾难源头,就是发生在不远处海面之上的那场一对一的厮杀。
黄金律法神殿的马斯顿,还有那由异教徒们利用邪恶仪式召唤而来的“黯影”。
对于幻梦境的原住民来说,迈洛的确是一位来自异世界的不速之客。
就如同清醒世界里邪恶教团召唤降临的那些鬼祟一样。
于是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撇开港口上的混战乱局不谈,在如今塞勒菲斯城内的永恒住民们的眼中,迈洛就是那极致邪恶、可怕的造访者,因为他身上充斥着的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秩序,以及那永恒住民们感到恶心的奇怪味道。
这里所说的恶心,是能够导致生理上的呕吐的那种恶心。
塞勒菲斯城内街头,那些无意间瞥见了远处那凌驾海面上空的黯淡人影的国民们全都陷入了不同程度的癫狂。
他们尖叫、嘶吼。
痛苦地撕扯着自己的脸、头发、衣服,在浑浊的雨幕中痛哭,发癫。
港口,就像是灾难的源头,有某种东西在进行着病毒式的扩散,引发一系列的混乱,将原本平静、和谐的永恒国度内的秩序打破。
那些没有尝试去窥视天边黯影的永恒住民们得以保全自己的神智,他们全都蜷缩在角落里紧闭着双眼,颤抖着向欧斯-纳尔盖的神明“纳斯·霍尔萨斯”进行祈祷,祈盼绿宝石神殿中供奉着的那位阻止这场灾难的降临。
……
黯影背靠着黎明到来之前的暗红天空,强大的压迫感降临在这座永恒国度。
这里的国民早已经忘记了这种被恐怖笼罩着的感觉了,在漫长的岁月里,他们迷醉于永恒国的载歌载舞和欢愉之中,在欧斯-纳尔盖建立之前,这里曾是一片悲哀的废墟,如今所有的永恒住民都是从幻梦境其余领域迁移而来的,他们中只有极少的一部分最年长者们见过埋葬在缟玛瑙街道下的那些残垣断壁与枯骨……
诸神赐予了征服者国度以湮灭,然后借用一名强大的入梦者,在废墟上建立起了一个新的永恒国度。
祂们允诺了住民以永恒。
而现在,永恒的秩序似乎出现了些许松动。
因为不断地有人在痛哭和哀嚎声中死去。
他们并没有做错什么,仅仅是因为看了一眼远处天边的那个影子,仅此而已。
…
“救救我们吧神啊……”
“救救我们……”
永恒住民的悲惨呼唤在欧斯-纳尔盖的上空不断回旋缭绕。
但那片本应早早透亮起来的天空却好像被什么东西罩住,暗红的光始终无法散去,浓云遮盖了一切,暴雨的声响也掩盖了永恒住民们的祈祷和呼唤声。
他们的神,“纳斯·霍尔萨斯”并没有显圣。
他们的库兰斯王不知所踪。
此刻交织在的海平面上的那两股力量,那极致阴刻的晦暗与刺眼的金色,它们都不属于欧斯-纳尔盖这个国度。
…
……
恐惧还在持续不断地散播。
死亡水晶无法汲取那些因为陷入癫狂而引发自我毁灭,因为这与时间规则的侵蚀没有关系。
暗红色的海平面上。
马斯顿身上的金色长袍不再一尘不染,准确地说,他的整个上半身都布满着恐怖的裂痕,包括他的皮肤、血肉,那些裂痕甚至深入骨骼,那些裂痕集中到胸口的一处塌陷位置,那是心脏的位置。
那一塌陷处似乎是一只拳印。
被打碎的,不只是血肉与骨骼,还有嵌在肢体内的黄金律法图腾。
如今,每当他的心脏跳动一次,那龟裂的集中位置就会有一些碎片掉落下来,但这个频率已经在逐渐变慢了。
这位破碎浮空城的王室长者似乎刚刚从惊愕状态中回过神来。
此时,凌乱的长发上沾染着粘稠的鲜血,他甚至已经记不清楚自己上一次被鲜血浸透的经历发生在多少年前了。
回首望向脚下塞勒菲斯城区中蔓延开的死亡气息,马斯顿神色复杂。
与不久之前在船舱里的对话相比,马斯顿的声音变得无比沙哑,就连话语都变得简短了。
“看你都做了些什么。”
…
“你是指对这座城市,还是对你?”
迈洛就“站”在马斯顿身旁不远处。
相比之下他身上就干净很多了,卸掉斗篷之后的他并没有一个实质的躯体,就是一个纯粹的影子,只不过此刻影子的手臂位置上沾着一些血迹。
…
马斯顿平静地摇了摇头:
“这是诸神创造的极乐国度,而现在它被玷污了,你真的没有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罪么?”
迈洛挑了挑眉毛,若有所思道:“其实我不是很在乎,并且我觉得所谓的诸神也不会在乎的。”
他扭头看了一眼那片被暗红光笼罩着的国度,以及乱战一团的港口。
随后又补充了一句:“看吧,连坐镇这座国度的本土神祇都不曾露面,祂的子民和信徒可是正在受着苦,但……”
迈洛比划了一个表示“空荡荡”的手势:“人呢?我是说,神呢?”
马斯顿似乎对此也十分费解。
当然,他已经没有时间去深思探究这一问题了。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惨笑。
“也许神明真的不在乎吧。”
然后,那毫无血色的脸就像是被笑容扯坏掉的蜡像一样,崩成碎片,从高空坠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