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哗——”

    中午太阳正浓，屋子里头开着空调吹拂着冷风以对抗。

    厨房里头，锅里的油已加热烧开，一堆被切好的肉块倒进，猛然响起一阵油爆的声音。

    楚轩手拿锅铲，下意识后退半步，锅里油炸肉那热油“啪啪”炸裂的动静，让他有点子望而生畏，生怕热油溅射到身上。

    见此一幕，舅妈在旁笑而摇头，这小轩一看就是没下过厨的人，这么点动静也害怕。

    楚轩瞅了瞅舅妈那打趣的目光，脸色略有些囧，有点尴尬。

    上午醒来错过了早饭，陪外婆在客厅里看了会电视，眼看舅妈买菜回来准备做中饭，且食材里刚好有四季豆，他心头就产生了一个新的想法。

    本想着把武汉这边的事办完，回京后去香格里拉酒店找大师傅学习做那几道老妈爱吃的菜，可舅妈这位炒了几十年菜的人不就是现成的大师傅么？

    一边在武汉办事，一边跟随舅妈学做老妈喜欢的那几道菜，这多好。

    还能节省他的时间，给了他可以去美利坚陪伴媳妇毕业的更多希望。

    于是，现下的他化身“主厨”，在舅妈的指挥下，人生首次动手炒菜——四季豆炒肉。

    “四季豆炒肉有很多种说法，你老妈最喜欢的就是这种炒五花肉，先把五花肉切小块，再放锅里油炸，肉炸到半脆半焦口感最好，如果你有耐心，在炸之前把肉放点芡粉搅拌下，质感会更好。”舅妈临时充当楚轩的厨艺师傅，在旁耐心的说道。

    “芡粉是什么？”楚轩疑问。

    这个问题让舅妈一时无言，随后笑道：“哪天我买点回来给你看看你就知道了，不然我说了你也不知道是什么。”

    “好吧。”楚轩汗颜。

    外婆来到厨房门口，手里拿着个苹果在吃，看着外孙女婿炒菜的背影，她予以极大的欣赏目光：“小轩真能干。”

    楚轩扭头，和舅妈望了眼外婆。

    楚轩旋即有些害臊的把头扭了回去，要是表扬他的事业方面还行，就这么初次下个厨也被表扬，这着实让他心有羞愧。

    在舅妈的全程指挥下，一盘看起来简单但对楚轩说属实很麻烦的四季豆炒肉做好，端着自己的成果放上餐桌，楚轩一双眼睛干巴巴的看着外婆和舅妈。

    舅舅做生意出门有事去了，两个孩子要上学，白天家里头基本只有外婆和舅妈两个人。

    外婆夹了根四季豆品尝，连连点头：“好吃，不错！”

    楚轩看向舅妈，外婆的表扬可信度不高，这并没有贬义的意思，只是从他昨天一进家门到现在，外婆对他的夸奖就从没停过，让他有种承受不起这份溺爱的感觉，只能说老人家对孙儿辈都这样，既纯净又宠溺过头。

    “还好，能吃，再接再厉。”舅妈品尝了下道，菜炒的一般，仍需努力。

    楚轩拿起筷子夹了口菜自己尝试，好像淡了点，四季豆还好，本身就有淡淡的甜，少放了些盐也不影响口感，不过那五花肉貌似就完全没味道了。

    楚轩跟舅妈、外婆相视一笑，三个人都没说话，但目光中的打趣笑意说明了一切。

    一顿饭罢，楚轩放下筷子，一盘四季豆炒肉勉强被吃了一半，他勉励般地摆手道：“明天继续，保证比今天更好！”

    说着，他就往外走去：“舅妈，外婆，我先走了哈。”

    院门外，袁洪开车已至，等了楚轩几分钟。

    楚轩坐上副驾驶，报了个地名后，车辆直奔而去。

    大伯娘在深圳别墅忙着他和刘艺妃婚房的事，原本是暂无打算回武汉的，只是听他要来武汉一趟，大伯娘也就顺便回来一趟，带他去服装设计公司看看服装设计上的进展。

    袁洪开着车至一座写字楼地下停车场停，两人下车后坐着电梯按照大伯娘的短信指示来到对应楼层。

    一整个楼层都是同一家服装公司的地盘，看起来这家企业实力不俗，听大伯娘说这家企业还有自己的服装生产厂，这属于是集设计、生产和销售一体化的大型企业了。

    可偏偏这家公司品牌名声不显，看那陌生的名字楚轩是听都没听说过，若是换作以前的认知水平，他或许会认为这家企业很“垃圾”，但换作现有认知水平的他来看，这大概率就是国产品牌被外来品牌打压的结果。

    听大伯娘说过，这家企业没什么自主营业的项目了，已经放弃了自己的品牌，成为了海外资本服装品牌的代工，这属实是有点悲哀。

    “小轩。”大伯娘从廊道现身接应楚轩。

    “楚轩先生，你好你好。”有貌似公司高管陪同迎接。

    “楚轩？！”有几名路过的职员眼睛一亮，泛起激动之色。

    楚轩和袁洪走去跟大伯娘汇合，在双方介绍下，得知这位公司高管是婚服项目的本次总设计师，双方各打了个招呼后，便一起来到了设计室。

    设计室里有很多衣架，也有不少假人模特，各式各样的服装琳琅满目。在这之中，最显眼的便是位列中央，两个假人模特身上的古代婚服。

    “这就是你和茜茜的婚服吗？”袁洪饶有兴致打量着。

    楚轩点了下头，在拍戏期间大伯娘带过来的婚服不是成品，相对简单，而眼前的两套古代婚服时隔这么久还跟之前的一模一样，好像没一点进展，这让他疑惑问：“不是说有很多配件吗，还没做好吗？”

    大伯娘摇头道：“没这么简单，要讲究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设计师宋老师脸色略作苦涩，解释道：“按照贵方要求，尽可能一比一还原宋朝婚服的模式和特点，楚轩先生作为娱乐圈中人，应该明白古服的复杂，而影视剧中那些古服多是简单的用料和简单的设计，真要一比一还原估计没哪个投资者会这么干。”

    楚轩和袁洪点了点头，这倒说的是实话。

    影视剧里头那些古装衣服看起来好看，实则没几部剧是实打实的砸钱在这上面的。

    用料一般都是普通布料，金银配饰多半是染上颜料的伪品，设计方面只要弄个大概就行，细节经不起深究，主打一个省钱。

    那些古装剧真要还原一比一的、实打实的妆造，光服装这一块的花费那至少千万级别打底且无上限，按照目前市场古装剧平均投资3000万的水准，想想就知道妆造上会掺杂大量质量和质感问题。

    但这也不怪导演和剧组，投资者不愿花钱在这上面，导演和剧组也没办法。

    “除了主体我们自有些原材料能快速制作好外，服装配件方面目前还在设计图纸阶段，公司也有外派人员去寻访能提供原材料的作坊以找些材料，要制作成完全品要费些时间，但在年底前一定能搞定。”宋老师道。

    楚轩点了下头：“能看看设计图吗？”

    “这里有。”宋老师递来设计图。

    楚轩接过来看着，袁洪也好奇探头过来看。

    宋老师在旁讲解：“按《宋史與服志》婚礼服饰篇的介绍说，女子的婚服有大袖、领、长裙、服裙、霞帔、玉坠子、腰罗、背子、香囊香袋、花冠、红盖头、画扇和金银首饰。”

    “大袖……”袁洪抬起双手，看了眼袖口：“就是袖子这一截，而且很大很宽的那种对吧？”

    “对对对。”宋老师说道，又抬起手拍拍前手臂：“准确的说，大袖指的是手肘前面这一截手臂的位置，需要单独制作。”

    “啊？单独制作？”袁洪惊讶道。

    大伯娘微微颔首：“老师刚刚说的那些，包括大袖啊，领啊什么的，都是需要单独制作的，再穿针引线把它们连为一体。”

    “为什么不一起制作？”楚轩奇道。

    宋老师说道：“按《梦梁录》文中描述，大袖、长裙、霞帔、玉坠子、背子皆为绛罗，主体和余者皆为生色。绛罗是指蚕丝制品，为大红色；生色在古代为青色，也就是墨绿色。”

    饶是楚轩懂些历史文化，但这种过于细节的文化他还是第一次听，和一头雾水的袁洪跟个小学生一样，细细品味着宋代的文化结晶。

    宋老师又道：“蚕丝衣料在上色的时候基本只能一次性上一种，而宋代女性婚服主体为青、配件为红、红中又要掺些金纹图案，所以就需要把配件单独拆分出来，一个一个定制，一个一个上色，最后再用针线把它们附着在主体上。”

    “我靠。”袁洪拍了下楚轩的肩，感到有趣：“以前拍戏的服装都是假的，那些古装是整套一体的，怪不得上色方面就有问题，我前两年在剧组淋了下雨衣服都掉色了。”

    楚轩、大伯娘和宋老师笑了起来，一时乐趣横生。

    “这还只是女子婚服，其中繁琐的地方多不胜数，更别说还有楚先生你的男装婚服，其复杂程度不比女服差多少。”宋老师道。

    楚轩点了点头，明白了要一比一还原古装婚服的不易。

    楚轩把设计图往后翻了几页，其中一套服装的电脑合成设计图呈现眼帘，也是一套红色的服装，但却简单多了，也不是他的婚服，一看就是为宾客们设计的一种款式。

    楚轩看了眼袁洪：“这套怎么样？”

    “可以啊。”袁洪不假思索，这设计图里的服装款式和眼前制作出来的男装主体不一样，他只以为这份设计是为楚轩准备的第二个婚服方案。

    “行，那这套衣服给你穿。”楚轩道。

    袁洪一脸懵逼：“我穿？”

    楚轩揶揄道：“到时候来我婚礼的嘉宾都要穿古装。”

    “真的假的！”袁洪惊讶道，不可思议的看着楚轩。

    “骗你干嘛，这些宾客衣服到时候算是回礼。”楚轩道。

    “意思是要送给我们呗？”袁洪来了大大的兴趣，第一次听说参加婚礼的嘉宾还要穿古装的，而他更大的兴致则是在于楚轩说的这些古装还会作为回礼给嘉宾。

    袁洪抢过设计图纸，兴致勃勃看了起来：“那我要选一套，这红色的太艳了，给老胡穿，别给我。”

    大伯娘看楚轩和他朋友拿着设计图津津有味的讨论着，直感有趣。宋老师则是在心中感慨，这是他从业以来遇到过的私人型的最大的客户，没有之一。

    除了男女婚服外，还要制作几百套古服给宾客，这在国内婚事方面是还没有过的情况吧？

    这些衣服加起来，保守估计都要小几百万。

    他只能说一句：大气！

    好在给宾客设计的古服都是简单的，即便也属于手工艺品范畴，无法上流水线，但只要钱能及时到位，多让几个作坊的人帮忙弄一下，在年前把这单大项目搞定也不是难事。

    在服装公司待了一个下午，大概了解了下婚礼服装方面的进展，也学到了点新知识，在跟袁洪暂别后，楚轩就坐上大伯娘的车，前往安家吃晚饭。

    来到了武汉，外婆那边要打招呼，爷爷奶奶这边自然也要上门看望一番。

    “爷爷奶奶，我来看你们了。”楚轩走进家门，手里提了些水果，来的路上买的，本想买些更好的礼品，可大伯娘硬是不让，他只能作罢。

    而老人家见孙辈前来看望，哪在意你手上是否提了什么东西，只要人来了，这就是令他们最为开心的事：“小轩快进来。”

    看到楚轩，奶奶很高兴，虽不像外婆那般有宠溺举止，但溢于言表的愉悦神色且为楚轩打开鞋柜拿拖鞋的举动，亦是表达了对这个孙女婿到来的欢迎。

    “茜茜去美利坚了？”爷爷问。

    “对，她那边的进修要毕业了，我这次来也是代表她给爷爷奶奶问声好。”楚轩道。

    “好，好，好。”爷爷连说三个“好”，天然严肃的脸挤出一个满是皱纹的笑容，可以说一个难看，但更多的是慈祥。

    饭菜已经弄好了，是一个保姆阿姨弄的。

    以前有大伯娘在，安家从没请过保姆。

    只因今年大伯娘代表安家，要忙他们夫妻俩的婚事，不得已之下只能请个保姆来照顾爷爷奶奶。

    换位思考，爷爷奶奶常年受大伯娘照顾已成习惯，且老人家的心情对身体的影响方面是很大的，这忽然来了个陌生的保姆来照顾他们，不提这位保姆周全与否，只因这份不习惯想来也会让爷爷奶奶很不适应。

    然而，爷爷奶奶对这份不适应，在他到来的时候并没任何表达，脸上的神情也无任何负面情绪。

    楚轩多少猜到了点，请保姆是爷爷奶奶默许的情况，大伯娘忙他们的婚事也是爷爷奶奶无怨言的原因。

    说到底，这都是为了他和刘艺妃的婚事顺利，不仅是外婆他们翘首以盼，爷爷奶奶这边亦是为此做出了妥协，宁愿自己的生活环境变得陌生而不舒服，也要成全儿孙辈的幸福。

    楚轩心底有些不是滋味，但他也没什么办法去做些什么，只能是在来武汉这段时间里多跑几趟来多陪陪爷爷奶奶，让他们多开心开心。

    “小轩，你在武汉住哪？茜茜外婆那边吗？我让阿秀把茜茜那间房整理了下，换上了新被褥，要不住我们这？”

    晚饭间，奶奶指了指曾经那间刘艺妃住的小房，目光带着点渴望看着楚轩，很是希望楚轩能住在家里。

    楚轩拿筷子扒饭的手顿了顿，抬头试探道：“我也不知道会在武汉待几天，要不，外婆那边住一晚，爷爷奶奶这边住一晚？”

    爷爷伸手指了指楚轩，老态龙钟的脸上微微一笑：“你个小滑头。”

    奶奶和大伯娘忍俊不禁，楚轩则笑着低头吃饭。

    既然奶奶提出了在这住这件事，那他只能这么说啊。

    不然一直在安家这边住，外婆那边就不高兴了。

    若是一直在外婆那边住，安家这边保不齐也会有想法。

    他又不会分身术，一边放了一个自己，那只能一碗水端平，一边住一天。

    “就是这么机智。”他暗暗佩服自己的机灵。

    同时，他也深切体会到了，离异家庭给儿女造成的困扰。

    如若老爸老妈不离婚，外婆和爷爷奶奶就是一家人，哪用得着他来一碗水端平，这种事压根就不会存在。

    这下搞的他这个女婿来左右为难，既要照顾到外婆一家的情绪，又要照顾爷爷奶奶的心情。

    说到底，问题根源就出在丈母娘和老丈人的身上。

    既然选择结婚了，干嘛又要离婚？

    既然心之所向，又何惧道阻且长？

    这两个大人真不懂事，格局小了，该批。

    以史为鉴，以此情作为映照，让他的心在和刘艺妃组成的家庭连接上，在不可捉摸的冥冥之中得到了一层升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