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还有些犹豫，范维康又添了一句，“反正我也是快死的人了，没必要骗你。”

    虽说范秀娥做出这么多伤害陆泽骞的事来，可对着眼前的范维康，梁思涵却并没有想象中厌恶，她并不认为他跟范秀娥是一样的人。

    或许是他的演技太好，但她的的确确没从范维康身上感受到任何一点的攻击性。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他的生命却在慢慢走向镜头。

    沉默片刻，梁思涵忽的问：“你的病……真的没办法救了吗？”

    范维康有一瞬错愕，神色随即又恢复如常，声音里带着几分自嘲，“如果有救，我妈就不会做出那么多失去理智的行为了。”

    他甚至觉得，自己也许早就该放弃了，那样子或许范秀娥还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可惜他明白得太晚了。

    梁思涵顿时犹如鲠在喉，如实开口道：“我没办法跟你保证你母亲一定会没事。”尽管她愿意出于私情选择原谅，可范秀娥的不少行为已经触犯法律。

    跟法律扯上关系，哪怕他们选择原谅也并不会带来任何改变。

    范维康却是了然地点头，将U盘放进梁思涵手里，“我当然知道，我只是……想试着能为她做点什么而已。或许这样，我内心的愧疚能少一些。”

    否则……哪怕死恐怕也死得不安心吧。

    谈判结束，梁思涵捏着手心里边缘略微锋利的U盘忍不住问出了自己一直好奇的问题，“你知不知道，你母亲为什么会跟陆荣坤扯上关系？他们之间……”

    据陆泽骞所说，上一次跟莫氏的竞标中，陆氏报价之所以被泄露就是因为范秀娥给陆荣坤透露了报价。而陆荣坤又转手将报价给了莫家。

    当初梁思涵怎么也想不通，范秀娥为什么会受陆荣坤的指示？

    然而今天爆出的新闻却给她提供了一个新思路——范秀娥和陆荣坤的联合，也许从一开始就不是基于利益，而是基于情感。

    提起这个名字，范维康眼神微顿一瞬，“我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但我很清楚，他们绝对有事情瞒着我。”而且是很重要的事。

    若非如此，范秀娥不会谨慎至此，以至于他直到现在都没弄明白那件事到底是什么。

    直到今天一早，网上那些传言一出来。

    范维康忽然就意识到为什么范秀娥如此反感自己跟陆荣坤接触。或许真像那些新闻所说的那样，自己真是陆荣坤的血脉。

    既是如此，范秀娥又为什么要瞒着自己？

    陆泽骞到的比想象中快，范维康一看他那表情就猜出陆泽骞只怕是担心自己对梁思涵做点什么，换做以前他大概会有心思逗逗他，但现在还有正事要谈便也就径直切入了主题。

    “那些照片的确是妈爆出来的，但是关于陆家的那些往事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在看到那些新闻时，她也受到了很大的打击。”

    陆泽骞板着脸，“所以？”

    范维康不意外他这般态度，“所以除了妈以外，还有人在背后想要找你麻烦。我可以让你免于腹背受敌的状况，只要你答应对过去的事情既往不咎。”

    陆泽骞对此不以为意，“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讲条件？”

    面对着陆泽骞越发冷下去的表情，范维康反而笑了起来，“你的存在让我在阴影里生活了近三十年，可我从没想过否认，我们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弟这一事实。”

    “妈的确做了很多错事，但有件事你恐怕误会了。她之所以这么竭尽全力地想要治好我，并不是因为她有多么爱我这个儿子。”

    “只是因为……她不愿意被愧疚感折磨一辈子。”

    谁也没有注意到，范秀娥在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清楚地将这一番话给听了进去。

    比起方才，她的情绪反而平静得不像话。

    范秀娥这一生的不幸都来源于那场不幸福的婚姻，若非出生在范家，她不会被逼着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尽管后来她知道，陆劲松喜欢的其实也另有他人。

    他们有着各自的怯弱，所以没办法、也不配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也就是这样的两个人，在酒精的催化作用下鬼使神差地荒唐了一夜，甚至还因此有了陆泽骞这个孩子。

    范秀娥一开始还清醒地意识到，这个错误是因为自己和陆劲松的疏忽。

    可随着时间推移，她对陆荣坤的感情不再像从前那样浓烈，甚至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动了要跟陆劲松、还有孩子好好经营一个家的想法。

    可这个念头没能维持多久，就被一盆冷水彻底浇熄。

    哪怕两人已经结婚有了孩子，陆劲松始终还是对当初喜欢的那个女人念念不忘。尽管无法跟她在一起，他却把人放在心里时时刻刻念着。

    然而到这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为了不让那个曾经的孩子成为他们这个家的“绊脚石”，范秀娥在长达十多年的时间里把范维康给藏得严严实实，唯恐他被发现。

    在意识到这点后，多年以来被特意忽略的愧疚感在一瞬间反扑，让范秀娥失去了理智。

    她越是对陆泽骞好，就越像是在嘲笑当初愚蠢的自己。

    如今这一切被范维康亲口说出来，范秀娥的心脏却仿佛已经痛到麻木，她甚至说不出一句阻止的话，只淡淡看了陆泽骞一眼便像是失了魂一样垂着头往外走。

    范维康很快整理好情绪，扭头对陆泽骞：“你好好考虑吧。”

    陆泽骞垂在身侧的手微不可闻捏紧一瞬，忽地扬声问：“范维康是陆荣坤的孩子对吗？新闻上所爆料的那些也都是真的，奶奶也是这一切的知情者对吧？”

    已经走出一些距离的范秀娥猛地停住脚步，默认了他的说法。

    得到答案的陆泽骞并不满足，乘胜追击地复又道：“爸的死与陆荣坤有关系，你也是帮凶。”

    听到这里，原本还算平静的范秀娥忽地眼神巨颤，不知是回忆起什么事情，浑身止不住地战栗起来，抖着嘴唇反驳：“不、不是我！跟我没关系……不是我……”