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清洁工
半山竹林。
一栋崭新的别墅内,几名年轻男女围坐在圆桌旁,彼此攀谈甚欢。
他们的衣着打扮光鲜亮丽,由于微醺的缘故,脸上浮现出一层淡淡的油光。
聊起青葱岁月,这群成年已久的男女卸下心防,一边追忆往昔,一边开着没有边际的玩笑,时不时地发出阵阵开怀的笑声。
形状各异的空酒瓶立在桌角,标签上的拉丁文如藤蔓般交缠在一起,让人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浓郁的酒香弥漫整个餐厅,刺激每一个人的神经,令人人不知不觉地贪杯起来。
男人的肩膀很宽,始终保持着微微倾向林淙的姿势。从侧面看过去,他的五官如古罗马雕塑一般深邃立体。
牙齿很白,笑容还与分别时一样和煦。
唯独隐藏在眼底的那一抹欲望,依旧像当年一样,充满了试探。
夜。
淡橘色的灯光,照亮方寸之地。
光影交错间,沉闷且压抑的呓语在卧房里悄然涌动。
时光将男人的身体雕琢得格外厚重,细密的汗珠汇成细流,顺着坚实的胸膛起伏滑行,最终没入两个紧紧贴在一起的小腹之间。
水乳交融的香艳气息弥漫,令男人逐渐狂乱。
林淙眉头微皱,悬空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温良谦恭的脸庞近在眼前,狂野的力量却像惊涛骇浪般冲击着她的灵魂,似乎在向她宣示,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青涩的少年。
湿热的鼻息喷在脸上依旧有酒精的香气,舌根发麻,全身瘫软,毫无招架之力。
脚踝被男人捏得生疼,手掌胡乱抓取两把床单,双唇紧闭,只为守住最后的倔强。
绝不能让隔壁的同学们听了去。
无声的交锋一直持续到后半夜,直到二人筋疲力尽,才裹着毯子沉沉睡去。
长夜。
静谧如水。
月光斜斜地洒在地板上,橡木纹路清晰可见。
近六十平的主卧,家具却少得可怜。
清冷的蓝灰色调,极简主义的装饰风格,将一个单身多金男人的“冷漠”表现得淋漓尽致。
林淙的眼睛半睁半闭,恍惚间,甚至能察觉到月光缓缓地向西移动。
同一个睡姿已经持续了近一个小时,她试图说服自己醒过来,哪怕只是翻个身。
但她发现做不到,或许是“太累”的缘故吧。
不经意间,一个模糊的人影经过落地窗,伸手拉上了窗帘。
“嘶。”轨道上的滚轮滑动,声音几乎细不可闻。
月光随即消失,整个卧室陷入一片漆黑!
林淙的瞳孔快速聚焦,试图再次叫醒自己,然而使尽吃奶的力气,却连转个头都做不到。
“啪嗒。”
是鞋底踩上地台的声音。
再上前一步,就是这张定制床垫的位置。
一股被窥视的感觉袭来,不禁令人汗毛竖立!
忽然。
身上一凉。
盖在身上的毛毯被扯走了。
全裸的身体毫无保留地呈现在陌生人的眼底,喉咙却被掐住了似的,发不出一丝声音。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床垫上明显一轻,身边的男人被这个陌生人拖走了。
紧接着,哩哩啦啦的声音响个不停。
透过眼角的余光,一个人影跪在地上来回推了几趟,似乎在打包什么大件的物品。
出于职业敏感,一个骇人的猜想在脑海中炸开!
几乎同时,一股刺鼻的血腥味钻入鼻孔,林淙彻底呆住了。
“草!”
床尾传来一声轻骂。
男的!
“呲呲呲……”
那人似乎在木地板上喷了什么东西,腐蚀性很强,发出细微的嘶嘶声。
紧接着,响起了刷子快速滑过地板的声音。
他在清理血迹!
震惊,恐惧,煎熬,想要逃离,统统败给了孱弱的身体。
刷子的声音戛然而止,一道小光柱亮起。
陌生人在卧房里走动起来,将散落在地上的衣物捡起,统统丢入准备好的黑色塑料袋里,其中自然包括林淙的衣服。
“警察!”
陌生人急走几步来到床前,将手中的光柱对准了林淙的脸,手里拿着的正是她的工作证。
“完犊子了!”
一团绿色荧光照亮陌生人的脸,戴着头套和口罩,只露出一双警觉的双眼。
老式翻盖手机,这年头不常见。
“喂,这单子我做不了,赶紧找人来接手。”
“什么叫做不了?老子钱都收了,赶紧干活,麻溜的!”电话那头的嗓门很大,似乎比他更紧张。
“有警察,一杠一星,真的做不了。”
“草!真TMD晦气!”
电话那头依旧骂骂咧咧,陌生人并没有理会,挂断电话后,打着手电划过林淙的脸庞。
突然。
林淙的眼皮被强行撑开,强烈的光线刺入瞳孔。
“我草!活的?”
男子伏下耳朵,贴在林淙的胸口听了一阵。
“心脏长在右侧,万中无一啊!”
“林警官,能听见我说话吗?能就向下看。”
“别怕,我只是一名清洁工,与杀你们的不是同一伙人。”
然而,任凭他说什么,都无法安慰到此时的林淙。
晶莹的泪珠顺着她的眼角滑落,眼中的恐惧凝实,精神更是临近崩溃的边缘。
还未来得及做出回应。
一阵刺耳的刹车声传来,发动机的轰鸣声响彻整个山谷。
有人上山了!
自称是“清洁工”的男人一把扯下口罩,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庞。
“忍一下。”
只见他将微型手电咬在嘴里,从腰包里取出一副针线。
从穿针引线,到刺入皮肉,再到缝合伤口,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的拖沓。
刺啦一声,强力胶带缠了上来,绕着林淙的胸口裹了好几圈。
紧接着一件男士睡衣套过来,丝绸的料子,冰凉如水。
清洁工中等身材,但臂力惊人。
单手挽住林淙的腰,一把将她扛在肩头,疾步向卧室门走去。路过床尾时,还不忘顺手提起白色的塑料桶。
塑料桶一分两半,半桶装水,另外半个桶里插着各种瓶瓶罐罐,显然是他的“作案”工具。
借着手电的余光。
林淙看到床边有一个黑色的卷状物,分明是一个人的轮廓。
回望床垫上,一左一右各有一滩触目惊心的血迹。
两滩血迹彼此交融在一起,殷红一片!
自己还活着,纯属个人运气。
方宏逸!
泪水无声滴落,脑海中忽然想起多年前,一个算命先生说过的话:你俩八字互克,早分早解脱。
清洁工扛着林淙穿过幽长的走廊,微弱的夜灯下,一个个黑色的长卷搁置在几个客房的门口,整装待发。
数量不多也不少,刚好六个。
全死了!
“呜!”
一股胃酸涌上喉咙,林淙吐了一路。刺鼻的酒精味直冲脑门,鼻涕,眼泪,口水,统统粘在了脸上。
清洁工脚步不停,几步跨下楼梯,向一楼大厅的门廊奔去。
几道刺耳的刹车声传来,远光灯透过大厅的落地窗照进别墅。
光影交错间,整栋别墅的轮廓清晰可见。
“去两个人守住后门,其他人跟我来!”
话音落下,嘈杂的脚步声一齐涌了过来。
“草,这么快?”
清洁工松开已经握住门把手的大手,蹑着手脚退了回来。
在路过照明电箱时,关掉总闸,顺手从塑料桶中拿起一把钳子剪断了输入的电源总线。
大门前的地灯,和草坪上的装饰灯同时熄灭,整栋别墅彻底陷入黑暗之中。
“有人!还在里面,快开锁!”
“还开个屁的锁!”
“嘭!”
一名西装壮汉一脚踹开大门,装饰玻璃应声而碎,叮叮当当地洒了一地。
几束手电照进来,一个个黑洞洞的枪口陆续伸了进来。
哪有什么人影?
只有一个白色塑料桶,孤零零地立在门廊下。
几个西装男彼此相看一眼,蹑着手脚跨过塑料桶,以他们双手持枪的动作判断,绝对不是俗手。
清洁工扛着林淙一路飞奔,再次回到了刚才的主卧室。
接着,一把将她塞在大衣柜里,胡乱扯下几件衣服将她盖住,盯着她的眼睛说:“林警官,能不能活过今晚,就看你的造化了。”
容不得她做出回应,柜门被关了起来。
黑暗降临,林淙百感交集。
一个简单的同学聚会,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方宏逸,你到底招惹了什么人?
一番天人交战。
林淙努力抬起手臂,颤颤巍巍地推开柜门,露出一丝缝隙。
眼睛凑上去,蓦然看见两个交缠在一起的人影,一场无声的较量正在地板上进行着。
清洁工的双腿从背后缠住来人的腰,手臂勒住他的脖子,任凭他如何挣扎,岿然不动。
沉闷的吱吱声,来自皮鞋摩擦地板的声音。
随着时间悄然流逝,来人缓缓地停止了挣扎,双脚一松,彻底没了动静。
清洁工迅速翻身,将来人的身体拖到墙边,顺手拔下了他腰间的匕首。
在离柜门不远的地板上,林淙看见了一个不得了的东西。
一把92式手枪!
林淙深吸一口气,盯向自己的脚指方向。
一通努力,憋得面红耳赤,终于抽动了一下大拇指。
再接再厉。
随着其余几个脚趾弯下,双脚渐渐有了知觉。
咚的一声!
柜门外又多了一个扑在地板上的人影,清洁工抓起他的双脚,熟练地拖至墙边。
一个手电筒滚落下来,沿着地面照出一条鲜红的血印。
手电筒停止滚动,灯光刚好打在西装男的脸上。
眼眶里赤红一片,眼球向外凸出,正直愣愣地“看”向林淙所在的柜门。
血液从他脖子上的伤口里涌出,发出咕咕的声响。
清洁工急忙捡起手电筒,关掉电源,收了起来。
这时,门外响起细碎的脚步声,几个黑影从地面的门缝中快速晃过。
手枪上膛的声音陆续响起,虽然捏得很轻,却听得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