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年实业路
繁体版

第十二章 无题

    预制板是七八十年代非常常见且基础的建筑材料,宋运辉用十几分钟就找建筑系同学要到了一份生产流程。

    和他一起回宿舍的还有虞山卿。

    雷东宝接过流程图,一边看一边喃喃自语道:“用的材料不多,流程也不复杂,月底差不多就能往外卖。下个月把砖窑停一个,又能腾出来几十号人手…”

    “小辉,你再给我算算,如果我要每个月生产三千块,不,五千块预制板的话,得投入多少钱,我好去贷款。”自己嘟囔完之后,雷东宝对宋运辉说道。

    “那我得知道人工成本、材料成本、运输成本,才能算出来。”

    雷东宝和宋运辉一个人,一个人算,最终敲定了一个大概的数字。

    “行,那我走了啊,还得往银行跑一趟。”

    “诶,雷大哥。”江卫民叫住了雷东宝。

    “怎么了?”雷东宝回头。

    “我觉得你先不要着急贷款呢,先回去做个前期调研,弄明白需求之后再决定生产规模也不迟。”

    江卫民本来不想多嘴,可看着雷东宝像无头苍蝇一样,想到哪做到哪,又想到这事事关一个村的生计,忍不住说了两句。

    “啥?你说的调研、需求啥的是个什么意思?”雷东宝一头雾水。

    “就是让你回去看看周围有多少工地,打听打听需要多少预制板,再决定一个月生产多少。”宋运辉解释道。

    “不用!”雷东宝满不在乎地摆摆手,“你们不知道,现在哪哪都搞建设,这玩意儿不愁卖。”

    改革才进行到第三年,他还没完全摒弃掉“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的生产思维。

    “我也觉得大胆一点没关系,如果产能过剩的话,完全可以和公家协商嘛,你们是乡镇企业,得到一些公家的帮助也是应该的,你们做的好了,也是领导的成绩。”虞山卿说道。

    “对呀!”雷东宝激动地拍了一下手,“我们还可以给县里提供材料,要不说大学生呢,脑子就是活泛。”

    听完虞山卿给雷东宝出的点子,江卫民觉得不妥,想反驳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到了雷东宝的反应,放弃了劝说。

    他刚刚的话已经算是交浅言深,在雷东宝兴头上泼凉水。

    熊在尝到蜜蜂的甜头后,会不停地舔下去,谁阻止也没用,直到被蜜蜂蛰了舌头。

    江卫民知道自己说下去他也不会听,还平白惹人嫌。

    目的达成,雷东宝风风火火地离开。

    宋运辉倒是有心劝说,可他的嘴没有雷东宝的腿快,憋在肚子里的话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雷东宝刚走,虞山卿走到宿舍门口,探出头去左右看了看。

    确定周围没人,关上宿舍门,做贼一样小声说道:“卫民,运辉,你们听说了吗,学校要派人去老美留学!”

    “哦。”江卫民躺在床上,闭着眼假寐。

    “是吗?”宋运辉翻开了课本,复习功课。

    虞山卿看到两人无所谓的态度,忍不住问道:“不是,你俩就不关心?这可是出国啊!”

    江卫民出去过,发现外国的月亮并不比我们的圆,兴趣不大。

    归属感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

    在国外,哪怕走在人潮涌动的大街上,成为芸芸众生的一员,依旧感受不到热闹。反之,生活在相同肤色、相同语言的环境中,哪怕孑身一人,也会心安。

    这就是同文同种的力量。

    宋运辉则是因为从小到大这种好事从没轮到他头上过,已经免疫了。

    “咱们学校有几个名额?”宋运辉头也不抬地问道。

    虞山卿伸出两根手指:“两个。”

    宋运辉翻了一页书,拿起笔唰唰唰地计算课后习题,沉浸在知识的海洋中。

    虞山卿半天的等不到回应,自觉无趣:“得,你们俩青松翠柏,淡泊名利,就我一个俗人。”

    “出国是去学习的,跟名利有什么关系?”宋运辉转头看向虞山卿,“况且全校有三个年级几千个人,即使你说的出国留学是真的,也是比咱们高一届的师兄师姐们可能性更大,所以与其为那两个名额烦心,还不如抓紧时间多看会书。”

    “凭什么他们的可能性更大,就凭他们比咱们早入学半年?我虞山卿还偏要和他们争一争!”虞山卿一番话把自己感动到了,在他的自我认知里,他此时就是一个敢于反抗命运不公的战士。

    “那祝你成功。”宋运辉平静地说道。

    虞山卿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他以为江为民和宋运辉即使不像他一样激动,也不会现在这样漠不关心才对。

    躺在床上眯了个把小时,江卫民起床,洗了一把脸,来到图书馆。

    和他一样每天跑图书馆的同学还有不少。

    电视机属于贵重电器,用得起的寥寥无几,从结婚三大件自行车、手表、缝纫机可见一斑。七年之后国内才首次接触互联网,发出第一封邮件。

    报纸是如今最方便实惠的接触国内外信息的方式。

    报纸上,两种声音的争论愈发激烈,江卫民对此兴趣不大,直接略过。倒是角落里一条占据版面不大的新闻引起了他的注意——鹏城改为地区一级的省辖市。

    不为别的,只是因为这个城市里有一块占地面积327.5平方公里的荒滩,荒滩上零星洒落着两三个小渔村。

    看完报纸,江卫民闲来无事,随手翻开旁边的杂志。

    杂志种类不多,整整一排都是诗歌。

    然而,翻开杂志的第一首诗就让他震惊了。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

    这首江卫民写作文时不知引用了多少遍的,极具时代情绪的两行小诗发表了,它还有一个响亮的名字。

    《一代人》。

    在江卫民眼中,那场运动已经过去,但是在经历过得人的脑海里,它依然是现在进行时。

    从艾青、公刘、邵燕祥、流沙河,到顾城、北岛、舒婷、海子……

    从《鱼化石》、《又一个哥伦布》,到《回答》、《远和近》、《致橡树》、《祖国啊,我亲爱的祖国》

    从“归来者”到“朦胧派”,再到两次“新诗潮”运动。

    整个八十年代,佳作频出,诗歌迎来了近百年来的最后一个顶峰。

    之后,诗歌界走向分裂和抱团,光辉不再…

    再之后,互联网普及,文字危机成了讨论的热点…

    如今,诗歌成了这样:

    “晴晴说

    妹妹在我床上拉屎呢”

    或者

    “一个将尿

    尿到人家办公室门口”

    ……

    都说诗歌是一个时代的注脚,我们这个时代可真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