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女剑仙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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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另一个陈玄解

    溺水……陈玄解前世的噩梦之一。

    三岁时,换掉肾脏的父亲辞去了California某校区的教职工作,带着一箱美刀,从港城来到南山,在科技园居住,与花侨城的后生们,搞起地产。

    那时,待在老家的他,被父亲接到后海念书,小渔村似乎才刚开通第一条地铁。

    出了罗胡站,去国贸旋转餐厅吃过下午茶,坐上来接的轿车,看到地王大厦的两根触须,睡了一会儿,缓缓醒来,从未去过大城市的他,甫从私家车外探望,立刻被世界之窗的微缩景观吸引,呆呆地说不出话来。

    每天,父亲都有无数的应酬,老人家操着一口宁波话,在家与故友学生搓麻,下楼与生意伙伴吃茶,根本无暇顾及他一个三岁小孩儿。

    比起与父亲的交流,父亲的司机、菲佣以及学徒们更加健谈。

    他们总会一边吃着菲佣姐姐切好的泰国山竹,一边靠着自家阳台的栏杆,照着落日夕阳,望着护栏外的大海,海边施工填海的蚂蚁以及海岸对面的港城,听着大哥哥们聊着科隆教堂的雄伟、巴黎夜场的娼妓、谢菲尔德的银器,苏富比春拍的单子,还有一些更宏观的东西,仿佛在聊另一个陌生的世界。

    尤其是司机先生,司机先生是个很温柔很帅气的女人。

    她说话从不超过三句,但每次都能切中要点。

    当父亲用结结巴巴的普通话说,过几年就把房子卖掉,去对岸住。

    帅气的司机先生总会用英语争论。

    陈玄解生在普通话为主的城市,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但后来他才知道父亲回了加州,带着司机先生,去继承原配妻子的财产。

    那是另一个宁波帮,陈玄解曾在一张黑白色的老照片上见过,好像是民国时代的大小姐。

    母亲说,父亲是大小姐包养的穷学生,父亲赚了钱,和大小姐离婚。

    陈玄解从不和父亲同住一间,父亲的身上有好几道刀疤。

    其中一道在腰上,据说是因为白血病换肾。

    和司机先生住在同一个房间,陈玄解总因为尿床而给司机先生造成麻烦。

    两名菲佣在司机先生的指挥下,为他清洗床单。

    他被司机先生带到医院检查,医生说他大脑发育有些迟缓。

    这名医生是父亲的朋友,父亲的书房有他的照片。

    父亲的书房里摆满了各式各样新旧社会的老照片。

    从旧时代到如今,许多得到自家赞助的赴美学生,都会把自己的名字与合影照片留在相框内。

    母亲的照片也在里面。

    父亲常说,和这里的人做生意,不能讲人情,一定要看清合同,讲契约,免被欺骗。

    母亲从老家打电话过来,要他以父亲为荣。

    父亲却不以他为意,父亲有七个孩子,大者三十,小者满月。

    他只是最不起眼的老五。

    按母亲后来安慰他的说法,父亲养的猫死了,需要一个孩子解闷,顺便妆点门面,给他那些朋友们看,这才把他从老家接过来。

    下午,司机先生开车,带父亲和他到S交所谈生意。

    他坐在父亲的腿上,任人狎弄,父亲要他和另一位伯父家的孙女打好关系。

    他很乖巧地一动不动,按早先说好的教养,亲吻叔叔阿姨的脸庞,被不认识的老阿姨摸脑袋。

    老阿姨称呼父亲为伯父,态度很谦卑。

    他在各家司机的带领下,去了一间中层阳台修有温泉和泳池的大楼里学游泳。

    父亲和那位伯父打赌,看看谁家的孩子最快学会。

    而他把这件事情搞砸了。

    他不仅比女孩儿学得慢,没法离开浮板的支援,而且在水里被女孩儿欺负得没办法还手,

    他逞能,大胆下水,和一个五岁的女孩儿缠斗。

    结果被女孩儿夺走了浮板,整个人都陷入一米六的池子里。

    呛水的感觉,女孩儿嘲笑的眼神,是他童年最大的梦魇。

    水中,阴暗,潮湿,酸涩。

    明矾的味道,让他透不过气来。

    更重要的是,他给父亲最信任的司机先生造成了麻烦,司机先生帮他揍了女孩儿。

    于是,他被父亲赶回了老家,司机先生说,他的另一个兄弟代替他留在身边。

    而他从没见过其他兄弟,一个也没见过。

    在老家做硕导的母亲也一怒之下,嫁给了一个本分老实的本地公务员。

    他的继父是个温厚的老好人。

    后来,他克服了水,上大学后,跟在一位省冠军的游泳老师游了三年。

    但呛水的感觉还是会给他造成不适。

    似乎一醒来,他就能看到父亲那张满是皱纹的老脸,看到父亲因白血病换肾留下的刀疤,看到父亲给司机先生扇耳光的画面,以及像绅士一样抚摸司机先生脸庞的虚伪。

    当他从黑暗中醒来,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他揉揉眼睛,坐起来,左看右看。

    我是谁,我在哪,我要干嘛?

    克莱恩坐在胡椅上,翘着二郎腿。

    小腿蜷缩,叠上大腿,脚掌晃荡,手上拿着一本《说文解字》。

    嘴里咬着毛笔,嘟囔着:“汉语好难……”

    绿眼睛朝陈玄解看来,眼皮眨了眨,“欢迎回来。”

    她站起来,来到橱柜前,拿出一条备用毛巾,给陈玄解擦头。

    “都是水,不弄干吗?”

    陈玄解这才发现,自己浑身湿透,摆摆手,辩解:“就算放着也会干。”

    克莱恩把他按在椅子上,毛巾放在头上,轻轻揉搓。

    “会伤到头发的,而且凡人的身体很弱,也有可能得病。”

    陈玄解扬起脑袋,看向她,“你这家伙真的是男孩子吗?”

    “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克莱恩语气坚定。

    “很漂亮。”

    陈玄解伸手。

    “什么啊?”

    克莱恩歪起脑袋。

    “你的银发。”

    陈玄解抓住克莱恩一缕头发。

    “就像光芒一样通透。”

    他仿佛看到那位曾经温柔对待他的司机先生。

    那个陪伴在父亲身边的女管家。

    如果他没搞砸一切,被父亲讨厌,逼得母亲对父亲失去耐心,选择嫁给继父。

    父亲去世后,他应该会继承些东西。

    比如那位帅气的司机先生。

    克莱恩一记手刀打在陈玄解额头。

    “记住,我可是男人。”

    陈玄解当然相信他是男人。

    他不想给克莱恩造成麻烦。

    半夜,两个人分床睡。

    克莱恩睡床。

    陈玄解睡地板。

    陈玄解想聊点儿什么。

    克莱恩的呼吸声传来。

    均匀、轻柔、甜美。

    陈玄解心想:“真人境界的大能也会睡觉吗?真的好快。”

    他知道以他的资质,就算可以修行,也不可能比克莱恩的生命更久远。

    他想在克莱恩的脑袋里留些什么。

    他摸到一个宝塔形状的结晶体。

    ——明矾。

    他好像和这东西有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