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面虎走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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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第3节

    晚饭后,冯世武早早来到六姨太屋里,斜拉着躺在床上,鞋也没脱。六姨太赶紧给他端上茶。冯世武忽地站起来。

    “啊!”

    六姨太吓得差点把茶杯摔了。

    冯世武盯视着六姨太半天不说话,六姨太不知自个又做错嘛了,吓得她倒退到桌子旁。

    “往后你把霍掌柜给我缠住。我看他是穷惯了,不想钱,还能不想女人?他又不是没血性的汉子。”

    六姨太不敢相信自个儿的耳朵,不知咋回答。

    “我……给他……“

    六姨太指了下霍元甲的屋说。

    “李井首你就别应付了,霍掌柜来了,他的武艺算不上个嘛了。“

    冯世武说着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表情。毕竟她也是自个的女人,在冯世武那里理智一向是霸道的,但理智之外……。

    “啊?啊!噢——”

    冯世武瞪了一眼噢噢啊啊的六姨太,出去了。

    六姨太回过神来又惊又喜,霍掌柜是自个的恩人,一身硬气,他是个农民,又不像农村年轻人那样浅显粗鲁,还有一眼看不到底的深邃,这是武学深厚的积淀,她虽不懂,咋看也不像普通人。这些正是让女性一见不舍的情点儿。那次劫难中霍元甲救下了她,温江的飞镖将要刺中她时,霍元甲如神人一样挡住了利器,再次让她化险为夷。霍元甲施救的英武雄姿,刻进了她脑子里,会时不时的跳出来,让她心跳。慢慢地,她对霍元甲的感激之情节外生枝了,她认定为恩人的人那股英姿雄风,在她心里刮出了另一情,愈是鲜亮夺人。正如当下明星的粉丝们一样,不同的是,明星的粉丝只是千百万人中看到或听到偶象的音容相貌而己,而六姨太的崇拜者则是对她自个儿冒死施救的人。无怪乎一想到霍元甲,她就一股热血冲上头,激动不己。这种事儿粉丝都有同感。令六姨太不解的是,意念中的东西怎么能往往与生理现象绞在一起呢?六姨太觉得她一下子要从火坑里跳出去了。她是冯世武的女人,也算太太,霍元甲是她的救命恩人,脚行的二把手,都在一个院里,她想接近他却如隔鸿沟,没想到往后能和他同床共枕了。不管嘛样,夜里好歹不受那个魔鬼吸了大烟折磨她了。

    六姨太与李井首的事儿,冯世武没有给她挑明啥,他只是睁只眼闭只眼的装看不见。六姨太一个从封闭的乡下乍进豪门的黄花姑娘,不知世事的深浅,她只知道爹吃药花钱,李井首给钱她就接着,李井首挑逗她,她半推半就。她可不知道她夫君为嘛能容忍她那样。

    冯世武那回试探了一下六姨太后,知道她心里没他,他才下决心让这个自个的女人去伺候霍元甲,以换取更大化的利益。

    天慢慢黑透了,六姨太趴在门里把门错开一道缝,紧盯着霍元甲的门。霍掌柜还不回来?她听着前大厅有人说话。西屋的丫环和老妈子一天忙到黑,身子乏,进门倒头就睡,很少有声响。仔细听,没听到大厅里有霍掌柜的声音。实际上,霍元甲开东屋门的声响六姨太哪次都能听到,一个院子里没几步远,不用扒着门缝看,不拿耳朵听都知道他啥时候回来。今晚不一样,她要跟他了,六姨太激动地悬晕了。又过了一个时辰,大厅的前门响了,好像有人回来,大厅的后门又开了,有脚步声进院了,是霍掌柜,东屋的门响了。霍元甲开开门还没迈进脚去,一个身影扑进了屋里,霍元甲被撞了一下,他感到了不是个习武的人,绵弱的身体瞎碰瞎撞地。

    当六姨太听到大厅的门响时,她冲出自个的屋,顺着北屋客厅的前走廊跑到东头,躲在霍元甲住的东屋北山墙处,霍元甲一开门,她就扑进去了。

    “谁?”

    霍元甲问。

    只见人影又进了里间,呲啦划着洋火,点亮了油灯。霍元甲一看是六姨太。

    “你!干嘛这是?“

    六姨太嘛都没听见一样,两眼发直地望着霍元甲。

    “出去!给我出去!“

    六姨太反倒坐在他床上。不紧不慢地说:

    “大掌柜要我夜里伺候您!他说哩。“

    六姨太刚才激动地心都快跳出噪子眼了,灯光里一看见霍元甲又怕了,她本想上去搂住她的大恩人,此刻,霍元甲一脸的威严,让她一下子瘫坐在床上。

    “你、你……我走。“

    霍元甲出去了。

    夜深了,霍元甲走在天津大街上。彼时,霍元甲没啥机会到天津,就是卖点一时多余的农产品,地瓜、玉米棒子这些东西,再不就是冬天或春上青黄不接时,进城卖柴火应急家用,都是来去匆匆。还有闹心的混混儿,飞杨跋扈地洋人,他对城市没有好感。

    在码头上扛大个儿,满眼是堆积如山的货物,数不过来的商船塞满河面,他脑子里就是扛货,多扛一些,多挣几个钱。

    前几天冯世武让混混捏火炭给他看,今儿这又是六姨太夜里跑到他屋里不走。唉!来天津他本想是帮人家做生意的,这,都是闹地些嘛?

    北方的初春,夜里还是很冷,霍元甲紧裹了裹衣襟,把两手抄在袖子里,两腿机械地走着。

    他霍元甲被人请到天津,这又弄得流落在街头了。宽直的马路,高大的楼房,看看哪里都觉得排斥自个。高楼玻璃窗户里透出明亮的电灯光,在他看来那么刺眼,冰冷。

    这里无法容身,这里不是庄稼人待的地方。做生意不就是正儿八经地挣钱吗?这都是些嘛事?天津城,多少人向往的繁华之地,霍元甲待在这里,觉得咋着也不如在泛着泥土味的土墙屋里,那个穷窝窝里,老婆孩子窝在一起自在、随便。

    走着走着霍元甲拐出了大街,沿着一个小巷走去,走到头,豁然开阔了,他来到了海河边上。

    “放了我吧大老爷!我过几天娶媳妇了!家里定好日子了都!这是上那去啊?”

    霍元甲听见这是小南河边云山的声音,也听说他快娶媳妇了。

    “云山!云山!是云山吗?”

    霍元甲喊了两声,没回应。听着有打人的声音。

    “不走,给我弄死。“

    “放了我吧大老爷!我是来天津找活干的,我走了一家人都得饿死!”

    霍元甲急走几步,看到了前面的人影,有人被打倒,又拖起来。

    “不走就别想话“

    “扔河里去。“

    “云山!云山!我是霍二叔。“

    “二叔救我!救我——”

    边云山的喊叫刺破了寂静的夜空。引起被驱赶的一队人骚乱起来。霍元甲奔过去,隐约看到一队人被赶着走。

    真是冤家路窄。

    李井首听出是霍元甲的声音,他先避其锋,隐到一旁。看到地下有不少系船大绳,霍元甲跑过来,李井首暗中猛拽绳子,把霍元甲绊了个踉跄。斜刺里一座黑塔似的身影压了过来,李井首双脚蹬在霍元甲身上,霍元甲差点摔进河里。

    李井首本欲把霍元甲蹬进海河,只要霍元甲一落水,他就能把霍元甲收拾掉。

    “快上船。”

    李井首大喊一声,催人蹬船,这边他拦住霍元甲。

    黑灯瞎火里,在海河边上,一场打斗展开。

    新仇旧恨一起涌上,财与色是李井首心尖子上的最疼点,都让霍元甲给戳上了。这事儿对李井首是要命的,而对霍元甲可以避开,对于财,霍元甲完全无视,你又不争人家的财,为了抱打不平,搅了人家的生财之道,因为这,人家找到小南河,向家父开了枪。色,这事儿不是不避,只是避不开。在脚行混口饭吃,压根没想别的,六姨太贴乎,冯世武送,推都推不掉,就是为了混碗饭,离不开那里。

    夜里跑出来,躲着,本来就是不给李井首争女人。可这躲都躲不开,碰上了,又得搅人家的生财门路。这事儿换成别人,自个听见装没听见,过去算啦,本村人遭劫又能怎样?又不是自家人,你要没有两下子,就是自家人不也得看着让人家弄走。

    李井首的怒火一股脑地压在了直背刀上,一下要把霍元甲挥为两截。

    上次交手后,二人不会不琢磨对方武艺。

    李井首挥出刀又收住,让霍元甲接他的拳,霍元甲听到刀出鞘的尖啸,防他的刀,见拳却不见刀。霍元甲去救边云山,他以为李井首出拳只为挡他。二人近身缠着过招,突地直背刀钻出,冷气扑面剐到霍元甲。李井首近乎偷袭的一刀,逼得霍元甲退避三舍。刀法瞬息万变,与上次明显有异,要徒手跟刀,没门儿。

    桅杆上高挑的“气死风”(那时候风灯的叫法)摇摆不停,吝啬的给二人一点明亮,四周一片乎黑。直背刀似蛟龙,乌云里钻进钻出,霍元甲防不及,刀风完全罩住了他。刃锋偶反灯光,鬼魅骇心,霍元甲硬撑避刀的狼狈相,要是在大白天让边云山看见,会让他给别人炫耀霍元甲的武艺时缺些底气。

    这次李井首的刀法大变,刀力愈加超常,他的刚猛之气比直背刀愈钢,这是来自他怒与恨的超常。或许在人境,那种怒与恨更超常。动物界,狮虎犬狼为得到异性,争斗撕咬撼天动地。七情六欲全唤的人,为女人争风吃醋,那种杀力能不超常?

    上次二人交手为的是霍元甲搅人家的财路,李井首的恨,不会真到心里,六姨太的冷落,直刺他的心。霍元甲承受着直背刀洪水决堤般泄给他的李井首的那种超忽寻常怒恨与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