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桌的人都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向明月这里看了过来。

    井文放却是满不在乎地说道：“啊？对了，对了，你是清泉公主的女儿，我应该称呼你为公主殿下才是。请原谅我这个粗人，我有时说话，总是会忘记世俗的礼仪而直指真相。抱歉，抱歉。”

    井文放的道歉毫无诚意，反而引起了鲁纳等坐在长桌一侧的长城将士的哄堂大笑，这些人都曾在奔流渡口与比泽洛斯进行过一番大战，他们心里对于比泽洛斯和明月，多少怀有一点成见。

    明月只觉泪水充满眼眶，她站了起来，努力地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此刻的她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场合。

    “我先走了。”明月用最后一丝尊严说道，趁其他人看到她的眼泪掉下之前，旋风似地向门外跑去。

    明月冲到门口时，与一位端酒进来的仆役撞了个满怀，一壶芬香的葡萄酒泼洒在地，顿时惹起屋内人的笑声和惊呼声。

    明月眼中的热泪滚下了面颊，凭着辨不清地面的眼睛，她跑出了宴会厅的大门。

    宴会厅外，冷风扑面。

    明月不顾一切地朝前跑，直至跑上了数百级的台阶，来到了空荡的内墙城垛之上。

    月明星稀的寒夜里，城垛上只有几位拉紧斗篷抵御寒冷的士兵，他们百无聊赖地走来走去，表情悲苦。除此之外，整座城堡四下漆黑，满是寂寥。

    明月再也无法控制自己，泪水扑簌而下。

    她痛恨自己，为什么体内会流着狼人之血。

    比泽洛斯曾带着她去过不少被狼人肆虐后的村庄，那里沉默阴郁，四下肃然，惟有枯木在默默倾诉着村民们的惨况。见识过这种残忍情景的明月，从小就埋下了仇恨狼人的种子。

    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世事竟然是如此的讽刺。

    明月很想离开长城，到一个杳无人烟的地方。

    现在在这里的每一刻，对她来说，都是绝望。

    “明月姑娘。”

    有人在叫她。

    明月回过头，见到夏娜出现在了石阶旁边。

    明月快速地用衣袖抹去泪水，准备离开这里。

    “清泉公主与狼王的女儿，这个身份，就让你这么绝望吗？”

    夏娜说话的声音很温柔，但这话在明月听来，却仿佛一把利剑，穿透了她的心脏，令她觉得全身一寒。明月抿紧嘴唇，没有答话。

    “我冒犯到你了吗？”夏娜微笑道：“不好意思，长城将士们平日里说话都是直来直去，口无遮拦，我在这里住了十多年，也沾染了这种坏毛病。”

    “我也不希望是狼人的后代，可是我无法选择出生！你们在我面前反复提起这个事，到底想干什么？”明月忍不住怒吼道。

    夏娜并不着恼，她微笑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控制不了世人之口，别人想说什么，你是管不了的。”

    “哼，我知道，不用你说！”

    “不管未来会发生什么事，让我给你一点建议，如何？”夏娜柔声道。

    明月转身背对着夏娜，假意不想理会她。

    夏娜来到明月的身后，双手按上了她的双肩，柔声道：“永远不要忘记自己的身份，因为这个世界不会忘记。你只有将阻挡你的力量转化为前进的动力，你才会没有弱点。用它来武装自己，就没有人可以用它来伤害你。”

    明月撇嘴道：“你是在教我做人的道理吗？那可谢谢了。成天生活在蜜罐之中的你，永远不会知道，有些话比刀子还令人难受！”

    “我怎么会不知道这些，但是在乱世生存，唯一能够依靠的，只有自己的实力。”

    明月听到这话，微微一愣。

    夏娜继续说道：“你不但是狼王的女儿，还是国王的外孙女。这件事情已经公开了，不久就将传遍整个王国，全国的街头巷尾，人人都会以此当作谈资。国王为了避免王室的名声被污，将不得不在亲情和王室荣耀面前，作出艰难的抉择。你后面要面对的事，将不会是别人的冷嘲热讽那么简单。”夏娜说完转身离去。

    她的话说得很委婉，但是明月也能隐隐体会到夏娜所说的“艰难的抉择”意味着什么。

    明月忍不住道：“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话？”

    夏娜停住了脚步，说道：“因为我和你的母亲，曾是最要好的朋友。”

    明月怔怔望着夏娜优美的背部曲线，这位美丽的指挥官夫人，她倒映在石墙上的背影，暗影飘摇，宛如幽魂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