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面虎走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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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4节

    西口脚行东山再起是在老冯掌柜故去,冯世武掌门之后。冯世武笼络了一帮混混儿在生意上开始了拓地扩疆,谁拦路?来吧!在与人争银子窝那块地儿时,冯世武用上了土匪当年对付他爹的办法,拿来用在自个身上。他用刀子在自个大腿上挖了一个窝,倒上油插上灯芯子点灯。谁敢给我争?你也得这样点灯,烧吧!这恐怕是天津混混儿玩地最登峰造极的“玩”法。不像别的混混儿自残一下完事了,跳油锅一下子被炸死,捏火炭也不老是拿在手上,踩铁鏊子也是走一趟二趟完事了。在腿上挖窝点灯,开始倒上油点着灯芯子,灯着起来烧的就是人肉,人身上的肉能着吗?七零后一代人都能知道,过去有个猪蹄甲子点灯的孩子玩具,过年过节的时候谁家杀了猪,把猪蹄甲子抠下来,里面塞上猪油,插上个用棉花捻的灯芯子,一点就着。孩子拿着点亮的猪蹄甲子灯,闻着燃烧的焦香味,和烧烤摊散发的香味一样,黑天里满街跑,照明当玩具。人的大腿上肉多,点灯就是燃烧人的脂肪,慢慢着吧,啥滋味?能受得了?要不说,天津混混儿那么出名。一个行当有一个行当的追求和“文化”,天津的混混儿把追求自残的花招当成一种荣耀,向人显摆,甚至成了一种畸形的“乐趣”。冯世武就靠玩这一手玩出了名堂,把冯家的家业做大了。“生意”上谁还敢拦他的路?冯世武一路高歌猛进,用变着花的自残招式遇“河“架桥,碰“山“劈道。他冯世武一不挥大棒,二不举血淋淋的刀,甚至没有狰狞的面目,而是对人彬彬有“礼“,谁要给他作对,来吧,我先自残做给你看看,不招你不动你,但你得陪着我那样玩,敢不敢?不敢,那你就让开,还与你握手道别,他玩的好似“君子”之道。

    天津是河路、海路、陆路的交通汇集之地,在此卸货装货再集散到中国北方各地。清末,天津已经发展为中国北方最发达的城市。商业日趋繁荣,随之引来各色人物掏金。混混儿这股天津商业激流中的暗流,已今非昔比了,他们的口味也越来越大,在争利霸市中,“大兵团“作战开始兴起。打群架各方一聚就是上百号人,成了玩“酷”的压轴大戏。玩“酷”是一个人的能耐,但这不算终极,随后压上个“兵团“大战,一锤定音,震慑四方。冯世武早就想物色以一当百的人物,有万夫不挡之勇的人更好,武功高强的人就成了他最理想的选择。

    早前,脚行在天津指的是搬运行业,扛大个儿的、挑夫、轿夫、车夫这些人从事的活计,清代中期后,天津的搬运行业发展迅速,从业人数翻倍增加,为争活抢活打架斗欧时常上演,官府一看不行,得插手管理,就以天津四个城门为区域,划分成四口脚行。西门那块地方为西口脚行,北门那里是北口脚行,东门一带是东口脚行,南门就是南口脚行。四口脚行成为了官家的胳膊腿,再管着辖区内的不少私人小脚行,小脚行按月、按收入的多少向四口脚行上缴不同份额的银两,谁要不缴,四口脚行有权把其取消。后来,官府把四口脚行地面上的税收权也下放给了他们。这样以来,四口脚行的业务量越来越大,事务繁重,下辖的私人小脚行又都是些亡命徒混混儿开的,管理起来太吃力,或是吃下去让肚子难受。官府看着又不行了,索性把四口大脚行转给私人代理,让他们黑吃黑,官家躲在幕后只收钱,图清静去了。

    私人脚行经过决逐,胜出者可得到四口脚行之一,冯世武凭实力和他与官家的私情,拿到了西口脚行。另三口脚行分别落入其他三个大混混儿手里,北口脚行归陈天左,东口脚行归赵瑞典,南口脚行归李师亭。

    四口脚行归属私人后,代管小脚行、代收税费的权限不变。天津县衙为让他们收税具有合法性,还给他们颁发了“谕贴”,作为收税的凭证。啥是“谕贴”?用当下作为参照来说,就是政府部门出据的红头文件,官家的上方宝剑。唉呀!四口脚行的四个大掌柜那派头甭提了,不光是财大,气粗得就没法说了。

    天津有个收藏爱好者,在他的藏品中,有一个把店(把店是四口脚行的下属脚行)脚行保存下来的账单残本,从上头看到,这个二级脚行一年向北口脚行上缴白银5000两。二级脚行好几家,再加上一众小脚行,为衙门收的税,上交完定额后,剩下的都落入四口各脚行的腰包,想想,四口脚行每一家,一年敛财得多少?

    四口脚行亦私亦官,亦人亦鬼,横征暴敛,恶贯满盈,直到1937年日寇占领天津,才打乱他们的垄断。日本人一来,这个行业的底层从业者脚夫,头上又添了一魔。

    官府为了省心把四口脚行推了出去,让他们去黑吃黑,黑吃黑无非就是大鱼吃小鱼,没有公德天理,谁强谁立得住脚,接着就是财源滚滚。不过黑道上要想强,首先就得拳头硬,冯世武一直在物色人,成了他的头等大事。津门混混儿玩自残虽能降住人,可一旦事弄大了,往往又得靠“兵团”作战,双方一叫就是一二百号人,这些人都是不要命的混混儿,手持刀斧棍棒对干,一战定乾坤。

    要说这些打群架的混混儿有多不要命,听天津上年纪的人说,那时候大混星子为争地盘、夺码头打群架,只要一招呼,说给朋友帮衬帮衬去,混混儿们听了认为这是瞧得上他们,不问底细从锅伙里拉家伙就上。

    清代诗人崔旭,于道光四年(1824年)作过一首描写天津混混儿的诗,甚是微妙微肖:

    百斤石锁手能擎,

    一语许人身便轻。

    还是幽燕游侠气,

    爱歌乐府少年行。

    一场仗打完了,有人被砍掉胳膊腿,死上几个那都不稀罕,不过要说稀罕事儿也有,你要问问他们帮谁去打架?打的人又是谁?竟然不知道。把人打死了,可能打的就是叫他去帮衬的人,为朋友两肋插刀,刀插进去了,可能成了为朋友的敌人帮的忙,把刀插入了朋友的肋中。津门的混混儿不拿命当回事儿,就如说句话一样轻松!

    天津混混儿打群架惊天动地,还得搭上人命,要说由头、原因,不能是为了点小事儿吧?你可别说,为个鸡毛蒜皮子事儿就能干上。

    津门大混混儿袁文会与大混混儿王丰年那一场约架算是闹出动静了,袁文会叫了150人,王丰年叫了130人,双方打得昏天地黑,战到最后,王丰年的大弟子王金刚捅死了袁文会的大弟子孙子森,大弟子能战死,代价可谓不小,大弟子这个级别就是混混儿集团里的二把手,这场架打的不可谓不小,你要问问为嘛打这场架,那点事儿和这样大的阵势真没法相匹配,原因只不过是孙子森失手打死了王丰年的一只鹦鹉。袁文会出面陪不是,没说拢,王丰年硬要“开边比划”(开边是野外,比划是打仗。混混儿的行话)。这事儿讲起来可能没大有人相信,幸好天津县衙详细记载的这个案子的卷宗,让袁文会的后人保留下来了,才成为可靠的历史记载。

    天津卫各路混混儿沉在这样的江湖里,要是拳头不硬,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