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飞路18号，花园洋房。

    正如苏灿所说，如今他们院线未转亏为盈，龙头戏院未建，电影公司乃是皮包，有声电影机不知前途。

    但事就怕做！

    院线转亏为盈，只要拥有足够片源即可，常四已经前去电影公司谈判，这对于院线和电影公司来说是互惠互利的生意，达成合作很容易。

    龙头戏院问题苏灿已经去考察地址，择日动工。只要手中有钱，这个也不难。

    有声电影机同样只要花费时间，也可以做到，只不过去美国采购一来一回，再加上让工人仿制，可能要很久。

    那么唯一称的上问题的就是电影公司，工作人员容易招募，但剧本未定，演员暂无。

    所以林权来了，这个苏灿口中鼎鼎大名的方清，就是他的目标。

    门铃按下，林权并未久等。

    有个丫鬟打开了门，“先生哪位，可否有预约？”

    林权温和一笑，“我是灿盛电影公司的经理，想要找方女士拍一部戏。”

    “阿香，让他进来吧。”

    丫鬟眼中闪过一抹诧异，这好像还是自家小姐第一次见未有预约的人。

    说实话，林权内心也有惊讶，这方清好像并不像苏灿说的那么难以接触。

    入了门，林权首先看见的是一个背影，并不娇小，高挑且丰润，烫着时髦的大波浪，一身旗袍剪裁合体，颇有韵味。

    最重要的是她在插花，一丝不苟。

    林权向来是一个有耐心的人，但方清并没有让他久等。

    转身，阳光顺着方清的发梢洒落。

    方清的长相是美的，她站在那里，你仿佛看到了一支梅花。

    “先生还真是有趣，上次还是教书匠，这次变成了电影人？”

    “原来是姑娘，以前我不信缘分，如今不由信了几分。”

    方清笑了，很好看，一瞬间从孤冷高洁的梅花变成了清雅的栀枝花，“哦？”

    “以前曾听人说，于千万人中遇见，于岁月的无情中重逢，能说上一句话，相视一笑，也许便可称为一个缘字。”

    “我不信缘分，我能和先生再见，只是因为我记性很好，先生的声音哪怕时隔半月我依然还记得，不然先生恐怕连门都进不了。”说到这里，方清笑道，“先生要喝咖啡吗？我亲手磨制的咖啡粉。”

    “正好，我很喜欢咖啡。”

    如果一个精致的女人愿意同你分享她的爱好，大致便是认同你的品位。林权从踏入这间房子，看见高高的书架，中世纪样式的咖啡机，悠扬的唱片声，他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保持怎样的态度。看来，他做的还不错。

    咖啡很快，林权深深地嗅了一口，不得不说，他很爱这苦涩的醇香。

    方清斜倚在吧台上，她和林权一样，并没有急着喝咖啡，银色汤匙不急不慢地搅动，她怕苦，加了奶和糖。

    大概精致的女人都是因为一点点偏执，所以方清并没有放弃询问，“先生还没有解释身份为何如此多变。”

    “教书匠也好，电影人也罢，最重要的是有一条有趣的灵魂。”

    这个不是理由的理由可能说服不了其他人，但能说服方清。

    “先生讲讲你的电影吧，我想听听是一个什么故事想找我演主角。”

    林权环着咖啡杯，“歌女阿清享誉上海滩，某日遇见了在舞厅消愁的大学老师庄凡，后来庄凡来听她唱歌，她去听庄凡上课，他们慢慢相恋，很快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可阿清歌女的身份泄露了，来自学校，家庭，社会的压力使得庄凡不堪其扰，开始对阿清冷漠，甚至斥责，最终他抛弃了阿清。阿清万念俱灰之下，投河自杀。”

    “这是一个好故事，可我不喜欢”方清很认真，“我不喜欢悲剧。”

    这个结果林权并不意外，但这个答案并不是他预想的答案。

    他有预想方清会觉得这部电影在映射自己，顾忌声誉。会觉得片酬不高，毕竟电影拍摄可能会花费一个多月时间，可现在顶级演员的片酬才将将两千块，不足她出场两三次的收入。

    但唯独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任性的答案，这让他准备的例如本剧由悲剧王子俞锦书编剧，拍完之后能够名誉上海滩，这些权衡利弊的话顿时失去了作用。

    说实话，林权不喜欢这样的女人，在这个世道做梦，和作死何异？

    林权只是伪装文艺，可不代表他自己喜欢矫情，甚至林权已经放弃说服，他没有强求的毛病。

    “你是第一个请我拍电影的人，胆子很大。”

    “哦？”

    “你不知道魏得禄是我背后恩主？”

    林权抬了抬眼皮，“那又如何？”

    方清抚掌而笑，“这部电影用歌女当主角，自然少不了女主角一展歌喉。想必你是打算做一部有声电影，但国内有声电影技术并不成熟。我想你应该需要一台美国留声机，恰好我有一台。”

    “方女士想让我做什么？”

    “陪我去见魏得禄，以我男朋友的身份。”

    林权笑了，眼底深处藏着一丝鄙夷，“这些恐怕不够。”

    “如果你愿意将结局改成两人最终战胜一切走到一起，我可以当这部电影的女主角。”

    这次，林权是真的笑了，虽然还有些可笑，但总归不是那么蠢。他本以为方清会用美貌诱惑，亦或者用一些证明你胆子的可笑的激将法，幸亏没用。

    “好，我也愿世间多一出喜剧。”

    方清也笑了，“我还不知道先生的名字。”

    “林权。”

    方清咀嚼着这两个字，“林权，蛮普通的名字嘛？”

    林权默然，他不喜欢话多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