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客行之刀剑问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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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无尘居

    聂零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刀从小道士的胸膛拔了出来。

    看见他倒下去的时候,他似乎已忍不住要呕吐出来。

    无论谁都不难看出这是他第一次杀人,也许就连那小道士也不会相信。

    但他的确是第一次杀人。

    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自己手里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并不是件愉快的事。

    他本不愿杀人,但是他却非杀不可。

    月光凄冷,已渐渐蒙上了一层冷雾。

    孙婉婉搀扶着聂零,在山路上踉跄而行。

    聂零的身子已经十分的虚弱,他的确已经中了毒,他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

    她不知道聂零在那种情况下是如何还能就将刀挥出去的,很显然他已耗尽了他生命中的最后一丝气力。

    倘若不是为了救她,沈承伊和聂零也许就不会因此而付出生命。

    想到此,她的内心就一阵刺痛。

    聂零用手掩住嘴,轻轻地在咳嗽。

    孙婉婉柔声道:“你要不要歇歇再走?”

    聂零摇了摇头,身子突然倒了下去,捂着嘴的手也松开。

    嘴里竟吐出一口浓血,血竟然是黑色的。

    孙婉婉挣扎着抱起他的身子,失声道:“你,你怎么了?”

    聂零的呼吸变得急促,额上冷汗如注,大口踹息道:“想…想不到那人的毒竟如此厉害。”

    方才他妄动真气,拼尽全身最后一丝气力挥刀,此刻酥清散的毒已完全侵入他的脏腑。

    “你…你快走,莫…莫要管……”

    他的声音已渐渐微弱到连自己也听不到,就倒在了孙婉婉的怀里。

    孙婉婉见他突然失去意识,不知道他是生是死,急的眼泪都已经流了出来。

    她慌忙挣扎着爬起身,想要去抱起他。

    突然她的腹部传来一阵刺痛,她下意识地用手去捂住疼痛,却发现一只针赫然刺在她的腹中。

    这针就是方才那小道士袭击他们时,打在她身上的。

    她神弦一直紧绷着,竟毫无察觉,此刻一使力,才意识不妙,她突然感到天地似乎都在旋转,紧接着全身一阵虚脱,就从山道上滚了下去。

    聂零睁开眼时,就发现自己处在一间陌生的厢房里。

    他一醒来就想到了孙婉婉,便立刻起身寻找。

    他的脚刚落在床榻,就听见几簇敲门声。

    还未等他反应,门外的人已经推门走了进来。

    一个轻衣小鬟,正捧着茶水掀帘而入。

    那女子见他醒来也并不吃惊,娇笑着道:“你醒啦?”

    聂零打量着她,眼里满是疑虑,问道:“姑娘,你是……”

    还不等他说完,那女子便抢道:“你既然醒了,就赶快来吃药吧,你身上的毒还未彻底根除。”

    聂零这才发觉自己的身子已经全身充满了力气,先前那股疼痛无力的羸弱感已经荡然无存。

    “莫非是这姑娘救了我?”

    他还未来得及思索,那女子已捧着汤药端在他的胸前,嫣然着道:“赶快喝药吧。”

    聂零只好接过她手里的药,问道:“是姑娘你救了我?”

    那女子摇了摇头,嫣然着道:“我叫莹莹。”

    她又接着道:“不是我救了你,而是我家主人救了你。”

    聂零道:“那姑娘可有见过我的朋友?”

    莹莹笑道:“你所说的可是那位孙姑娘?”

    聂零道:“正是。”

    莹莹道:“那位姑娘可是你的情人?”

    聂零正奇怪她为何会有此一问。

    莹莹却又笑着道:“你在昏迷时,嘴里还一直念念着‘孙姑娘,快走…孙姑娘,快走…’,看来那位孙姑娘对你很重要。”

    聂零道:“她是我的朋友。”

    莹莹骨碌着一双大眼睛,道:“仅仅是朋友?”

    这姑娘好似要将她们的关系纠缠到底,聂零却不想与她过多辩解,这种事本就是越解释越解释不清的。

    聂零道:“还请姑娘告知。”

    莹莹道:“你看你,有伤在身,却也不喝药,我家主人救了你,你也不问问我家主人,却一直关心着你那位孙姑娘,我看那位姑娘倒是真有福气。”

    聂零似乎这才注意到自己还端着药,于是索性把药一饮而尽,道:“是在下唐突了,还请姑娘见谅。”

    莹莹笑着道:“你看你,我明明已经告诉你我的名字,你为什么不叫我的名字?我既不姓‘姑’,也不叫‘娘’,我叫莹莹。”

    聂零暗自叹了一口气,又道:“还请莹莹姑娘告诉我那朋友的下落。”

    莹莹娇笑道:“你放心,那位姑娘伤得并不重。此刻,她正陪我家主人抚琴呢。”

    聂零道:“却不知你家主人尊姓大名?”

    莹莹道:“我家主人是这无尘居的主人,所以他就叫无尘居士。”

    她又嫣然着道:“他在采药回行途中,无意间发现了两位,便将两位带了回来。”

    聂零道:“承蒙家主相救,不知道莹莹姑娘能否帮我引见?”

    莹莹笑道:“当然可以。”

    聂零随着莹莹走出厢房。

    他这才见到此间原是一家掩映在竹林中的草堂精舍。

    内中三五间小舍,错落有致,都是用竹子建筑而成,院外一大片绿竹林,迎风摇曳,雅致天然。

    正舍的门帘上挂着一副十分应景的对联:“夜听水流庭后竹,尽看云起面前山。”

    古人常以梅竹松象征君子的高洁,此间的主人想必也是一位高雅之仕。

    聂零前脚刚踏进正门,就听见一阵悠然的琴声从内室传来。

    空灵的琴声,就像是山泉从幽谷中蜿蜒而来,缓缓流淌。

    他止住了脚步,伫立在门前,他生怕自己的脚步声会打断这曼妙的琴声。

    琴声缥缈,余音切切,就连屋外的竹林都仿佛在随之曳曳而舞。

    这缥缈的琴声似乎有种神奇的魔力,令人松弛神缓,痴痴欲醉,那些藏匿在心灵深处的污垢仿佛都被涤荡一空,红尘俗世的烦恼通通都尽散于此,人生立世莫感于天地之间的伟大和自身的渺小,万事万物都令人心驰神往,溶于世间。

    倘若世间有仙乐,聂零想,这便是仙乐。

    突听“咯”的一响,琴声断绝。

    内室里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

    紧接着聂零就听到了那久违而又熟悉的声音。

    那是孙婉婉的声音。

    孙婉婉道:“居士琴艺高筑,琴律未绝,何不续弦再抚?”

    她这番话显然是对那抚琴之人说的。

    那抚琴之人叹息道:“弦断琴绝,即便再续新弦,也难以再复原来之瑟。”

    然后他又接着道:“少侠既已临足,何不入内就座?”

    聂零这才缓缓走进内堂,内堂不大,中间摆着一张竹子编织的座椅,孙婉婉就坐在那里。

    而抚琴的人却还在里室,一席竹帘隔断着他与中堂的联系,只依稀看到他抚琴的身影。

    聂零对着竹帘后的人影附揖道:“不速之客叨扰主人雅兴,还望主人恕罪。”

    那人道:“贵客易得,知音难觅,少侠,何罪之有?”

    说着他已起身,从竹帘后走了出来。

    聂零这才看清楚此人的样貌。

    他的双鬓已经斑白,可是看上去一点也不显老,他的脸上并没有多少皱纹,皮肤也保养的很好。

    他穿的衣服虽然简单质朴,却俨然一副王孙贵族的气象,庄严而高贵。

    尤其是他那双深邃有神的双眼,仿佛能洞穿这世上所有的秘密。

    他笑起来的时候,连眼睛都似乎在跟你在跟你说话。

    聂零虽然猜不透他的年纪,但依然能想象得到此人年轻时的风采,想必他一定是个很招女人喜欢的男人。

    那人道:“少侠可能饮酒?”

    聂零道:“素味平生,已是叨扰。主人相邀,本不该推辞,只是在下并不饮酒,生怕扫了主人的酒兴。”

    那人笑道:“无妨,那就以茶代酒。”

    说着,他双掌一合,莹莹便端着茶水走了进来。

    聂零道:“承蒙主人相救,聂零没齿难忘,还未请教主人尊姓。”

    那人道:“此地本是祖上所留基业,后被我建造成这一方精舍,称作为‘无尘居’,我便以这‘无尘居士’自称,还望少侠莫要见笑。”

    聂零道:“不敢。”

    无尘居士道:“聂少侠身子可有好些?”

    聂零道:“仰仗居士神医妙手,在下所中之毒早已化解。”

    无尘居士道:“我看少侠所中之毒,乃是紫林观门下的酥清散,少侠可是与杨苍龙有什么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